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身世 官家挂了

第61章 身世 官家挂了。

霍嬌估摸着何九應當已經跑遠, 不再與他虛與委蛇。

她狠狠瞪他:“你有病吧!”

蘭珩聞言不僅不怒,反而心中漾開漣漪。

她和他成親這麽久,都還尚未做成夫妻, 無論如何,必有難以調和的緣由。

他還有機會,對嗎?

他剛要開口, 霍嬌已經背着包裹站在倉庫外, 她将随身帶的銀子交給守在外面的小吏便走了。

蘭珩跟出來, 那小吏道:“蘭勾押, 她說只帶了這麽多,不夠她會自己去開封府交罰金。”

蘭珩眼神深深望着她:“讓她走吧, 我們也回去。”

他心道, 霍嬌, 這次就放過你。

霍嬌出了倉庫便徑自回家,又過了一個多時辰, 平安回來道:“娘子, 我同何九一道,在汴河附近将東西處理了。”

霍嬌放下手中刻刀:“何九可有說, 是什麽東西?”

平安道:“他說是他們郎君和朋友很久以前的詩集冊子,蘭勾押怕是要當做接黨的證據。”

霍嬌尋了個機會, 還是偷偷見了何九:“你家郎君竟然被逼至此……”

何九道:“內外交困,太妃一直郁郁不安。前些日子,太妃陪嫁的老奴去城外的興慈寺燒香, 死在路上。她受了很大的驚吓,一病不起,大夫來看過,說她恐怕時日不多了。”

霍嬌擔憂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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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九點頭道:“所以你說此種情形, 我家郎君還能作何妄念,他只盼捱一日是一日,太妃不要再收到什麽驚吓。”

霍嬌沉默片刻,忽然道:“還記得我剛進王府,陪太妃抄經時,府裏的芸嬷嬷提醒過我,商王有個妹妹,早年走丢了,太妃十分挂心。”

何九道:“是啊,如今半昏半醒,還時常念着女兒乳名。常言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太妃這顆心,提心吊膽了幾十年,最擔心的莫過于小縣主被賣到什麽窮鄉僻壤受苦……”

霍嬌心中複雜:“當初是在何處丢失?剛丢的時候沒有尋過嗎。”

何九道:“我那時候還沒出生,我娘是太妃的陪嫁女使,聽她說縣主那時才兩三歲,帶去城外上香時丢的,重金尋了幾天幾夜都不見人呢,若還活着,撿到她的人絕不可能不知情。”

基本都能對得上,霍嬌定神。故作惋惜道:“若她還活着,如今該有四十出頭了,生的孩子,也當有你我這般大小了吧。”

何九回憶道:“是啊,我記得我娘說過,縣主是承平十四年走丢的。”

晚上謝衡之回來,見霍嬌憂心忡忡地抱着刻刀坐在案前,他眯眼道:“這字眼熟。”

霍嬌仰頭看他:“嗯,是你批注的木經,我刻一版,能比原版多賣二十文。”

“阿姐又拿我當搖錢樹,”他突然道:“還有什麽別的事瞞着我嗎?”

霍嬌只好老實巴交:“也沒有,就是……”

她攥着衣袖,決定避重就輕:“白天我在倉庫接姝兒從歙州運來的貨物,遇上蘭珩追查何九……”

謝衡之眸子緊了緊,霍嬌看出他有點不安:“你放心,這件事我沒有牽連進來。我沒有私藏商王次子的東西,只是讓平安送了他一程。”

“何九帶些什麽?”謝衡之問:“他為難你了?”

“我聽平安說,就是商王次子還是王儲時,交游文臣的詩集冊子。蘭珩也沒為難我,就是要搜倉庫,我讓他進來了,搜完就走了。”

說罷,霍嬌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除此之外,她還瞞着他兩件大事,一是自己偷買禁書,二是她還私自瞞着他的身世,舉棋不定。她既怕他現在可進可退的立場,被身世拖累,又擔心這其中有誤會,讓他尋到親人的期望落空。

換做平時,謝衡之一定能察覺不對,但沒想到,謝衡之光是聽見蘭珩與她會面,便暫無多餘的心思了,他悶聲道:“我看得出來,他還喜歡你的。”

霍嬌将木屑吹他一臉:“所以呢,吃醋啦?”

