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結局(下) 你喜歡哪張臉?……
第67章 結局(下) 你喜歡哪張臉?……
怕她餓着, 謝衡之早早讓小孫送了食盒和甜酒進去。
他進屋翻看食盒,還好,人不傻, 飯菜被吃了個精光。
霍嬌知道謝衡之需要很晚才能過來,早早拆了頭面,換上單衣。只是滿臉濃妝還未洗去, 向來純稚嫩的臉上有種陌生的妖冶。
謝衡之脫了外衫, 輕輕摟住她。
睡到半夜霍嬌驚醒, 發現臉上脂粉還在。
留着脂粉過夜, 臉上可是會起暗瘡的。
見她要去洗漱,謝衡之頓了頓:“你等一等。”
“?”
“喝交杯酒。”
他這妻子從小沒人教, 品味堪憂, 這樣美豔的妝面, 大概沒有第二回了。他想……
這要求,是分內事。
霍嬌揉了揉眼睛, 坐起來。
謝衡之已經将酒斟好端來:“願我家家主霍娘子此生安樂如意, 長壽無極。”
還需要說吉祥話的嗎?
霍嬌喝下酒,為難地張了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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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婆婆沒有告訴她, 她也沒提前背好啊。
“祝郎君……”霍嬌想了半天:“賢良淑德,旺妻持家!”
謝衡之冷笑:“謹遵家主教誨, 現在也該履行家主之責了……”
謝衡之翻身壓住她時,霍嬌緊張地看了一眼外面:“……這宅子,很小的。”
會被人聽見。
“這是我們洞房夜, ”他不滿地擰眉:“而且這裏沒人。”
“沒人是何意?”霍嬌呆呆看他。
謝衡之邀功一般,重複了一遍:“這宅子裏,沒有第三個人會進來。”
謝衡之已經提前囑咐,賓客酬謝完畢, 便留他和霍嬌獨處幾日。
霍嬌臉上有一瞬的空白,謝衡之明顯看到她身子縮了縮。
他有覺得受到侮辱:“你什麽意思。”
能有什麽意思,她絕望了一瞬,乖乖閉上眼,聽見他在她耳邊道:“霍嬌,我喜歡你。”
他重複:“我也真的很喜歡。”
她以為他只會嘴賤逗她,不會說甜言蜜語,想去看看他的表情。
謝衡之飛速吹滅蠟燭,卧房陷入一片黑暗。
月懸雲間,薄霧蒙蒙。
謝衡之起來打好熱水給霍嬌洗漱,她咬着豬毛牙刷,泡在水裏:“你別進來哦。”
劣跡斑斑的謝大人換了幹淨亵衣:“抱歉,不過往後幾日,都可以歇歇了。”
這話倒沒騙人,往後幾日,兩人便在小宅子裏悠閑度日。
霍嬌以為他說的沒有人,只是昨晚。
沒想到一連三日,除了有人按時送食材日用,還真無人進來。
“我不會做飯……”霍嬌老老實實道:“在家中也從未做過灑掃一類的事……”
“自然不能髒了阿姐的手,”謝衡之理所當然:“我都會做。”
說到做到,翌日中午,謝大人便提着一兜子食材,做了一桌有模有樣的永寧菜。
“倒也不必一定做永寧菜,”霍嬌想起先前,自己将他感動哭了那會,還是小孫做得菜,她自慚形穢:“活珠子你不愛吃,還說它是死小雞呢,就別煮出來吓自己了。”
她嘗了一口,味道居然很不錯。
謝衡之得意道:“放心吃,我不會挾恩圖報的。”
傍晚又有人送菜來。
麻繩上穿了一條肥碩的大鯉魚。他做了一道紅燒黃河鯉,配上清炒蒲菜和酸辣湯。
他做菜重油重鹽,很下飯。霍嬌吃的太過補養,甚至鼻頭上冒了個疙瘩。
用完晚膳,霍嬌主動要求洗碗。又被謝衡之拒絕:“阿姐的手怎麽能做這些事。”
她也的确沒洗過碗筷,倚靠在門邊看他挽起袖子,看得見青筋的手腕握着瓷白的碗,放在水中。
晚上吃人嘴軟,反抗就顯得欲拒還迎。
她眼睛被蒙住,這次是完全看不見,她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慕瓴,”她聲音甜甜:“你過來。”
溫熱的手拂過面前的肩膀,她一點點向下,感受手指下的肌肉輕微顫栗。他扶她坐下去,聽見她靠在自己懷裏哼哼唧唧。
“你喜歡哪張臉?”他忽然問。
她喘着氣,怔愣許久。
“你問這個做什麽?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你的臉……”
“哦……”
半夜驚醒,霍嬌突然會過味來,她越想越害怕。他要做什麽,抓到蘭珩,然後将臉換回來嗎?
她搖醒他:“你別想不開啊。我喜歡你,可不是因為你頂着這張臉。”
謝衡之困頓的眼神慢慢清明,他撐着下巴看她:“哦,那是因為什麽?”
霍嬌知道自己又上套了,不理他:“睡覺!”
