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關切 她是我的人

第48章 關切 她是我的人。

知州府書房裏, 還保留着老知州留下的陳設。

謝衡之坐在一張梨花木長桌後,身着官服,一手壓着桌上的書卷, 一手撐着額頭。

對着門,擺着一張絲質書畫屏,霍嬌和小林站在屏風外, 一時看不清他的臉。

不會剛被娘親訓話, 在哭鼻子吧。

霍嬌想到在延州那晚, 她不過說了兩句難聽話, 他便掐着她脖子,哭哭啼啼流了許多淚。

那模樣太沒有威嚴了, 霍嬌讓小林先下去, 不好讓旁的人看見。

她試探着繞進去, 邊走邊道:“謝衡之,你不要哭了。”

謝衡之撐着額頭的手一頓, 沒有說話。

霍嬌見他不願擡頭, 更加篤定。

她猜測着他難過的緣由,試圖安慰他:“大娘子是不是怪你插手蘭家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為人父母官,不可能視而不見。”

見謝衡之不說話, 她欲掏塊手帕給他,才想起帕子已經給萱兒了。她想,不如直接去打盆熱水, 給他擦擦臉,這樣一會出去也不容易被看出來。

見她是要走,謝衡之慌了,起身拉住霍嬌的手。

桌上的幾本書翻落在地, 霍嬌回頭,那雙清冷的眸子看向她:“我沒哭。”

霍嬌一時驚訝:“嗯?”

謝衡之松手,低下頭撿起書,碼齊了摞起來,解釋道:“我沒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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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霍嬌原地站了會兒:“我還以為……”

“以為她來逼我不要插手蘭家的事?”謝衡之給她拉開圈椅:“她還會再來的。”

霍嬌沒有拒絕,她坐下來,神色也不像急着要走。她在耐心聽他說話。

這個認知讓謝衡之手心出了汗,他蜷了蜷手指,自己也坐下來:“我想和你說說朝中的事,你有時間嗎?”

霍嬌點頭。

“外面都在傳,老師身子不好,官家趁着小太子周歲,準備大赦天下,其實不是的,”他說:“楊大人咳疾多年,雖說随着年歲漸長,一日不如一日,但疾不致命。需要沖喜的是官家。”

“怎麽會……”

謝衡之擔憂道:“若真有山陵崩的那一天,太子殿下太小了,往後難免是王皇後把持朝政,我的日子不會太好過。這次将我貶谪,也是為了消除後黨對楊大人的不滿。”

霍嬌有些明白了。

“所以這樁案子,只能在蘭羨這裏打住,不能繼續深究。榮二的事情,也無法水落石出,希望你理解。”謝衡之見霍嬌眼神黯淡下去,一陣心痛:“抱歉。”

“沒事,”霍嬌起身:“我已經差不多猜到了。蘭羨偷渡輿圖,榮二娘參與了其中運送的一環,而萱兒手裏有證據,對嗎?”

謝衡之看着她是要往外走,随行幾步,艱難道:“對。蘭羨認罪之後,我會結案定罪,但是留下疑點,伺機而動。”

也只能如此了,霍嬌點頭:“我明白。”

說罷她颔首,便要出去。

“霍嬌,”謝衡之看着他:“多謝。”

她知道他是指什麽,有些不自在:“不用客氣,我只是看不下去。”

走到門口,小林見謝大人眼巴巴跟在後面,不善言辭的他鼓起勇氣:“霍,霍娘子,要不要留在府裏吃個飯。”

霍嬌看着外面豔陽高照,莫名其妙道:“午點剛吃完沒多久,晚飯太早了吧,下回吧。”

謝衡之委屈的大方道:“霍娘子還有事,小林,你送送她。”

小林看着等在大門口五步開外的一串子人,只好硬着頭皮在謝大人的目送下引霍嬌出門。

平安迎上來道:“啊,娘子,這麽快就要回去啊?”

“嗯,”霍嬌想起什麽,又旋身對小林道:“方才謝衡之說大娘子還會再來,要是她來,你第一時間讓人叫我過來,你們謝大人嘴笨,和老妪吵架定要吃了虧去。我不在蘭宅,就在高家紙坊或是蘭家墨坊,記住了?”

果不其然,天色昏暗時蘭歆見沒有消息,剛好天氣也涼快了,就在蘭珩的陪同下,又去了趟知州府。

蘭珩跟在轎子近旁,為她掀開布幔,用手掌隔着轎頂,怕磕到她的頭:“母親莫要動氣,弟弟不想見你,未必是這件事沒有轉機。恐怕更多是怨你不夠關心他。”

蘭歆看他:“你有好法子?”

