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告白的回應

告白的回應

“談得怎麽樣?”

趙茉秋坐在館內的休息處,手上的書打開一半,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兩人的神情。

“談完了。”花李言坦然地說:“先說清楚,我和她沒在交往。”

“啊?”趙茉秋疑惑不解,“還沒交往嗎?”

鐘晴移開目光,撓着臉像是在緩解尴尬,“因為我太小了……”

“這是什麽理由?”

“她才大三,至少也要等到實習期。”花李言說這句話時盯着趙茉秋,沒有看鐘晴的表情。

一旁的鐘晴一反常态沒有搭腔,看起來有幾分羞赧,可眼中還是帶着些許笑意,這令她猜不透花李言的言外之意。

趙茉秋沉思片刻,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她合上書本,“算了,反正我也玩夠了。”

“玩?”花李言挑挑眉。

趙茉秋倏地一笑,“坑了你們很開心,錄下了有趣的視頻。”

“視頻?”鐘晴湊上前,“什麽視頻啊?”

趙茉秋打開手機,那是一個正在剪輯的視頻,标題內容為:“把吵架的兩個朋友關進不和好就出不去的房間(誤)”

視頻裏鐘晴和花李言在艙內望向趙茉秋的目光出奇一致,趙茉秋熟練地點了兩下,給兩人的臉部貼上了表情貼,又說:“你們兩牽個手讓我拍個後續吧,拍完這個我就原諒你們。”

“诶?”鐘晴頓時拒絕道:“這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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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麽不好的?”趙茉秋沒想到鐘晴這麽純情,“你在露營玩Pocky時可不是這樣的。”

“這不一樣!”鐘晴瞥了眼花李言,又像觸電般移開目光,方才花李言抱着自己的溫度依舊殘留,她一想起就覺得身上酥酥麻麻的,像是撞進了棉花糖堆裏,甜得有些超标。

花李言把鐘晴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覺得好笑的同時卻總是湧出一股無奈的酸澀,她咽下這些雜緒,像平常一樣揶揄道:“剛才都抱過了,不敢牽手嗎?”

“诶?那不算抱吧!”鐘晴磕磕絆絆地說着,“那算抱嗎?诶?”

“牽手而已,害羞什麽。”花李言握住鐘晴溫熱的手,沖趙茉秋莞爾一笑,“拍吧。”

鐘晴滿面通紅,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花李言的手。

趙茉秋:“……”

她後悔來這裏了,這空氣裏滿是戀愛的酸臭味。

她興致缺缺,晚上随便找了一家海鮮店吃飯。

趙茉秋幾下吃完飯,百無聊賴地看着對面的兩人,鐘晴正仔細地剝着皮皮蝦。

“我之前看過視頻,這個可以用筷子剝……”鐘晴向花李言演示了一遍,鐘愛和方心經常帶她去旅游,她早就把這些吃的都摸透了。

花李言有樣學樣,她還是第一次吃這類海鮮。

“嗯嗯,就這樣……啊,弄錯了。”鐘晴見笨拙的花李言忍俊不禁,她把手中剝好的和花李言換了一下,“你吃我剝好的,我來剝。”

趙茉秋:“…………”

她要受不了了,當一起玩的三個朋友裏有兩人在一起了,被剩下的一人就是這種感覺嗎?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閃閃發光。

懶得調侃這兩人和情侶沒什麽差別的互動,她只覺得這兩人在一起也只是時間問題。

趙茉秋回到酒店拒絕了兩人去海邊的邀請,繼續準備出國留學的材料。

“茉秋竟然不來……”鐘晴看着群聊的消息,“明明是她提議說來這裏看海的。”

“她是覺得自己像電燈泡吧。”花李言整理着背包。

鐘晴被“電燈泡”這個詞怔住,她只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但又忍不住開心,可還是有些疑惑,“你怎麽變得這麽直白了?”

“你也挺直白的,各種方面。”花李言有些無語,她背起背包。

鐘晴狐疑地問:“只是去看海要背背包嗎?”

