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是好東西

不是好東西

晚上六點鐘，周灏忙完後去接沈翊，到口腔醫院時，原定下午三點多來補牙的客戶才剛到。

于是，去酒吧的時間只得推遲。

跟沈翊匆匆吃了個便飯後，沈翊忙去了，周灏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刷着手機，小圓臉笑嘻嘻湊過來，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一坐，躬着身雙手撐在大腿上，問：“周總，你跟我們沈醫生晚上有約啊？”

或許是職業習慣，天下皆“總”，周灏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你還是叫我小周吧。”

“那怎麽行？沈醫生是我師哥，我叫你小周，那不是亂輩分了？”

周灏發笑：“我比你師哥還小四歲呢。”

這女孩看着顯小，但說不定比他年長。

果然，小圓臉狡猾地看了他一眼，避開自己的年齡，把話題拉回他和沈翊身上，打趣道：“年下哦——”

周灏坦然地笑着。

“我是不看好閃婚啦，但我覺得你應該比羅遠洲強，你一定要好好對我們沈醫生。”

周灏放下手機：“羅遠洲對沈醫生不好嗎？”

她想了想，說：“也不是不好，但其實蠻過分的。”

周灏：“……”

她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講什麽？

“我好了，走吧！”沈翊走過來，脫下身上的白大褂，遞給小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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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臉起身接過，又彎腰在他耳邊神秘兮兮地說：“嚴格意義上講我師哥就沒談過戀愛，你一定要好好教他什麽才是真正的戀愛！”

沈翊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她：“說什麽呢？”

“沒說什麽。”

小圓臉搖頭晃腦，裝聾作啞地走了，留下周灏一頭霧水。

到酒吧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正是酒吧剛開始熱火朝天的時候，周灏領着沈翊一進門，就聽到陣陣歡呼聲。

費繁這人營銷手段五花八門，最近搞了個“鬥酒場”，在酒吧中央騰了塊地，擺上長桌，桌上堆砌着啤酒塔，給人鬥酒用。

此時，兩個人正在長桌前拼酒，裁判在旁邊吆喝，喝得最多者贏，贏的人今晚所有消費免單。

周灏跟沈翊繞過長桌，見費繁迎面走來。

“嗐喲我的灏哥！千呼萬喚你終于出現了！”走到跟前，費繁看了眼旁邊的沈翊，手縮在胸前，鬼鬼祟祟的指着人家問周灏：“這就是嫂子哥了吧？”

周灏點頭。

他張開雙臂就要去擁抱沈翊，演技極其誇張：“哎喲我的嫂子哥！你可真有眼光，我們灏子特別會疼老婆！”

周灏一只胳膊将他隔開：“幹嘛呢？誰讓你抱了！”

他是怕沈翊介意，費繁這種兄弟長兄弟短從小在臭男人中間長大的人，根本不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願意跟他稱兄道弟。

沈翊雙手往褲兜裏一插，順着費繁的話戲谑：“疼老婆？他還有過別的老婆？”

費繁瞪了眼周灏，大笑：“當然沒有！他母胎單身，身邊連只母蚊子都沒有！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們了！”

周灏指着費繁的背影給沈翊介紹：“這就是那個癫佬，初中跟我玩到現在的好朋友，叫費繁，這家酒吧我就是跟他合夥的。”

沈翊笑道：“挺有意思的，我喜歡不拘謹的人。”

周灏想起相親那天自己就很拘謹，不知道沈翊怎麽就選中他了。

六人桌的卡座裏坐着三個人，見到沈翊，個個停下手裏的動作，投來好奇的目光。

周灏掃了他們一眼，逆時針介紹過去：“這是虞俊傑，我發小，也是我小時候的鄰居。”

虞俊傑掃視着沈翊，覺得這張臉似乎很眼熟，就連“沈翊”這個名字，也好像在哪聽過。

“陳星，我大學同學……”周灏繼續介紹。

“哎！家裏開窯子的！”費繁搶過話頭，開了個惡俗的玩笑。

周灏只得解釋：“瓷窯，燒瓷器的，我去年就是去他家幫他爺爺燒的窯子。”

“燒白瓷？”沈翊喝茶，對瓷器的了解也就是茶杯、餐具。

陳星起身跟他握了握手：“是的，聽說你喜歡喝茶，回頭送你一套我們家自己燒的茶具。”

沈翊喜出望外：“那多謝了！”

周灏的視線落在陳星旁邊的岳薇臉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介紹她。

按理說她媽媽已經跟他爸離婚，無論在血緣還是法律的層面，他們都沒有關系，可問題就在于，她在這酒吧當DJ，跟費繁走得很近。

此刻她是“在工作中”的打扮，臉上化着魅惑的煙熏妝，身穿黑色皮衣皮裙，等會兒要上臺打碟，職業跟性格完全相反。

沒等他開口，岳薇自己站了起來，往前邁一步，胳膊越過整條桌子來跟沈翊握手：“你好，我是哥哥的妹妹，叫岳薇。”

“哥哥的……妹妹？”沈翊握着她的手，疑惑看向周灏。

周灏解釋：“異父異母的妹妹。”

沈翊了然地看回岳薇，眼神意味深長。

剩下的費繁就不用介紹了。

費繁往沙發那端挪，騰出位置給他們倆坐下，沖虞俊傑喊：“老虞，回回都是我跟灏子請客，你鐵公雞今晚也該拔一回毛了吧？”