蘭珩從懷中掏出一物:“汴梁蘭家,書房中有個烏木匣子,裏面放着一只布老虎,我看東西都破爛了,還小心收着。”

蘭歆記不起這東西了。

一旁的江管事想起來了:“大娘子忘記了,小時候您帶郎君在江南做生意,他一直盯着。顯然是喜歡的緊,又不敢說要,你便給他買了,那一回他十分歡喜。”

蘭歆皺眉:“他這優柔寡斷的性子,總是在意這些不要緊的事,根本做不成大事。”

“算了算了,”江管事接過蘭珩遞來的茶水:“何苦同他計較,氣壞了身子。”

蘭歆接過布包,看了一眼裏面的髒兮兮的布老虎,又包上,還給蘭珩:“你遞給林虞候,說請謝知州念在舊情,與我見上一面。”

不一會兒,林虞候回來通傳:“請大娘子進來。”

蘭歆與蘭珩對視一眼,對他露出一絲贊許。蘭珩道:“我就不陪母親進去了,弟弟看到我,定要不高興。”

蘭歆道:“你不必等我,留幾個人就好,你有你的事要忙。”

霍嬌也猜到蘭歆不會輕易放棄,故而沒有走遠。

聽到消息過來時,蘭歆也只剛進去了一會兒。

她在門外看見蘭珩,心裏頓感不妙。

上回兩人見面,她拿紙鎮砸爛了他的腦袋,對方沒有報官,也沒訛她銀錢。

霍嬌是有心虛的。

蘭珩道:“我勸霍娘子,還是不要摻和人家親生母子的事比較好。”

霍嬌看他腦門上疤痕還在,擔心他事後追責,所以沒敢立刻回嘴。

蘭珩誤以為她聽進去了,又說:“血濃于水,一家子哪有仇人,你一個外人過去多嘴,把兩邊都得罪了。等人家和好了,你就成了裏外不是人。”

霍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頭上的傷,痊愈了嗎?”

蘭珩心頭一軟:“嗯,你別擔心,沒事了。”

霍嬌這下子放心了,沖他微微一笑,越過他,快步走進去了。

母子兩面對面坐在書房內,廳堂外的堂屋,大門口好幾人把守着,霍嬌正在猶豫要怎麽解釋,那幾人居然無聲抱拳作揖,将她讓了進去。

她脫了繡鞋,提在手中,踩着地上柔軟的絲毯,悄無聲息地走進去。

“我不是貪心,”蘭歆似在嘆氣:“我只是不忍看着祖父祖母偌大的家業,毀在他們手中。”

謝衡之淡道:“鬥轉星移,家族興衰,萬事萬物自有規則。富貴之家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窮苦人拼盡全力功成名就。這才對。蘭家氣數已盡,至于蘭羨,該如何,便如何,一切自有律法裁斷。我無法透露。”

蘭歆見同他說這些道理難以繼續,又生出了新的主意。如今之計,親兒子是歙州父母官,總歸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不信他真的忍心與自己針鋒相對。

于是她改而關心起他的終身大事。

“那咱們不說這個事了,來說說你那小通房……”蘭歆道:“人家本該是別人的妻子……”

謝衡之打斷她:“霍嬌與我拜過天地,我也在開封府入了霍家的戶籍冊子,她是霍家少當家,也是我家家主。請您今後,不要用這些言語輕慢她。”

霍嬌躲在屏風後面,實在忍不住了,裂開嘴,無聲地大笑了一會兒。

蘭歆無言以對,但她不想放棄,只能好言相勸:“你這孩子,總是曲解我的意思。你看看你一個探花郎,出仕還未滿一年,便起起落落,你沒想過為何嗎?”

她眉心輕蹙,惋惜看着他,真心替兒子考慮:“男人尋姻親,還需考慮出身門第。你瞧瞧早你三年入仕的進士沈睿,如今穩穩地在崇文院升到了館直,從未去地方上吃過苦,也不必冒死去邊疆打仗,這都虧了他岳丈在人後做的努力。”

“按您說,像我父親那樣的最好,”謝衡之為她倒了杯茶:“我岳丈也很好,當年為了救我,岳丈賣掉了鎮上的好幾家鋪面。”

蘭歆邊聽邊搖頭,這犟種兒子頂嘴的模樣,勾起了她從小對他的厭惡。她不想與他撕破臉,眼中含着淚:“我曉得你聽不進我說的話,你只要記得,我都是為了你好……”

她說罷轉身出去。

謝衡之卻叫住他:“大娘子,我不想再見到蘭珩,請您帶一句話。”

蘭歆回頭看他。

“霍嬌是我的人,他想來搶,”謝衡之神色恹恹,像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除非我死了。”

他将布老虎包好,還給她:“大娘子,這個東西不屬于我,他屬于蘭珩。”

蘭歆接過布老虎,忽然生出一種淬着恨意的怨毒:“珩兒,可是,如果她自己要走呢?”

她溫聲:“他們相識于微時,十幾年的感情,即便現在有矛盾,也終有化解的一日,你不怕終究只是你一廂情願,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謝衡之身子一晃,捏着桌角的手骨節發白:“我不會放她走,除非我死了。”

“究竟是誰要走了?”霍嬌繞過屏風,走到兩人面前:“不要替別人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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