“你和茉秋玩吧,我已經訂了回去的機票。”花李言盯着面前的雙人床,她可不敢和鐘晴睡一張床,要是稀裏糊塗答應交往,以後的她們也不會順利的。

“為什麽要回去啊?”鐘晴拉住花李言的手。

花李言側過頭看了眼鐘晴,視線落在那只手上。

鐘晴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瞬間收回手,“對不起……”

花李言微蹙眉頭,不知為何看見鐘晴愈發小心翼翼她心底總是湧出莫名其妙的煩躁,這之後便是無盡的悲憫。

她不明白,她身上有哪點會讓鐘晴這般卑微。

是因為把她當做曾經的夏梨了嗎?還是擔心事情像夏梨那樣重蹈覆轍呢?

真讨厭。

她面上挂起笑容湊近一步,主動拉住了鐘晴的手,“我又沒有不讓你拉着。”

暖黃的燈光把花李言的笑容照得一清二楚,低垂的眼眸微顫,鐘晴想要看清那雙眼中的情緒,卻又被那落下的幾縷發絲遮擋。

“你、我……這……”鐘晴語無倫次。

花李言彎着的嘴角逐漸僵硬。

真可憐啊鐘晴。

只是因為喜歡變得像是另一個人,變得如此卑微,變得不像自己。

那漆黑的雙目裏滿是期待,溢出的喜悅幾乎要淹沒花李言,她有些喘不過氣,有什麽東西纏繞着心髒,連帶着呼吸都伴随着疼痛。

真傻啊鐘晴,喜歡上她這樣的人。

她憐愛般地挽起鐘晴落在一側的頭發,對方紅透了臉,卻稍稍低頭不動聲色地湊近,期待她的下一步舉動。

真可悲啊鐘晴,竟然向一無所有的人索求着什麽。

看着就像是……

她眼前發酸,視野模糊了一瞬,又迅速從情緒中抽離。她放開手拍了拍鐘晴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說:“我剛剛捏死了一只蜘蛛。”

“诶?什麽什麽什麽?”鐘晴吓得跳開,使勁拍着肩膀。

花李言也順勢去廁所洗着手,順便抹去眼角落下的淚水。

好痛苦。

她們兩人還是去看了海。

準确地說是鐘晴打算送花李言到景點的打車點,這一段路會路過海邊,兩人打算順道來看看。

實際的大海與想象中的不同,黏膩的海風帶着砂礫,黏在身上時又出了一層汗,倒是沒有白天那般炎熱。

天沒有完全黑下來,翻騰的大海融化着遠處的夕陽,橘紅的光沒入了深藍的海中,再也看不見。

黑夜降臨,海堤上亮起了橙黃的燈,照亮了一小片沙灘。

沙灘上響起了陣陣歌聲,賣唱的歌手彈着吉他架着麥克風,在努力唱着歌。游人漸漸多了起來,各種各樣的嬉鬧聲也傳了過來。

花李言不緊不慢地走在海堤上,在鐘晴第五次欲言又止時,她打破沉默。

“你想問什麽?”

“就是……”鐘晴局促不安地握緊雙手,她擡起頭看向花李言,“你喜歡我嗎?”

海浪聲變大了。

花李言停下腳步,望着天上銀輝的月亮,“我不是說過了之後再給你答複嗎?”

“答複是一方面……”鐘晴執拗地問:“但你喜歡我嗎?”

風吹亂了花李言的長發,她故作若無其事地理了理頭發,卻也無法忽視鐘晴那炙熱的目光,帶着純粹的愛與期待,還有那隐隐的不安。

花李言總是想到夏梨。

鐘晴對她那過分細致的照顧,像是把對夏梨的自責投射在她身上。

就連花李言跳樓這個原因都和夏梨出奇的像,可她無法像夏梨一樣接受鐘晴給予的全部。

不希望自己是夏梨的代替品,卻又不能忍受自己沒法像夏梨那樣。

兩股交織的情緒在腦海裏無限放大,得出的結論也很明顯了不是嗎?

她遠比自己想象中的喜歡鐘晴,可她卻無法給鐘晴想要的。

“你的回答呢?”

