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要不要相親

要不要相親

“智齒嘛!拔不拔無所謂的。”侯豐年調皮一笑,“不過實在愛發炎的話,那還是拔掉的好!”

侯豐年拉開挎包外層拉鏈,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喏!那家店老板也是我學生,比你們大幾屆,有什麽需要打電話找他,說是我介紹的,刷我的臉。”

“老板啊?這麽厲害?”周灏接過名片,沒想到那麽大一家店竟然是沈翊開的。

侯豐年很得意:“那你以為?我帶的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介紹給你認識啊?”

周灏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捏着名片開着車,時不時往名片上瞟兩眼,最後還是拒絕了:“不了,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不一定聊得來。”

人家是社會精英,他是什麽?社會渣滓。

“不聊聊,怎麽知道聊不來?”

侯豐年感覺他變了,以前那麽張狂一個人,現在變得內斂了……但依然心口不一。

“我……暫時不考慮這個事。”周灏說。

回到住處,周灏剛要開門,旁邊消防通道忽然跳出兩男一女,女的抱着鮮花、男的捧着蛋糕、提着熟菜,其中一個寸頭男身後還背着個三歲小男孩,瞪着雙圓溜溜的眼睛到處看。

“生日快樂!”他們喊。

頭頂紮小辮的——費繁,他少年時期的死黨,也是他的生意合夥人,去年剛結婚。

虞俊傑——他小時候的玩伴,三年前奉子成婚。

岳薇——他異父異母的妹妹。

……周灏跟她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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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薇把花往前遞,一雙眼怯怯地看着他:“哥,生日快樂。”

她是怕周灏的,以前是因為不了解,現在是出于愧疚,岳薇覺得,是她害了周灏。

周灏沒接花,轉身開門:“進來說吧。”

出獄這麽久,周灏誰也沒聯系,唯獨跟費繁常有見面,因為費繁的酒吧是他出的錢,每個月的賬目總要經手。

費繁提着熟菜,朝侯豐年身後看,嘀咕着:“哎?人呢?侯老師,怎麽就你一個?”

侯豐年知道他又調皮了,擡手拍拍他的背:“找誰呢?”

費繁嘻嘻笑着:“看看侯老師有沒有帶漂亮學妹來。”

侯豐年佯怒瞪他:“漂亮學妹沒有,糟老頭子就有一個,你要不要?”

“什麽糟老頭子,侯老師永遠年輕!”費繁将侯豐年拉進去,不忘抱怨,“老師你也真是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不也不為您這野生兒子娶媳婦兒的事多打點打點。”

“我沒為他打點嗎?”侯豐年瞪了他一眼,又耐人尋味地看向前方的周灏,“我剛剛可是給他介紹了一個優秀的男孩子。”

周灏正在換鞋,回頭看了一眼。

這些人自從結婚後就見不得他單身了,天天盤算着給他找對象。

“真的嗎?灏哥他同意了?”費繁好奇着,跟回到自己家似的,打開鞋櫃扔出三雙一次性拖鞋。

“同不同意不還得看你灏哥?牙醫嘛,後面可是排着不少人呢!”侯豐年脫下皮鞋,換上一次性拖鞋,一語雙關地說着。

“那不能插個隊嗎?灏哥磨磨蹭蹭的,好事到他手邊也溜走了!”費繁光着腳進屋,把熟菜放在餐桌上。

侯豐年走到沙發旁邊,聞言仰起頭:“那怎麽辦吶?你灏哥也不願意見人家啊!”

他故意提高音量,拉長了尾音,故意說給周灏聽。

周灏捧着一摞盤子從廚房出來,背着光,微弱的光線描繪出他的輪廓,微卷的頭發随着他低頭的動作垂在臉側,立體的五官藏匿于陰影中。

他将盤子放在餐桌上,把費繁帶來的熟食拆開,倒進盤子裏。

虞俊傑把蛋糕放進冰箱,扶着冰箱門回頭說:“侯老師你還不了解周灏嗎?他就是嘴硬!不會說話!你還指望他主動去追人家啊?”

