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不愛他
我不愛他
酒過三巡,沈翊還沒回來。
周灏滿腦子都是他哭泣的臉,坐立難安,終究還是起身,交代費繁:“我去趟衛生間。”
酒吧裏光線不明,去往衛生間的走道更昏暗,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也有聚在角落裏聊天、抽煙,或情到濃時接吻的。
一路上周灏都沒看到沈翊的身影,一直走到衛生間門口,左側的消防通道門被推開,沈翊從那裏跌跌撞撞進來,撞上他的目光,停下腳步。
周灏只遲疑了兩秒,大步走上去,将人擁入懷裏。
“沈醫生,你現在是我的人了。”別再跟前任糾纏不清了。
懷裏的沈翊驀然一怔,擡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吱呀”一下,那扇門又被推開,醉醺醺的羅遠洲從門後進來,搖搖晃晃靠在門背上,失魂落魄地看着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周灏再次從他黯淡無光的眼裏看出一絲絕望,不用多問也知道,羅遠洲再一次在沈翊這裏受挫了。
“你要多少錢?”羅遠洲突然開口,右手朝身後一撐,站直起來,像風中搖擺的枯葉,兩步沖到他和沈翊面前。
周灏警惕地将沈翊護到身後,“羅先生,你喝多了,我讓你朋友過來接你。”
他牽着沈翊要走,羅遠洲噔噔跑上來,攔住他們的去路。
“我問你話呢!你需要多少錢才肯滾蛋?還是人?你需要人結婚?我給你介紹!”
羅遠洲已經醉迷糊了,滿嘴胡話。
周灏不太開心地望着他,覺得他太過荒謬,“我不需要人結婚,我只想跟沈醫生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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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如果不是遇到沈翊,他這一輩子或許就這麽佛系下去了,孤獨終老也不一定。
羅遠洲仿佛聽了個笑話:“只想跟沈翊結婚?說得自己多深情,你才認識他幾天?別刷存在感了朋友,沈翊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他,幹嘛啊,非要裝得情深似海的樣子?”
“要是裝的你又為什麽破防?”周灏面無表情,拉着沈翊從他身旁掠過。
他們沒回卡座,周灏拉着沈翊,去吧臺醒酒。
“傅湫,來一杯蜂蜜水。”他把沈翊推上高腳凳,自己在旁邊坐下,對吧臺裏的調酒師說。
傅湫一頭幹淨利落的短發,穿着黑襯衫在這兒調酒,像個清秀俊逸的帥小夥,她打沈翊臉上粗略掃過,一言不發低頭拿出一瓶蜂蜜,開始調蜂蜜水。
他們二老板要訂婚的事在酒吧已經人盡皆知了,旁邊這位應該就是周灏的訂婚對象,長得真不賴,氣質也出衆。
“你沒事吧?”周灏側頭看着沈翊。
沈翊低着頭,一張微醺的臉看不出什麽表情,但周灏能感受到,他很痛苦。
痛苦是因為還愛着,所以,沈翊還愛着羅遠洲。
周灏妄斷着,如鲠在喉。
一切都變得沒意思了,他又問:“要回去嗎?”
沈翊也沒有繼續玩的心思,點頭:“好。”
回家的路上,沈翊一直盯着車窗外發呆,周灏不時瞟他,确認他的狀态,雖然不知道他跟羅遠洲發生了什麽,但肯定是不歡而散了。
回到家,屋裏漆黑一片,路燈透過格子牆投射進來,周灏扶着沈翊踏過這片光影,上了樓。
“我原本能贏的,只是對着那個人,我犯惡心,喝不下去。”走到門口,沈翊忽然擡頭跟他解釋。
周灏感覺他又是那個最近與之相處的沈翊了。
可是,沈翊的翻書似的轉變也讓他煩躁。
“沒關系,你有興趣的話,下次再玩。”他強壓住內心複雜的情緒,扶沈翊在窗邊的伊姆斯躺椅上坐下。
沈翊有些累了,順勢躺下,腳往腳凳上一擱,陷在椅子裏,疲憊閉上了眼睛。
“要不要洗個澡?”周灏站在旁邊,低頭看着他。
短暫沉默,沈翊眼睛睜開,有些失焦的瞳仁望着他,玩似地回問:“你要幫我洗嗎?”
周灏睜大了眼睛,确認他有幾分認真的神色,于是說:“你不介意的話,也行。”
沈翊笑了,微微起身來拉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身上拽。
周灏狐疑着、順從着貼上去,雙手撐在他身側,由上而下俯視着他,不明所以。
“你不問我剛才在酒吧跟羅遠洲發生了什麽事嗎?”
沈翊掀起眼皮子看他,說話的時候嘴唇微微翹起,有種嬌嗔的撒嬌的意味。
周灏垂着眸,“你不說,我就不問。”
“我說我和他什麽也沒發生,你信嗎?”沈翊深深看着他,兩人之間的空隙很小,小到只能望進彼此的眼睛。
周灏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解釋,搞出一副很在乎他心情的樣子。
“沒關系。”他說。
就算沈翊現在反悔,說不訂婚了,他也覺得沒關系,左右不過是接下來的日子獨自煎熬。
“沒關系?”沈翊對他的回答有些不高興,微微擡起下颌,閉上眼睛,用鼻子在他下巴上輕蹭,食指和中指在他手背上凸起的兩根掌骨上來回摩挲。
周灏又重複:“是的,沒關系。”
利用他吧,沒關系。
沈翊攥住他的領口,将他往下墜,親了親他的唇角,問:“你喜歡我嗎?我還以為你喜歡我。”
周灏心裏咚地落下一塊巨石,仿佛隐匿在岩洞中的深潭終于得見天日。
他疑惑是沈翊怎麽知道他喜歡他這麽多年,随即又想,沈翊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沈翊說的好像是相親後的印象。
“無所謂了,以後多的是時間。”沈翊喃喃自語着,開解自己一般,用額頭碰碰他的額頭,用嘴唇親親他的嘴唇,酒香順着鼻翼進入到周灏的腦子裏,整個人也暈乎乎了。
沈翊親他,啃咬着他,舌尖在他舌根下沒章法地亂竄,像口欲期的嬰兒夢呓着追索着心靈的慰藉,又如同難以填補的深溝,想要把他吞沒。
周灏忍耐着,心髒翻絞,承受着沈翊的汲汲以求,感覺口腔、舌頭……全部都麻木了。
“給個反應好不好?”沈翊騰出一縷喘息的縫隙,啞着聲音向他索取反饋。
周灏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上次的做戲是為了羅遠洲,那這次呢?
