42 青磚 偷他的書
第42章 青磚 偷他的書。
霍嬌帶着兩個随侍躲在花架後面。
她睜大了眼睛, 以為自己聽錯了。
直到謝衡之帶着涼意的聲音,再一次模糊地從遠處傳來。
“我來屬地上任,途徑此處。官人帶着這麽多人, 莫不是來為我接風洗塵?”
心跳一瞬亂了,夜風吹來,霍嬌感覺不到冷。她胳膊軟軟搭在花架上, 懵懂看着前方無盡的黑夜。
外面蘭珩已退至遠處, 他面沉如水, 揮手示意那幫人滅了火把:“那巧了, 我也是看這裏熱鬧,來湊個趣。”
書生一看便知氛圍不對, 喝到:“沒看到知州大人在這呢, 你們聚在這裏做什麽, 鬧事嗎?散了散了。”
接下來,不遠處一片火光, 朝他們反方向退去。何五自告奮勇爬上牆頭, 查看了須臾:“霍娘子,好像沒聲兒了, 火把也都滅了。”
何九道:“娘子,咱們趁亂走吧。”
他讓何五在外面接應, 自己将箱籠推到牆頭,打算等兩人出來查看無虞,再接霍嬌出來。
誰料何五剛從牆頭蹦下來, 便聽見由遠及近一陣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
何九吓得手一滑。箱籠一下子落在牆外的地上,裏面的書畫砸的滿地。
狗繩從平安手中脫出,小黑狗已經竄入黑暗, 發出狂吠。
她趕緊跟上來,後面小林問道:“那邊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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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拉住狗繩,和正在手忙腳亂收攏地上字畫的何五面面相觑。
“謝大人,這裏有個趁火打劫的!”平安指着何五道。
“嗚嗚,嗚…”小黑狗撲上去,拼死咬住何五衣擺不松口。
何五百口莫辯,想逃無處可逃,拳頭緊握,又不敢打女人。只能眼睜睜看平安帶着一群人,舉着火折子越走越近。
霍嬌将何九拉回來,待他縮回花架旁的牆根處。
謝衡之将馬交給差役,走過來查看:
“何事?”
“小偷!偷的是書,”小林義正言辭:“還有卷軸,估計是字畫。看起來值不少錢呢!”
謝衡之眯着眼居高臨下,一眼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卷軸。
他信步上前,撿起卷軸,嶙峋的手指将畫杆抖開。
畫有年頭了,大概是作畫人自己簡單制成的單色裱,以黃绫布做底,畫心貼得不大平整。
畫上是形如驚濤的花石,花石近旁是褪色黯淡的墨竹,空白處落着稚嫩的字跡。
手指收緊,他指腹在墨竹旁已經發黑的血跡上摩挲。
目光從畫上移開,謝衡之望向淺青色磚牆。喉結滾動,他聲音輕顫:“松開。”
小黑狗委屈地松開嘴。
何五扯着自己被撕爛的衣擺,意圖解釋:“我不是……”
眼前的男人冷漠陰郁,帶着生人勿近的威壓,何五一時沒認出來,被他的眼神逼退了幾步,再不敢開口。
謝衡之将卷軸小心卷好,彎腰想将其塞回箱籠內。
撥開鎖扣,裏面琳琅滿目的書卷,令他鴉灰色的眸子微動。
片刻之後,他挑眉停下手裏的動作。
黑夜目不能視,一點細小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霍嬌躲在牆後,聽到一陣悉索的衣料聲之後,不出所料地傳來箱籠被打開的聲音。
“啪嗒。”
無地自容地捂住臉,她的臉懊惱地皺成一團。
好,好丢人!
早知道就不留在蘭家看熱鬧了,早一日搬出去比什麽都強。
這下好了,究竟要怎麽解釋,才能挽回一點薄面?
謝衡之将幾本落在地上的書,撣掉灰塵,同畫卷一起,塞回箱籠,留在原地。
面對那堵牆,黑暗中青灰色的磚牆仿佛一重煙霧,他行近幾步,立即聽到裏面傳來緊張的響動。
他勾了勾唇,将手中的披風遞給何五:“更深露重,別着涼。”
何五接過披風,莫名地不敢吭聲。
平安急道:“啊?”
小林看一眼已經轉身離開的謝大人,招呼她:“走吧,還愣着呢?”
等他們一群人步子遠去,何五還呆在原地。
何九到底機靈些,他翻過牆頭撿起箱籠:“好熟悉的聲音,哪裏聽過?”
何五指着披風:“人還不錯,怕我着涼。”
霍嬌趴在牆頭,扯過披風:“我冷,回來吧。明日再去找住處,估計蘭珩的人暫時不會再來了。”
第二日清早,胡姨娘便來尋霍嬌:“霍娘子,您夫君從京城給您送東西來啦!”
