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狗

狗

“今年夏天要去玩嗎？”

“沒心情。”

鐘晴躺在沙發上，盯着沙發背發呆。

“寶貝，你怎麽了？”鐘愛探出頭，戳了戳鐘晴的臉，“難得放暑假了不開心嗎？”

“沒什麽。”

鐘愛歪歪頭，“成績已經出來了，難道又有挂科的嗎？”

鐘晴亮出手機，是一張成績表。

鐘愛瞥了一眼，又定睛一看，又揉揉眼睛，“寶貝啊，你是不是登錯學號了？”

“就是我的。”鐘晴長嘆一聲，“每一科都在85分以上。”

“真厲害啊，有幾科都95分以上了，你這種專業一般很難拿高分。”鐘愛好奇道：“所以為什麽心情不好呀？”

“看來是為情所困了。”方心坐在一旁切着西瓜，正不緊不慢地削去上面的西瓜皮。

“為情？”鐘愛疑惑不解，看了眼鐘晴郁郁寡歡的樣子，“你們兩個又瞞着我什麽事了？”

“也不算什麽事吧。”方心誠實地說：“就是我們家親親女兒喜歡那位花李言，前陣子沖動告白被拒絕了。”

鐘愛的笑容僵在臉上，語氣冰涼，“這麽重要的事不和我說嗎？”

方心切西瓜的手一頓，茫然地問：“這很重要嗎？告白失敗不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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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愛冷笑一聲，奪過水果刀用力地切在了西瓜上，“你搞錯了問題，問題是你們竟然不和我說。”

方心恍然大悟，“好像真的沒和你說過。”

“難怪女兒告白會失敗，你這種粗神經只想着解決問題，除了催促告白還能給出什麽建議。”鐘愛把郁悶的鐘晴拉起來，“好了，你等下再傷心，一五一十地把告白的事跟我說。”

鐘晴吃着西瓜，把這段事情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當年喜歡趙茉秋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鐘愛有些唏噓，“不過你會喜歡上花李言也不意外，畢竟你這孩子就喜歡照顧人，茉秋什麽都會一點，那位花李言又迷路又不會做飯還不會照顧自己，完全就是你喜歡的類型。”

“是這樣嗎？”方心疑惑不解，“難道不是我們寶喜歡撒嬌，所以必定會戀姐嗎？”

“你閉嘴吧。”鐘愛把西瓜塞她口中，對鐘晴說：“她既然是在大學的圖書館工作，必定也跟着你們一起放暑假，你就趁着這個時候約她好好談談，認真表達你的心意。”

“可是她喜歡茉秋……”

“她不是說這學期結束對茉秋告白嗎？”鐘愛笑道：“那就趁被茉秋拒絕的時候乘虛而入，再安慰她。”

鐘晴若有所思。

“還有，你如果真的喜歡她的話……”鐘愛攬住鐘晴的肩膀，“就要先讓她了解你，不能你一直追問人家那些事，你自己的事卻什麽都不說吧。”

鐘晴有些猶豫，“媽媽……”

“還在害怕那件事嗎？”

鐘晴頓住。

“不用擔心。”鐘愛握住她的手，“真正願意接受你的人也會接受你的過去，你若是害怕得不敢說，那就說明對方也不是能夠讓你信任的人。”

“可是……”

不談戀愛又怎麽增進感情呢？

不是戀人關系又怎麽可能會去包容一個人的全部呢？

鐘晴有些恍惚，她幾次想探尋花李言的過去，但都被對方躲了過去。花李言本身也不信任她，鐘愛說的這些也就互相喜歡才能做到吧。

“這确實是個好辦法。”方心點點頭，“正好測試對方是不是你值得喜歡的人，如果那位花不願意接受你，那就能夠早點死心了。”

“你閉嘴。”鐘愛又給方心塞了一口西瓜，“寶貝，你別聽媽咪亂說啊，聽媽媽說哈。”