謝衡之寬宏大量道:“沒有,你又不喜歡他。”

霍嬌仰起頭,蹭他的臉:“吃醋了就說呀,端着不累嗎?”

謝衡之受不了她這樣勾_引,把人攏在懷裏厮磨。

燈芯劈啪作響,光影閃動。

霍嬌手指卷着他衣帶:“你說的小處磋磨,就是這樣吧。給商王次子壓滔天的罪名,卻不辦,弄死他身邊官位低微的人,讓他衆叛親離,戰戰兢兢。”

謝衡之将她攬在懷中:“直至反抗之志全無。只求茍且偷生。”

霍嬌道:“你們現在怎麽想呢,伺機而動?”

謝衡之搖頭:“楊大人已經知曉小官家命不久矣。但他性子保守,一再勸說我靜待那一日真的發生,再舉薦商王次子為新的君主,免得無謂的犧牲。”

霍嬌心裏覺得太理想了,只能嘆氣:“但願吧,你覺得可能嗎?”

謝衡之道:“絕無可能。”

霍嬌幹笑了幾聲:“你也太直白了,那你說怎麽破局。”

謝衡之道:“商王不反,我還能替她。”

霍嬌心頭發緊:“慕瓴,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娘親是被祖父母撿來的,那你可曾想過,要去尋找真正的親人?”

謝衡之考慮不久:“不想尋。祖父待我很好,我也不想再給自己找個素未謀面的爹媽。怎麽,你有線索?”

何九說,商王府曾鋪天蓋地的尋人,蘭家祖父母真的不知情嗎?他們或許因為害怕,又或許因為想偷走蘭歆而知情不報。

謝衡之若是知道,該有多傷心……

“也沒有,”霍嬌慌慌張張地掩飾道:“琨郎君在我離開歙州前,給過我一塊已經碎裂的玉,說是大娘子小時候帶在身邊的。我在想,倘若你想尋親……”

“算了罷,我對親人沒有期待,他們也不會喜歡我這種嘴欠的小輩。再者多了幫親眷,只會叫你這個做新婦的煩心,”謝衡之看着她:“但是,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瞞着我……”

霍嬌在他懷中的身子明顯一僵,耳根也慢慢發紅。

她想,唯獨他身世這件事,她斷斷不會說出來。那其他事,似乎就不那麽要緊了……

霍嬌鼓起勇氣道:“蘭珩捜査倉庫的時候,搜出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什麽東西?”謝衡之一時沒往那裏想。

“就是……書坊裏常常夾帶一些不入流的話本,”她指着案邊的角落,欲蓋彌彰:“我只是為了賺錢,我自己絕對沒有看!”

包裹布已經被毀掉,一摞書用麻布紮着,大約是打算明日帶去鋪子裏賣。

謝衡之慢條斯理地走過去,當着霍嬌的面殘忍地打開,欣賞她每一分困窘的神态。

“哦……”他道:“這位東家,犧牲好大。”

清晨,福寧殿外。

素素身後跟着太醫局周提舉及一幹醫侍,在殿前行禮道:“呂都知,周提舉來給官家診脈了。”

裏面許久沒有動靜,周提舉提醒道:“崔尚宮,官家一向醒得早,這晨診需在進食前……”

素素皺眉,輕聲制止:“周大人。”

一群人在外又跪了片刻,呂直才出來道:“崔尚宮,今日官家懶起,有娘娘陪着。你先帶人回去,明日再來吧。”

周提舉詫異看了一眼衆人,昨日官家病情極其不穩定,留在宮中的太醫丞給他列好今早晨診需帶來的藥材,還背在醫侍身上。

如何就不用了?

素素神色無常,行禮退下:“是。”

她起身要帶着太醫局衆人離開,卻見周提舉小腿發顫,扶着殿前的玉階,幾次都沒能爬起來。

素素身側女使将他扶起來。

素素道:“周大人,您年紀大了,跪久了膝蓋不舒服了吧。”

周提舉抹着額前的冷汗:“對對……”

兩人行至殿外,周提舉才發現宮內戒嚴,裏裏外外增添了不少帶刀侍衛。

福寧殿內,呂都知追出來道:“崔尚宮,這麽晚了,還要出宮啊?”