*
歙州正是秋風飒爽,葉落滿天之時。一名長身玉立的青衣男子跟在小辇旁,同辇中的人說說笑笑。一隊随從和幾個女使跟在近旁。
小辇在蘭宅附近落腳,辇上下來一位江綢羅裙的娘子,正是霍嬌。
蘭琨和蘭家五夫人在門口等候有一會兒了,看着堂兄“謝知州”扶她下來舉止親密,兩個人都還有些怕他。
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招呼。
霍嬌主動招呼道:“聽姝兒說琨郎君近來發憤圖強了?”
蘭琨低着頭不好意思:“母親給我說了親,再不好好幹,養不活妻兒了。”
他一指:“母親自己也出來經營了一家茶坊。”
對面街的茶坊生意興隆,二夫人坐在掌櫃位子上,一板一眼撥着算盤珠子。
謝衡之感慨:“我舅母從年輕時便不善交際,沒想到也有抛頭露面的一日。”
霍嬌道:“多活動活動,不是挺好的麽。”
她消息靈通,知道蘭家遠沒有到山窮水盡的程度。甚至這輩子衣食無憂都沒問題,可能,只是想開了。
蘭琨道:“阿耶在流放途中傳來噩耗,母親變化很大。我看了一本高娘子帶來的話本子……他做的事,我和我娘也都知道了,就當他是為自己贖罪吧。”
兩人在歙州住了幾日,整日游山玩水。他帶霍嬌去了小時候去過的地方,給她講自己登過的山,吃過的糖,已經故去的鄰居後代相見不相識,聽得懂卻說不出口的歙州話。
臨走那晚,霍嬌道:“我想去一個地方,我自己去就好。”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問他要不要去。但在他眼中看見了猶豫。
他們都知道她要去何處。
不愛他卻又給了他十幾年錦衣玉食的母親,搶走別人的孩子卻又盡心盡力撫養長大的祖父母。
愛恨交織,他無法原諒任何人。
蘭家墓園,霍嬌讓平安候在外面,自己走進去。
“沒別的意思,也不是在祭拜你的,只是想來還給你,”霍嬌将布老虎挂在蘭歆墳頭:“他不需要了。他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再來見你。”
“還有,你選錯了。無論是兒子還是父母。”
她想着謝衡之猶豫的神情,在祖父母墳前撒下一壇酒。
時過境遷,孰是孰非,再難決斷。
倘若沒有命運弄人,蘭歆像春娘一樣,在王府金尊玉貴的嬌養長大,不必擔上家族興衰的使命,她會不會像春娘這樣率真肆意。
也或許,是她想多了,就像她同太妃說的那樣。蘭歆這輩子過得很好。
她站起來,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橫在後頸處。
蘭珩沖她一笑:“他就這樣讓你自己跑進墓園,如何保護你的?”
霍嬌像是不意外他會來:“其實你應該從河中路逃走,永遠也不回來的。”
蘭珩道:“沒意義了。任經略被清算的差不多,官家已經讓劉雪淮去接任了,你覺得我還能有活路嗎?”
“所以你要拉我做人質?小妹呢?”
“有你了,她就沒用了。”
霍嬌這才感覺到害怕,她扭頭,看見蘭珩身後還跟着七八個人。開了刃的短刀以背相抵。
她極力鎮定,軟言勸他:“阿衡,慕瓴一定會在附近跟着我,他脾氣急。我當你是從小的夥伴,不忍心看你受傷,你快走吧,趁他沒來,往南方走,那裏或許安全。”
她演得情真意切,蘭珩卻在一片孤立無援中當了真,他重複了一遍:“你剛才叫我什麽?”
阿衡。他們小時候辦家家酒,她就這麽叫他。
霍嬌淚眼婆娑:“阿衡,這世上無論走到哪一步,都有回頭路,只要你願意。”
蘭珩沉默許久:“那這條回頭路上,能有你嗎?”
霍嬌不敢激怒他:“誰都可以有,一切都有可能。你放下刀再說。”
她攥緊衣袖中的手指,看着面目可憎的男人一點點靠近,他的手擡起她下巴:“霍嬌,你在騙我,對嗎?”
她牙齒打顫,拼命搖頭:“我沒有,我也想你活着,想你過得好……”
箭哨聲在耳側響起,遠處一只羽箭紮進他們身側的人身體中,有人應聲倒地。
蘭珩将霍嬌護在身後,嘲笑道:“你選的就是這等夫君?為了除掉宿敵,不惜讓你涉險。”
霍嬌此時自然不敢多替夫君說一句話,只能垂眉順目地躲在他身後。她看見熟悉的身影都只隔了幾步之遙,平安輕輕沖她點頭。
謝衡之帶着一群暗衛立在不遠處,身後是蘭小妹,他陰恻恻道:“兄長倒是給我省事,死這裏,就地掩埋都方便。”
蘭珩咬牙切齒:“其他人呢?”
謝衡之道:“屍體都在外面,不曉得你問得是哪一位。”
蘭小妹在一旁道:“這個人說他才是我哥哥,阿兄,他說的是真的嗎?”