還是說,沈翊的主動索吻,只是為了訂婚而向他投誠的工具?
他不需要這樣的投誠。
周灏握住沈翊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想要掙開。
沈翊似是領會了他的意圖,索性松開手,兩只胳膊蠻不講理地纏上他的脖子,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墜在他身上。
周灏不可避免地跌下去,猶如跌進春天裏長滿黑麥草的田野,蕩開層層疊疊的巨浪,理智土崩瓦解。
他在沈翊細膩的側腰揉了兩把,邊親邊問:“你不會後悔嗎?”
心裏有別人,卻跟他做,還要跟他訂婚。
沈翊悶哼着,說不清是回應他,還是回應他的手、他的吻。
緊接着,沈翊的手往下,解開了褲子上的扣子,費力将褲子往下拽。
周灏登時清醒了,意識到沈翊是喝多了酒,大概已經醉了,還醉得神志不清,所做的、所說的,其實都是可以不算數的。
“等等!”他按住沈翊的手,“等等,你喝多了。”
沈翊茫然地看着他,僵持兩秒,又要繼續扯褲子。
周灏按着他的手加大了力度,試圖喚醒他:“沈醫生……”
沈翊眉頭皺起,一把推開他站起來,一路脫衣服、脫褲子、脫鞋,進了浴室,背影看上去很生氣。
周灏被他推坐在地板上,目送他進了浴室,懊喪地抓撓自己的頭發。
沈翊到底有沒有醉他不知道,但顯然,沈翊很清醒。
那麽問題是什麽?問題是他自己,思前顧後,沒有沈翊那樣将性和愛分開的魄力,不滿足于沈翊只喜歡他這張臉。
矯情!
他罵他自己。
沈翊進浴室時沒拿睡衣,周灏起身,去床上拿睡衣,轉頭看到了昨晚随手放在床頭櫃的軟尺。
他抓起軟尺,扔下睡衣,朝浴室走去。
浴室門沒關,走過洗漱區,淋浴間裏水聲淋淋,沈翊赤條條站在花灑下,一手扶着馬賽克瓷磚,一手橫在身前,快速抖動着。
周灏呼吸一滞,上前拉開淋浴間移門,“嘩啦”一聲,移門摩擦導軌,發出沉悶的聲響。
沈翊在水花之中轉頭,頭發朝後捋了一把,嘴唇微張,一張被打擾的不滿的臉,一只片刻不停止的抖動的手,都彰顯着挑釁。
周灏舉起手裏的軟尺:“我來給你量尺寸。”
沈翊哧笑,“你有沒有眼力見啊!忙着呢!”
周灏也笑:“那你先忙?”
沈翊忍不住爆粗口:“你大爺的,只點火不滅火,還要袖手旁觀?”
周灏喉結一動,走進去,站在沈翊身後,說:“雙手平舉。”
淋浴間很大,那邊還有個浴缸,足夠他們在裏面跳拉丁舞了。
第一步是量頸圍,周灏将軟尺繞過他水光潋滟的頸脖,手指觸碰到他冰涼的皮膚時,眼前人微微仰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
周灏默然記下尺寸,将軟尺收回,展開,測量臂長、肩寬,沈翊背對着他,身後的蝴蝶骨随着放手的動作蠕動,真像只将要活過來、随時飛走的蝶。
軟尺才沈翊腰間繞過去,沈翊就突然轉過來,直面他。
周灏太陽穴鈍跳,不動聲色挪開視線,強作鎮定将軟尺一合,記下尺碼,然後在沈翊身前緩緩半跪下去。
“你對羅遠洲還有感情?”他将軟尺一端按在沈翊腰側,另一端往下拉。
沈翊垂下眼,只看到他凸起的鼻梁,和垂在臉側微卷的頭發。
“有感情。”他如實答,“但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頓了頓,又說:“我不愛他,從來沒愛過。”
周灏心裏一驚,難道,那個男孩罵沈翊不是東西,是因為這個?
——不喜歡一個人,還跟人家在一起十年。
“不就是以為我還愛他嗎?現在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沈翊傲然谛睨着他,像個高高在上的救世主。
有感情,但不是愛情,那是什麽?友情?親情?
周灏收起軟尺,站起來,渾身濕淋淋的,布料貼在皮膚上,頭發像浸了溫水沒泡開的泡面。
“我很滿意。”他說,“我希望你把心騰空,我才能一點一點地搬進去,而不是把人藏到某個角落,假裝他不存在了。”
沈翊滿意于他終于肯坦白。
但他已經忍得夠久了。
他抓住周灏的手,貼到近前,在他耳邊悄聲說:“那麽,現在可以幫我個小忙了嗎?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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