“嗯，我明白你們的意思。”

她們都希望讓她盡快理清這段感情，而不是每天胡思亂想拖拖拉拉，她思忖片刻，拿出手機跑向院子。

鐘愛看着在院子外來回踱步打電話的人，神情有一瞬的擔憂。

方心嘆道：“你太過于保護她了。”

鐘愛笑了一些，難掩面上的郁色。

花李言七月末時收到了趙茉秋的邀約。

趙茉秋的出國時間已經定下，便打算聚一聚。

這次則是直接出省游玩，去的是一處沿海城市，說是去看一次海。花李言直接答應，甚至已經做好了見鐘晴的心理準備。

可到機場時，只有她和趙茉秋兩個人。

“走吧。”趙茉秋背着輕便的包包，沒有帶額外的攝影設備。

花李言把那些疑惑咽下，最後什麽都沒問，跟着趙茉秋上了飛機，到目的地後住在了能夠看到海的賓館。

“視野還不錯。”趙茉秋望着遠處卷起的浪，“明年回國的話，大家一起來這裏玩吧。”

她說的是大家。

花李言收拾包包的手一頓，問：“這次喊我來有什麽事要說？”

“沒什麽。”趙茉秋又改口道：“也不是完全沒事。”

花李言似有所覺，“是關于鐘晴的吧。”

趙茉秋眨眨眼，“這時候會叫鐘晴名字了？”

花李言沉默一瞬，聽出對方在故意陰陽怪氣，回擊道：“茉秋，那位和你假裝戀愛的徐雪源知道你是這性格嗎？”

趙茉秋笑了出來，“好啦，我就是抱怨幾句，畢竟當初露營時我明明想和你們一個帳篷的，早說你們是這種關系就好了。”

“我和她沒什麽關系。”花李言糾正道。

趙茉秋彎起嘴角，那天在民宿時，鐘晴和花李言吵架的動靜她想無視都難，等花李言走後她跑去隔壁問鐘晴，對方才說沖動告白了。

“其實我有一件事很好奇。”趙茉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鐘晴前幾天打電話問我你有沒有來找我。”

花李言坐在床腳，落地窗外的大海與天融為一體，漫不經心地說：“那是因為我和她說這學期結束後向你告白，她就是想打探這件事。”

趙茉秋拿杯子的手頓住，原本游刃有餘的微笑怔住，緩緩看向面色如常的花李言。

“你在開玩笑？”她問。

“沒有啊。”花李言躺在床上舒了一口氣，又瞥向趙茉秋，“我和鐘晴一開始是情敵。”

趙茉秋瞠目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非要理會那個幼稚鬼。”花李言補上一句。

“你們都挺幼稚的……”趙茉秋說完，撫了撫額頭，“鐘晴對我的喜歡是錯覺，那你呢？”

“你可真是什麽都敢問。”花李言在某些時候挺佩服趙茉秋的，“以前是喜歡，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

不如說是羨慕和憧憬吧。

“我想成為你這種對人熱情骨子裏卻冷漠的人。”花李言盯着天花板，像是在自言自語。

“在你眼中我是這種人嗎？”趙茉秋故作傷心地說：“好傷人啊李言姐。”

花李言淡淡一笑，“這是優點啊，你會調節氣氛也會樂于助人，和你一起玩的人都會感到舒心，但因為你外熱內冷，在處理複雜人際關系時完全不內耗。”

甚至都會和徐雪源假裝戀愛。

這是花李言一輩子都不會去做的事。

她有些恍惚，倏地問：“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路邊遇見的狗嗎？”

趙茉秋搖搖頭。

“那只狗跟着我們，你當時正好手裏拿着火腿腸，你好心去喂它，它便跟着我們進了小區，當時我只想讓那狗去別處找吃的。”花李言又說：“結果那只狗就一直待在我們家附近的巷子裏，我們路過時它每次都搖尾巴跟你讨吃的，但你再也沒看過它一眼。”