岳薇站在虞俊傑身後,将花一支一支插進花瓶裏。

家裏有花瓶,周灏自己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從哪找出來的。

費繁站在餐桌旁,扶着椅背,觑着機會插嘴:“對啊!侯老師你千萬別遵從灏哥的意願,他根本沒有自己的意願,你直接拖他去跟人家見面得了!”

周灏擡頭剜了他一眼:“我還在這呢!”

費繁無視他:“我不管你在不在這。”

侯豐年将挎包摘下,微微側頭:“那我打電話問問人家要不要相親?”

周灏緊張地看向他。

“那敢情好!”費繁第一個同意,繞過餐桌走到侯豐年身邊,擠着他坐下,“你打電話,我給你當軍師。”

侯豐年笑晲他:“我還需要你給我當軍師?”

說歸說,侯豐年捏着手機,望向周灏,喊:“那我真打了!”

做媒這種事有時就是吃力不讨好,把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湊到一起,看不上眼、或看上眼了鬧得不愉快收場,保媒拉纖的都很尴尬。

侯豐年就是想看看,周灏到底有沒有這個想法,值不值得他豁出這張老臉。

沒等周灏有想法,費繁先按捺不住地貼緊他,“打!現在就打!別管他!”

周灏低頭解燒鴨袋子上的結,不知怎麽的手有點抖,半天沒解開。

“周灏?”侯豐年卻不放過他,又征詢他的意見。

“打吧。”周灏抖着手,從陰影裏擡眸,仿佛下了天大的決心,認真地說:“你幫我問問他……要不要相親。”

視頻撥過去,鈴聲在屋子裏回蕩,虞俊傑跟岳薇去廚房做菜,周灏站在餐桌旁,揣着一顆激動不安的心,将裝着熟菜的盤子擺好,費繁遠遠瞥他,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這種表情——

笨拙的、青澀的、躍躍欲試的,像個等着被命運安排與意中人約會的毛頭小子。

原來他灏哥喜歡的是男人,好在這兩年國家允許同性結婚,社會對同性婚姻的包容度也高了很多。

侯豐年視頻打來時,沈翊正站在竈臺前,準備給自己做一份蛋炒飯,眼下油已下鍋,他右手握着鍋鏟,左手拿着手機,對着一盒隔夜飯和一碗攪拌好的蛋液犯難。

“侯老師!你救我狗命了!快告我訴我蛋炒飯是先炒雞蛋還是先炒飯!”

油在鍋裏稀裏嘩啦地響,沈翊心驚肉跳地躲,看得侯豐年瞠目結舌,旋即仰天大笑。

周灏擺完餐盤,走到陽臺和客廳連接的推拉門處,倚着門框捏着煙頭,倉皇地等,卻見侯豐年笑不攏嘴,一時傻了眼。

侯豐年笑完了,說:“我也不會做飯啊!你來問我?”

半是幸災樂禍的目光投向那邊的周灏,喊問:“周灏,你會炒蛋炒飯嗎?”

周灏驚得手一松,煙頭往下掉,又下意識地去接,結果被火星子燎了手,煙頭還是掉在腳邊。

他忍着痛躬腰撿起煙頭,起身卻見一道黑影壓過來,侯豐年攬住他肩頭,将他一并納入取景框,而後,周灏在侯豐年的手機屏幕上見到了自己驚慌失措的臉。

“來,周灏,跟你師哥說說蛋炒飯怎麽做。”侯豐年将手機塞他手裏。

周灏舉着手機,傻愣愣看着,侯豐年根本不給他任何準備,就這麽毫無預兆暴露在沈翊面前。

好在沈翊沒有在看他,手機不知道立在哪裏,鏡頭對着自己和炒鍋,兵荒馬亂仿佛在經歷一場世界大戰。

更意外的是,沈翊穿了一套毛絨絨的卡其色兔子睡衣,和白天正經清冷的白大褂判若兩人。

周灏看他無從下手的模樣,調整呼吸,說:“先把雞蛋炒成形,然後盛出來。”

