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示威

示威

晚上跟總制片人吃完飯後,葉徵冷得不行,要回酒店洗澡,那邊副導提議去唱K,于是周灏獨自前往KTV,跟劇組的人彙合。

葉徵說了,最好是提前跟劇組打好關系。

周灏一整天都在外面,身上破洞的皮衣也沒來得及換,跟方俊夏在KTV大堂等電梯時碰面,對方“啧”了一聲,翻了個白眼。

“你該不會窮到全部身家只有這一件皮衣吧?”

“沒來得及回去換。”周灏說。

其實他也沒帶別的外套,葉徵沒說來幾天,他就只帶了換洗的內衣褲,做好第二天會回去的準備。

方俊夏應該是洗過澡了,素面朝天,很是清俊的一張臉,羽絨服包裹得嚴嚴實實,臂彎上挎了只圓鼓鼓的民族風束口包。

兩人一同進入電梯,轉頭面朝電梯門,方俊夏忽然說:“脫了。”

周灏疑惑望向他。

“你這樣穿着到處走,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方俊夏不會知恩圖報是嗎?”方俊夏兇巴巴瞪他。

“……我真沒那個意思。”周灏無奈,又怕他真介意,幹脆把外套脫了,挂在臂彎裏。

好在KTV裏暖氣足,光穿着衛衣也不冷。

站了一會兒,臂彎裏驟然空了,周灏震驚地看着搶走他外套的方俊夏,不明所以。

“我是沒空買衣服賠給你,但我能保證給你縫好。”方俊夏盯着電梯門,面無表情地說,接近着,電梯到了。

包廂開了兩個,都是豪華包,方俊夏徑直去了副導所在的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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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灏跟上去,在方俊夏後面撐住即将阖上的門,聽到副導喊:“方先生,來晚的可要罰酒哦!”

進門,看見方俊夏二話不說,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就坐到沙發上去了,爽快得副導都沒了興致。

但還有周灏呢!

副導的眼睛轉向周灏,笑容奸險,周灏雙手合十表示明白且求放過,也照方俊夏的葫蘆畫起瓢來,給自己倒滿酒,認了罰。

好在在場都是點到為止有分寸的人,沒有繼續為難他。

喝完酒,周灏轉身要去沙發,見到方俊夏點了支煙,銜在嘴裏,居然從那個圓鼓鼓的束口包裏取出一套針線來。

他震驚不已,雖然是刺繡大師,但在身上随時随地帶針線的刺繡大師應該也不多吧?

可能是方俊夏抽煙,又或者是方俊夏脾氣不好的緣故,他周圍沒什麽人,周灏走上去,坐在他旁邊,看到他拿起自己的衣服借着屏幕的微光做起了針線活。

“不用縫也可以的……”周灏開口。

他實在不能信任方俊夏會認真對待他的衣服,袖子上憑空多出一條縫合線,能有什麽美感?

方俊夏卻不理他,透過煙霧半眯着眼睨視他,纖長的手指夾着香煙,伸到桌上,将煙灰彈入剛用過的空酒杯裏。

完後,他又重新把香煙送到唇邊,繼續做他的事,剛剛那一眼,像是警告周灏不要多嘴。

周灏看他不領情,也就不強求了,百無聊賴刷起手機,赫然看到沈翊發來的消息,心髒頓時一緊。

中午聊到一半就沒聊了,沒想到沈翊後來又發了幾條消息,他都沒看到,自然也談不上回複。

沈翊:【你去幾天?什麽時候回來?】

沈翊:【游樂園,你還去嗎?】

沈翊:【看到了記得回我消息。】

周灏快速輸入:【忙了一整天沒看手機,剛看到。】

剛發過去,沈翊就回複:【方便視頻嗎?我想跟你視頻。】

周灏想了想,回:【可以。】

他起身去外面,在走廊上接通了沈翊的視頻申請。

“我學會做蛋炒飯了,怎麽樣?看起來還行吧?”沈翊端着一盤蛋炒飯,送到鏡頭前,周灏看到蛋炒飯的同時,也看清了他手指上的訂婚戒指。

沈翊竟然還戴着他們的訂婚戒指。

周灏心頭五味雜陳,喉嚨裏“嗯”了一聲。

沈翊放下蛋炒飯,拿起勺子,灑脫地說:“以後有機會做給你吃。”

周灏喉結滾動,問:“怎麽現在才吃?”

“因為不知道吃什麽。”沈翊擡頭看他,眼睛清澈如水,語氣帶了點嗔怪。

這段日子他們都一起吃飯,餐廳是周灏挑選,就算不出去吃,三餐也是周灏來張羅。

“那就請阿姨,阿姨做什麽你吃什麽,就不用想那麽多了。”

因為向來也都是他煮什麽,沈翊就吃什麽,幾乎不挑食。

可是沈翊卻突然安靜了,用指尖轉動着勺子,扒拉着蛋炒飯不說話。

這時,包廂門打開,方俊夏從裏面出來,把衣服扔給他:“縫好了,趕緊穿上,省得着涼了回頭還得訛我醫藥費。”

周灏接過衣服,擡頭看見方俊夏手往褲兜一揣,靠在壁紙貼的牆壁上繼續抽煙,沒有要走的意思。

“聽說你訂婚了,跟男人?”方俊夏問。

周灏頓了一下,輕輕“嗯”了一聲,不知道視頻裏的沈翊能不能聽見。

“看不出來啊!也沒戴訂婚戒指什麽的!”方俊夏又睨他,一雙瑞鳳眼格外好看。

周灏知道他眼高于頂,問這些可能也只是有口無心,卻也并不想回答。

他向來不慣于跟半生不熟的人談論私生活。

于是他舉起手機說:“我還在視頻,抱歉。”

周灏不等他回應,拿着手機轉身往走廊那頭走,視頻裏,沈翊輕輕咬着嘴唇,臉色很不好看。

“怎麽了?”周灏問。

“剛剛那個,是誰啊?”