虞俊傑瞥向天花板，聳聳肩攤攤手：“我也想啊，可惜經濟大權不在我手上，連出門給車子加油的錢都沒有。”

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妻管嚴，沒有零花錢，估計今天晚上短暫的自由，也是跟老婆賒來的。

“晚上我請。”周灏說。

費繁頭一個跳出來反對：“那不行！說好了今晚我們哥們兒請客，慶祝你訂婚，哪能讓你請。”

然後轉頭看向那邊的鬥酒臺，跟虞俊傑說：“錢出不了，免單總行吧？”

虞俊傑笑罵：“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麽酒量！”

周灏看他倆一唱一和的，有點懷疑，“你們想幹嘛？錢又不願出，酒又不願喝，還不讓我請客，是想讓我去喝酒是吧？”

費繁跟虞俊傑對視一眼，奸詐地笑了一下，說：“也不是不行。”

什麽“也不是不行”，分明就是挖了坑要讓他跳。

“可是……”費繁又突然改口：“你是老板，喝贏了人家還會覺得我們有黑幕，還是算了。”

周灏：“……”

“要不……我去！”沈翊也看出點什麽，插了一嘴。

周灏急忙攔住他：“沒你事，你別管！”

他太了解費繁他們了，一旦沈翊開了這個口，他們就絕對不會客氣。

果然，費繁就是在等着這一刻，兩手一拍，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好啊！還是咱們嫂子哥有魄力！”

周灏臉黑下來：“你們別玩得太過火了。”

平時怎麽玩都沒關系，他不想讓沈翊不自在。

沈翊悄然貼近他：“我可以，相信我。”

周灏轉頭，對上一雙明眸善睐的眼睛，無奈嘆氣：“別逞強。”

沈翊莞爾一笑，站起來，朝費繁說：“走啊！”

費繁看了眼周灏，興致勃□□身，“走就走！”

距離上一組鬥酒已經過去十分鐘，十分鐘裏無人上臺參加挑戰，所以氣氛有些冷，費繁一打開隔離帶放沈翊入場，場面登時又熱起來。

鬥酒的規則是要跟不同桌的人比試，上了一個沈翊，就差一個其他桌的對手了。

可能是看沈翊斯斯文文，酒量一般的樣子，有好幾個人站了起來，最終是個寸頭男孩搶先一步，直接鑽過隔離帶上了場。

周灏站在場邊，看到寸頭男進場時，沈翊的臉色倏地一變，然後視線固定在場下某個角落不動了。

循着沈翊的視線望去，那個角落也是一組六人桌，人群裏坐着個熟悉的身影，俨然是羅遠洲。

羅遠洲像是沒注意到沈翊，又或者是注意到了但視而不見，埋頭一個勁喝酒，誰也不瞧。

“沈翊，我來跟你喝！”寸頭男來勢洶洶，是個不好惹的刺頭。

沈翊回頭，淡淡然掃了他一眼，開口：“哦，你好，小三。”

“……叫我小三可以，但你記住了，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對方反唇相譏。

“我可沒有出軌。”沈翊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

男孩噎了一下，替羅遠洲說好話：“不是洲哥的錯，是我灌醉他，你別搞得他像個壞人。”

“那要不我把他搶回來？你舍得？”沈翊轉身在啤酒塔一角取下一只裝滿酒的四口杯，“別廢話了，趕緊開始吧。”

接下來，沈翊跟那男孩較勁似的，一杯接一杯，你追我趕，互不相讓，周灏在旁看着，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堵得慌。

費繁這個缺心眼，對沈翊大為贊賞：“灏哥，你未婚夫可以啊，又能喝、又有眼力見，以後喝酒又多個人了。”

周灏不說話，眼見着沈翊片刻不停十幾杯下肚，終于站不住了，上去将人拉開。

“沈醫生，別喝了。”

沈翊腳底踉跄一下，撞入他懷裏，再擡頭，一張臉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梨花帶雨。

周灏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将人護在懷裏，阻擋所有的視線，對那個男孩說：“我們認輸了。”

男孩死死瞪着他，不服輸地将落後的幾杯酒一口氣喝完，又多喝了幾杯，才算“贏”，喝完後，他雙眼彤紅地望向羅遠洲的方向，那個背影兀自買醉，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可以看出，這個男孩喜歡羅遠洲，且不是淺淺的喜歡。

周灏将沈翊帶回卡座，再擡起頭時，沈翊已經恢複如常，絲毫看不出有哭過的痕跡，只是眼角有幾縷醉醺醺的紅。

“抱歉哈，我喝輸了。”他說。

費繁擺手，終于拿出他東道主的氣度：“嗐！輸贏不重要，沈醫生有魄力，我佩服，今晚我請客，吃的喝的随便點！”

周灏握住沈翊在桌子底下的手，問：“你沒事吧？”

沈翊搖頭，“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站起身，周灏跟着要起來：“我陪你去。”

“不用。”沈翊摁下他的肩膀，“不用陪我，你陪着你朋友，不要顯得我矯情。”

周灏根本不在乎他們怎麽想，實際上他們也不會這麽想，但沈翊堅持，又步伐穩妥，他也就沒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