蘭珩抿唇不語,過了很久才開口道:“他說得不對,我也是你哥哥。”
他指着霍嬌:“好弟弟,我最後給你一個選擇,我可以将霍嬌還給你,但你給我備好南下的船只,換小妹到我身邊來。你怎麽選?”
墓園外都是叛軍屍體,謝衡之帶來的親兵早已将此地團團圍住,他覺得好笑,冷眼一字一頓反問:“我選誰?”
霍嬌趁蘭珩與他說話,猛然從短靴裏抽出一把匕首,閉着眼睛紮進他後背:“你想得美!”
幾乎同時,數枚飛镖和弩箭射出,齊齊紮進蘭珩的身體,他捂住自己的脖子,紮進去的飛镖閃着詭異的色澤,顯然是淬了毒。
霍嬌迅速奔向對面,謝衡之抱住她,她感覺他渾身都在發抖:“霍嬌……”
“我沒事。”霍嬌拍他後背,卻看見蘭小妹捂着嘴,難以置信道:“哥哥!”
她要跑過去看蘭珩,被小林按住,謝衡之卻淡漠道:“讓她去。”
蘭小妹奔向蘭珩,将他抱住,她手足無措,只是不住地抽噎:“我不相信,怎麽會這樣?”
蘭珩滿臉是血,眼神渙散:“別哭,小妹,他們都是壞人,哥哥在呢,哥哥不會死的。”
蘭小妹抱着他大哭,她沒有留意,蘭珩擡起的手上舉着一枚毒镖,他輕聲道:“若哥哥死了,也會帶你走……”
蘭小妹的尖叫聲傳來。
平安帶頭跑過去,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蘭小娘子被飛镖紮了!怎麽辦?”
霍嬌看了謝衡之一眼,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甚至仿佛有所預料,帶着一絲疲憊:“林虞侯,你先帶她看大夫。”
蘭珩還沒有死透,沾滿血的嘴唇微張,似乎是要說什麽。
“你還有話同他說嗎?”謝衡之問霍嬌。
霍嬌搖頭,蘭珩的死狀難看,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謝衡之捂着她的眼睛,厲聲道:“端敏大長公主養子回鄉探親,突遇歹徒,不幸殒命,今日入土為安,都記清楚了嗎?”
霍嬌眨眨眼,聽見蘭珩最後發出一聲慘叫,接着是鐵鍬挖土和填埋的聲音。
蘭小妹被紮了手腕,傷口很小,但飛镖淬了毒,很快起了高熱。
“沒有性命之憂了,”大夫道:“但後患難料,這毒傷入骨髓,要等人醒了才知如何。”
醫侍們将熬好的湯藥端來,霍嬌看着她喂藥,安慰謝衡之:“說不定醒了和沒事人一樣呢。”
“人各有命,良言攔不住要死的鬼,”謝衡之苦笑:“她和母親,于我都是無可奈何的責任。”
兩人回去休息了一晚,便收拾東西打算返京,醫館讓人來傳話,說蘭小娘子已經醒來了。
“小妹還好嗎?”霍嬌邊走邊問。
醫侍也不知該怎麽說:“就,挺可愛的……”
等夫妻兩趕過去,就看見蘭小妹傻傻坐在醫館榻上,抱着一個藥香囊把玩,言行動作不似十幾歲的少女。
倒像一個幼童。
大夫在旁搖頭:“傷及心脈,”
謝衡之道:“我們明日便要啓程,先生可否留個方子,我回汴梁再為她煎藥。”
神醫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不可耽擱過久,免得延誤病情。我先讓人給謝大人抓兩副藥,您路上帶着。”
可出發那天,霍嬌發現兩包抓好的藥沒有帶,藥方也被壓在下面。
他向來心思缜密,不會落下東西。
許是不想帶吧,霍嬌自然不會多事。
不過回了汴梁,他還是請了太醫來給小妹看病。
“失憶症,”周提舉道:“又延誤了治療的時機,恐怕從前的事,想不起來了,還以為自己只有五六歲……”
霍嬌看了謝衡之一眼,反而松了一口氣:“多謝周提舉。”
一眨眼便到了深秋,蘭小妹病情安定下來,有一會周提舉來給她看病,臨走前快人快語,忽然道:“王妃是不是不太舒服,臉色不好看。”
謝衡之道:“請周提舉看看。”
霍嬌把胳膊伸給他:“确實,近來鋪子忙,睡得不好。”
神醫仔細切脈,眉頭緊皺,看着兩人。
霍嬌觀他神态,不似自己得了大病,倒像是……
謝衡之心中急切:“怎麽了?”
周提舉反複斟酌,确認了十之八九才道:“恭喜郡王!郡王妃像是喜脈,不過隐隐約約,應當才兩月左右。”
霍嬌一愣,葵水是很久沒來了,她都忙忘了。
謝衡之垂手站在一旁,她看着他臉上從茫然到無措,再到眼眶發紅地難以置信。
“慕瓴,我們要有孩子啦!”霍嬌撲上去抱住他:“快取名字!”
他穩穩接住,緩緩笑了:“好。”
他抱着她,穿過府宅的月亮門。秋風寒涼,他脫下披風裹住她。
想陪她看風看雪看圓月,生生世世,永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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