“有這回事嗎？我根本不記得了。”

花李言阖上眼眸。

後來冬天到了，花李言看那狗實在可憐，就把廚房垃圾桶裏的剩菜剩飯撿出來喂給狗吃，這件事被母親知道後便警告她不準再喂了。

這之後，花李言每天晚上都會想起那條狗，放學時看着那狗跟着她搖尾巴時，她都無比愧疚。

直到有一天那只狗突然消失，那之後沒多久，小區裏傳來了狗販子“收狗”的叫賣聲。

花李言心沉了下來。

“我只是覺得一開始別喂就好了，讓那只狗每天抱着期待活着多難受。”

趙茉秋聽着花李言的話語，無法理解花李言為何會對一只野狗生出這般憐憫心，“反正它都是餓肚子，喂一頓又不會怎麽樣，總比一直餓着好啊。”

“所以我才羨慕你啊。”花李言睜開眼，她微微側頭對上趙茉秋的雙目，“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成為你。”

趙茉秋眼中的笑意淡去，她盯着大海，層層浪花像規整的直線，跑到沙灘上又被打散，最後沒入了海中。

“其實，我一直很佩服你和鐘晴。”趙茉秋說：“你們兩個都很善良，也能毫不猶豫地為重要的人付出一切。”

“我才不是這種人。”花李言可不覺得自己好。

趙茉秋輕笑幾聲又靜了下來，空調吹出的風聲充斥着屋內。

花李言有些困倦，趙茉秋拆開切好的西瓜吃了幾個，冷不丁地說：“我一直以為你當初喜歡的人是林沐森。”

花李言徹底清醒，她坐起身，“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趙茉秋叉起一塊西瓜遞給她，“看來我猜對了。”

花李言幽幽地盯着趙茉秋，西瓜的汁水落在她的衣服上暈開，留下了淡紅的印記。

“別這樣看我啦。”趙茉秋擺擺手，語氣輕松地說：“早就發現不對勁了，我上高中後你有段時間對我總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當時我在想你怎麽了，後面你當上實習老師後，你看上去開心不少，那也是和林沐森有關系吧。”

“你想說什麽？”花李言有幾分不悅，是那種秘密被當面戳穿後的焦躁。

趙茉秋提這件事就是想要把花李言對她的“喜歡”揭過，花李言曾經對趙茉秋朦胧的向往可能會發酵成愛情，但林沐森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林沐森越是向花李言表露喜歡，花李言就越催眠自己喜歡趙茉秋。

喜歡一個沒有可能的人對花李言來說更加輕松，每次林沐森用那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時，她都痛苦萬分。

比起去花費精力經營注定失敗的愛情，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去戀愛。就像是那條野狗一樣，不如一開始當作看不見。

對待鐘晴的事也是這樣，就算喜歡又怎麽樣呢。

“生氣啦？”

趙茉秋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沒有。”

“我就是問一問，确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要對我告白。”趙茉秋直言不諱。

“那些話只是騙鐘晴的，我不喜歡你怎麽可能對你告白。”花李言這才吃下手中的那塊西瓜。

“那你打算對鐘晴告白嗎？”

“咳咳、咳咳……”花李言被嗆到，“你……”

“你今天在機場時左顧右盼，是想問鐘晴為什麽沒來吧。”趙茉秋眉眼微彎，溫柔地看向花李言，輕聲道：“李言姐，到底誰才是那只狗狗呢。”

花李言瞪了趙茉秋一眼，閉口不言。

“她住在我們隔壁。”趙茉秋又說。

花李言面色微動。

“她擔心你告白被拒後傷心，來安慰你了。”

花李言沉思片刻，最後挫敗地站起來，嘟囔着一句“謝謝”離開了房間。

趙茉秋吃着西瓜，海面上浮起薄雲，海風掀起的浪花打在沙灘上嬉鬧奔跑的人身上，她忍俊不禁。

“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