鐘晴又問了一遍。

像是想要糖果的孩子,一遍一遍地問着。

她承受不了鐘晴那灼灼期待的目光,拒絕的話語卻總是卡在喉中吐不出。

“我都說了之後會給你答複的。”

“是什麽時候呢?”鐘晴上前一步,見花李言明顯的瑟縮時,她又失落地往後退,“對不起……我就是……”

就是覺得花李言要消失一樣。

“那麽急幹什麽?”花李言無法忍受這種氣氛,語調上揚故意調侃道:“連牽個手都臉紅,還想要一個準确答案,你先把你臉上的西紅柿摘下來吧。”

“西、西紅柿?”鐘晴捂住發熱的臉,嘴上“你”了個半天說不出任何話語。

花李言見鐘晴這個反應笑了出來。

到底是比她小的孩子,在意的東西總是格外純粹。

兩人間那旖旎的氛圍被沖散,花李言很快走到了打車點,車子堵在路上還有十分鐘才開過來,鐘晴站在一旁扭扭捏捏地跟着等車,時不時玩一下劉海,又時不時端詳指甲。

花李言微嘆一聲。

“鐘晴,你給我正常點。”

“我、我很正常啊!”鐘晴挺直身子,又洩氣一般低下頭,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我這樣不行嗎?我可以改的……”

花李言微蹙眉頭,她掐了掐指腹,“你不需要為了一個人去改變什麽。”

“不不不……”鐘晴解釋道:“我今天就是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之後你希望我怎麽樣都可以和我說的。”

花李言咬了咬牙,鐘晴完全沒有明白。

越是面對這樣的鐘晴她越難受。

她給不了鐘晴任何的東西,別再那樣看着她了。

“那個……”鐘晴顫顫開口,“我以後可以叫你李言嗎?”

“啊?”花李言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鐘晴立刻改口,“那叫你花花?”

“呵呵……”

“那、那叫你阿言怎麽樣?”

花李言面色一僵。

這個稱呼像是一個開關,那童年久遠的記憶灌入腦海。

“阿言,我可愛的阿言啊,媽媽最喜歡你了!”

“我的阿言最棒了!是第一名呢!”

“阿言,媽媽會讓阿言過上好日子的!阿言也要努力哦!”

“阿言,你怎麽會變成了這樣,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可以嗎?”

花李言回過神,鐘晴再次問了一遍。

花李言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慌張的自己,看見了那小時候總是捧着獎狀跑向母親的自己。

啊,是這樣啊。

難怪總是對鐘晴的眼神感到不适,原來是這樣啊。

這份期待就像是童年時母親對她的要求令她喘不過氣,越是回應期待下一次的要求也就越多,最後不論怎麽努力都拿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随後就這樣被母親輕易地抛棄。

她只是在害怕而已。

害怕自己再一次被抛棄。

真正可悲的人,是她自己啊。

是現在的她沒有被愛的價值啊。

“不要那樣喊我。”

花李言神情恍惚,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否正常。

“像茉秋一樣喊我李言姐就好了。”

“好吧……”鐘晴有些失落,花李言看起來并不高興,“對不起……”

“不用對我道歉,莫名其妙的。”花李言強裝鎮定,打的車已經來了,她抿抿嘴,說道:“開學後我給你告白的回複。”

“真的嗎?”鐘晴喜出望外,她還以為花李言要磨蹭到她畢業才給回複。

“相對的,接下來一個月別找我,我需要好好想想。”

“好、好的!”鐘晴注視着花李言上了車,在車子開遠時她開心地招着手。

花李言沒有看見,她坐上車後格外疲憊,這一天的情緒起伏令她頭痛欲裂。

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後,回到家時天已經徹底亮了。

空無一物的屋內幹幹淨淨,這幾個月新買的衣裳正躺在行李箱裏,箱子旁還有許多空位。

“一切都來得及……”

鐘晴遵守約定,一個月都沒聯絡花李言,她趁着這段時間去方心的公司實習了一個月。

轉眼就到了開學日,鐘晴提前幾天到校,圖書館也已經開放。她帶着從家裏做的甜點,興沖沖地來到圖書館的大廳,卻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

“你好,有什麽事?”前臺的員工問。

“那個……請問花李言呢?”

“花李言?”員工說:“她辭職了。”

鐘晴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麽?”

“你是經常找她的那位學生嗎?她上學期就決定辭職了啊,你沒聽她說嗎?”

什麽?

這個人在說什麽?

耳邊嗡嗡作響,鐘晴手忙腳亂地取出手機,給花李言發了消息和語音通話。

不論她發什麽,花李言都沒有任何回應。

花李言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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