素素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家中祖母染了風寒,本想回去看看她的。”

呂直道:“那是得看看。”

“不過若是久于病患相處,輾轉将病氣帶給娘娘和官家,素素罪過便大了,”素素對身後的周提舉道:“周大人,今晚我留宿宮內,就不出宮了,您打算如何。”

周提舉手抖得如同篩糠,只能不住地點頭。

傍晚時分,宮禁按時換防,彭從帶着一隊皇城司親事官們準備閉門,下屬奔來道:“蘭勾押持太後信物,要求入宮。”

彭從站在城門樯橹上,居高臨下看着門外的負手而立的蘭珩,慢慢走下臺階:“去看看。”

蘭珩也不多言,将信物奉上。

彭從從馬道下了城牆,看完信物道:“城門就要關了,蘭勾押想必今夜是不會出宮了吧?”

皇城司的宮禁守門官,需持魚符換鎖鑰,關上城門後按時将鑰匙還回固定地點保管。若非遇上特殊情況,絕不會中途打開宮門。

蘭珩一臉無辜:“這我便不知曉了,都是奉命行事。”

他意有所指:“我勸彭指揮使,不要生了什麽私心。”

彭從裝作聽不懂,一笑:“蘭勾押提點的對,是我心疼兄弟們夜裏辛苦了。”

他擡手示意放行,蘭珩勒住缰繩,聽見他冷哼道:“不過蘭大人做事之前,還是多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好。”

蘭珩想聽見什麽好笑的事:“後路?”

“莫說後路了,”他搖頭:“我這輩子,向來是先做再想。能瞻前顧後,思慮長遠的,是像彭指揮使和崔尚宮這樣,系出名門,有世族托舉的。”

他回頭望着他:“蘭某這樣光腳的,憑運氣,搶到一點,都是賺的。”

彭從笑道:“蘭大人倒是腦子活絡,受教了。”

“亂世之時,能者為王,”蘭珩沖他道:“我勸彭大人不要被你的死腦筋害了。”

城門在身後合上,蘭珩行至福寧宮外,便下馬頓首候命。

呂直繞過翡翠屏風,出來道:“宣蘭勾押。”

蘭珩匆匆進去,匍匐殿前不曾擡頭。太後高坐殿前,神色頗為鎮定:“讓你辦的事如何了?”

蘭珩道:“蘭珩萬死,放那個背着詩集的商親王府家奴走了。”

太後冷笑:“你既然敢這樣同本宮說,想必有說法?”

蘭珩再頓首道:“娘娘明鑒,就在差不多的時候,線人來報,商王太妃病重,命懸一線。臣尚未來得及向太後禀報。若她死了,商王一派再無顧忌,若此刻大肆搜捕他親近的黨羽,只怕反倒将人往絕路上逼。”

太後靜了片刻,才道:“你倒是考慮周全,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嗎?”

殿內的寝宮,奶娘抱着小官家哄着,傳來咿咿呀呀的笑聲。

蘭珩埋首道:“近來夜裏起風,稍有寒涼,小官家不宜出門見風。娘娘怕是要辛苦了。”

太後笑了笑,走下來,擡起他下巴:“蘭卿說得有理,那依你之見,本宮該如何辛苦?”

“商王殿下是官家血親,可官家血親甚衆,沒了商王殿下,還有秦王殿下,吳王殿下,”蘭珩直視她:“如今當務之急,是除掉頂着匡扶正義的名頭,行威脅皇權大肆牟利的當朝首輔楊寒燈。”

“小郎君,我當你籌謀什麽大計呢,”太後松開他,笑了一聲:“還有一口氣的老頭子,讓他自生自滅,算本宮做人情了。”

“娘娘不是做人情,”蘭珩捏緊了袖中的手:“娘娘不敢殺楊寒燈,他是名垂青史權臣,娘娘怕擔惡名。”

太後冷臉看他,忽然将手邊的玉擺件砸出去:“聽聞蘭卿家中父母雙亡,想必是了無牽挂,不想出宮了。”

玉擺件砸傷了蘭珩的臉,血珠滾下,他苦笑:“的确,臣自入宮,便沒想活着出來。畢竟作惡多端,命系娘娘成敗。”

他見太後沒有立刻殺他,咬住打顫的後槽牙,鎮定道:“但除掉楊寒燈,未必要殺他。”

太後俾睨着他,聽見他說:“臣有一計,可先殺了謝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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