霍嬌将信将疑出去,只見平安和小孫中規中矩地坐在堂屋,身旁擺着幾個木箱。
蘭五夫人道:“大清早差役便護送平娘子和孫郎君過來,說他們從汴京來。還給我帶了這麽多貴禮,也太客氣了。”
平安趕忙将備好的詞兒拿出來背:“五夫人,我們家主聽說,夫人在貴府研究書畫甚是入迷,又擔心她住不慣、吃不好,便差人将京裏的廚子送來。多有叨擾,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平安說到“研究書畫”時,霍嬌羞愧地漲紅了臉,恨不能立刻消失。
蘭五夫人只當她害羞,打趣道:“叨擾什麽?蓬荜生輝還差不多。”
霍嬌岔開話頭:“對了五夫人,昨晚我睡前聽外面吵嚷,您可知道什麽事。”
蘭五夫人一陣緊張:“一群地痞流氓想趁火打劫……唉,不過昨晚聽琨兒說,多虧了珩兒帶人來阻止了。”
霍嬌一時無言。
胡姨娘昨晚剛巧出門在外,那時候準備回去,受了驚吓,在旁嘀咕道:“老知州原先不是同我們二伯交好,怎知也是個眼皮子淺薄的,我們遇上歹人,他就不敢吭聲了。”
蘭五夫人斥她:“老知州也是心有餘力不足,莫要亂說!”
“事情妥善解決就好,”霍嬌在旁圓場:“咱們做買賣,不就求個和氣,旁的事情哪輪到我們做主。”
蘭五夫人應和了幾句,送霍嬌和平安等人回住處。
蘭家人一走,平安就飛撲到霍嬌懷中:“娘子太過分了!怎麽丢下我一個人!”
霍嬌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只能愧疚地安慰她:“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怎麽會過來的?”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總之是謝大人谪官來此處,讓我跟着一起,來照料您飲食起居。他擔心您吃不慣歙州菜,又讓彭大人将小孫也送過來了。”
霍嬌手裏正捏着小孫做的點心,外皮酥脆,餡兒是适口的溫溫熱,帶着奶香。
接着平安又同她說起這幾個月,在延州的經歷。
“我留在延州官署的時候,林虞候他們還帶我學武藝,我才發現自己丢飛镖很準的!”
霍嬌捧場道:“這麽厲害啊?”
平安從腰間抽出飛镖,隔着四五米的距離,飛镖脫手,穩穩打掉了枝頭的一枚果子。
何九與何五一起鼓掌。
霍嬌見她開心地不得了,鼓勵她:“你好好練,将來等回了京,我給你在素素夫君那裏謀個差事,聽說皇城司很缺功夫好的小娘子。”
平安高興到轉圈兒,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謝大人讓我同您說,如果您想查蘭羨,就放心去查,其他事交給他。”
霍嬌吃了一口點心,輕輕點頭。
——
謝衡之毫不客氣地在歙州衙門住了一宿,早上老知州過來,被他理所當然的厚臉皮鎮住,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謝大人怎麽提前來了?”
謝衡之笑道:“看日子也差不多,想跟着大人多學些。不知是否冒犯?”
老知州大致曉得這人先前的事跡。
權傾朝野的老臣——楊寒燈首徒,探花出身,館閣文臣。邊境紛亂,本是王皇後的人惹出亂子,卻讓他這個招讨使挑擔子。
一面擡了楊寒燈為門下平章,一面又将他貶谪到這片富庶之地。顯然是安撫後黨,做做樣子罷了。
将來的內閣重臣,來做地方官體驗生活了。
老知州趕緊扶他起來:“謝大人言重了,老朽一把年紀,行将就木……”
他若有所指:“還得靠謝大人照拂,才能安享晚年啊。”
謝衡之又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上一任手頭都是爛賬,新官上任,稍微查查就夠他喝一壺了。這糟老頭與河中路那些勾當,害死了榮二,又想對蘭羨過河拆橋。
他安撫道:“謝某罪臣之身,豈敢有他意。”
得了他這句态度,老知州安心不少,帶着謝衡之簡單熟悉了歙州的民情,又請他先暫住在知州府。
兩人出門時,發現蘭珩正等在門口,小林陰恻恻道:“蘭大官人?也來找老知州呀!”
蘭珩面色不善,慢悠悠道:“謝大人還沒地方住吧?舊家難回,新居有主,身份實在尴尬。”
小林氣道:“真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
在西州就想撬別人的牆角。
謝衡之假做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目中無人,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二人擦肩而過時,蘭珩忽然低聲道:“現下霍嬌和我一起,住在蘭家。”
謝衡之頓下步子。
“她被你調_教的不錯,”蘭珩表情玩味:“叫起來,很好聽。”
若說前一句還能讓謝衡之心中有些波瀾,這一句,讓他差點沒忍住笑。
出發去延州那晚,霍嬌因為怕疼踹他的那一腳,肩上還殘留着甜蜜的疼感。
與蘭珩想象中的氣急敗壞不同,謝衡之還有心情揶揄他:“蘭大官人,有空說這些,不如将你額頭上的傷擋一擋,幞頭遮不住的。”
蘭珩臉色一變,竟有咬牙切齒之狀。
見他如此,謝衡之瞳孔幾不可見地輕輕收緊,在對方臉上細微的變化裏,讀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內容。
這傷大抵與霍嬌有關,如此,他才會因一句話惱羞成怒。
“去蘭府。”
謝衡之對小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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