沈翊很聽勸,小心翼翼地把蛋液倒進鍋,熱油和雞蛋發生反應,手機裏都是滋啦啦的油爆聲。

“要加鹽嗎?”沈翊全身心都在鍋裏,顧不上看他一眼。

周灏反倒輕松下來,答:“不用,這時候鹽粒加進去融化不開。”

沈翊好學地點點頭,記下這個知識點。

周灏覺得好笑,就這樣還想着自己下廚,也不怕把廚房給炸了。

沈翊把雞蛋盛出來,轉頭看向鏡頭:“然後呢?”

周灏笑容僵在臉上,仿佛嘲笑別人被抓包,有些尴尬。

但沈翊好像沒認出他,也沒察覺到他的尴尬,用一種孩童獨有的純真和無知的眼神望着他,仿佛要透過鏡頭看到他臉上。

周灏心跳慢了半拍,避開他的視線,看了眼流理臺上切碎的胡蘿蔔和香腸,說:“把胡蘿蔔和香腸倒進去翻炒。”

看着沈翊生疏的操作,他發出疑問:“現在也不晚,你又不會做飯,為什麽不叫外賣?”

沈翊把胡蘿蔔和香腸炒半熟,米飯倒入鍋裏,拿起鍋鏟費勁地将米飯碾散,邊抽空回他:“我看冰箱有剩飯,不想浪費,之前家裏的阿姨教過我怎麽炒,我以為自己記得,真實操作起來發現根本想不起來步驟了。”

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鏡頭一笑。

周灏感覺,沈翊和他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他以為沈翊是天之驕子、無所不能,不料見着他在廚藝上這麽窘困的一面。

看他蛋炒飯逐漸炒得有模有樣,周灏問:“沈醫生,你那邊拔智齒要預約嗎?”

沈翊關火,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回頭笑道:“別人要,你不用!”

周灏受寵若驚:“插隊不好吧?我可以等。”

“就當是感謝你教我炒飯了。”沈翊說着,舉手打開頭頂的櫥櫃,取出一只瓷盤,将蛋炒飯盛進去,又說:“我們不是要相親嗎?我明天休息,順便給你看看牙?”

周灏磕巴了:“你怎麽知道……”

“今天給侯老師做牙齒,他老跟我提你,說有一個長得像古惑仔的師弟,講義氣重感情,心地善良還很會照顧人,問我要不要認識看看。”沈翊又是一笑,放下鍋鏟,拿起手機。

鏡頭晃動着,掠過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然後是黑白灰色系的一系列家具,落在灰色大理石餐桌上,沈翊的臉再次出現在鏡頭裏。

周灏無比感謝侯豐年,不僅給他把路鋪平了,還給他這麽高的贊譽。

“也沒侯老師說的那麽好……”他有些害羞,想知道沈翊對他的看法,“那你呢?對我這樣的……不反感?”

侯豐年說的沒錯,某種意義上講他就是古惑仔,如果沈翊是侯豐年教過的最乖的孩子,那周灏就是他最頭疼的壞學生。

“我不反感啊,你是古惑仔嗎?”沈翊用一種反問的語氣肯定地說,吃着蛋炒飯,擡頭看着屏幕,又問:“你呢?不介意跟年紀比你大的相親?”

“不介意。”

他早知道沈翊比他大四歲。

況且,沈翊溫文爾雅,像個大學教授,有種介于書卷氣和商業精英之間的氣質。周灏喜歡他這個樣子。

“那明天我們什麽時候見?”沈翊直白地問。

周灏心跳加劇,感覺像是要跟網戀對象奔現似的,又激動又緊張,還有點忘形:“看你願意什麽時候出門。”

沈翊舀起一勺炒飯,笑彎了眼:“我随時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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