“葉徵在拍攝的一個對象。”周灏說着,拿起外套一看,方俊夏在他撕裂的袖子上繡了一只飛舞的金鳳凰,簡簡單單一件皮夾克忽然高檔了起來。

他愣住了,短暫地愧疚了一下,反思自己剛剛是不是應該跟方俊夏道聲謝。

“周灏?”沈翊在屏幕裏喊他。

周灏回神,“嗯?怎麽了?”

沈翊兩眼發直,又咬了咬嘴唇,說:“沒怎麽,想問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去游樂園嗎?”

“去啊。”周灏答,“大概明天下午就回去。”

他答應過要給沈翊時間,在這期間,他不會拒絕沈翊的任何請求和邀約。

“那我等你回來!”沈翊語調上揚,似乎挺高興。

周灏跟着牽動嘴角:“嗯。”

回到包廂,方俊夏一副要走的樣子,把那杯裝了煙灰的酒杯随手扔進垃圾桶,跟副導說:“杯子我會去前臺理賠,你們慢慢玩,我回去了。”

高覺還想留他,還沒開口又被搪塞回去:“聽你們唱歌我頭疼,這種場合不适合我,待久了可能明天起不來床,影響拍攝。”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誰還敢留?

高覺笑着擺擺手:“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周灏也想走,但畢竟沒方俊夏那樣的魄力,覺得剛來才坐不到幾分鐘就走,多少有失禮貌,也就打消了念頭,擎開門:“我送他出去。”

高覺:“你可別跟着溜了!”

周灏側身讓方俊夏出去,笑道:“不會。”

出門,方俊夏雙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裏,轉頭跟他說:“我用不着你送。”

“我是想跟你說聲謝謝,你這手藝,沒找我收錢算好的了。”

“那你覺得多少錢合适,出個價。”方俊夏停下來,冷冰冰看着他。

周灏被他堵得啞口無言,這個方俊夏,比他想象中難相處。

“出不了?那就別來煩我!”方俊夏轉頭往前走,電梯門正好打開,他走進去,轉身,依舊是那副目中無人的姿态。

第二天簽了合同,告別葉徵,周灏獨自上了飛機。

沒想到沈翊會來接他,穿着杏色毛氈褲,白色高領毛衣,外面一件卡其色風衣,看着即優雅又溫柔。

周灏朝他走過去,注意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袖子那只金鳳凰上,心裏忽然生出一股飄飄然的感覺。

多難得,沈翊竟然開始在意他了。

“你怎麽來了?”周灏問。

“我不是休假嘛,閑着也是閑着。”沈翊收回視線,要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被他躲過。

“我自己來。”周灏提着行李箱去車尾,放進後備箱。

路上,沈翊開着車,邊征詢他的意見:“我們什麽時候去游樂園?明天?後天?”

“明天吧,後天是周末,人太多了。”

“那就明天。”沈翊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跳躍,又說:“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廳!”

“好啊。”周灏答,看車子去的方向是沈翊家,于是更正,“回我自己家吧,去放一下行李箱。”

沈翊眉梢的喜悅一閃而逝,側目看了他一眼,悶聲調轉了方向。

周灏把行李箱扔進門就轉身折返,沈翊站在車邊點煙,還沒送到嘴邊呢,周灏就下來了。

“這麽快?”他默默掐了煙,看了眼周灏身上的衣服,問:“怎麽不換件衣服?”

“為什麽要換衣服?”周灏明知故問。

“沒什麽,你喜歡就好。”沈翊垂下眼尾,低身上車。

周灏朝風來的方向望了一眼,感覺今天的空氣格外清新,舒心得他都想笑。

餐廳其實并不獨特,就是一家西餐廳,但沈翊說他們家的甜點特別好吃。

周灏對西餐不太感冒,覺得味道一般還吃不飽,頭盤上了一道腌制的熏魚,吃着味道卻相當驚喜。

“怎麽樣?還行吧?”沈翊期待地看着他。

“嗯……”周灏擡頭,驀然撞上一張熟悉的臉。

羅遠洲來了,笑着在沈翊旁邊坐下:“吃飯怎麽不叫我?”

沈翊面無血色,悄然看了眼周灏,皺了皺眉:“你怎麽來了?”

“你不是說要跟我吃飯嗎?”

“我是說過,但沒說是今天。”沈翊頓了頓,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羅遠洲:“你忘了?我們的手機綁定過定位共享。”

頗為自豪的樣子,像在示威。

周灏低頭切肉,邊說:“那就一起吃吧。”

沈翊還沒來得及說話,羅遠洲就搶先答:“好啊!”

服務員又上一份餐具,沈翊夾在他們兩個之間,坐立難安。

周灏察覺到他的不自在,說:“我喝不慣果汁,沈醫生可以去對面便利店買一瓶礦泉水嗎?”

沈翊瞪大了眼睛:“現在?”

周灏點頭:“嗯,現在。”

沈翊只好起身去買水,走之前還擔憂得不行,但看到周灏輕松的笑,他還是放心地走了。

他可以信不過羅遠洲,周灏卻不是個沖動的人。

看着沈翊出了餐廳,周灏看向對面已經不客氣開吃的羅遠洲:“你真的愛沈翊嗎?”

羅遠洲擡眸看了他一眼,“我愛不愛他,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問。”

“我是想問,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楚依賴和愛情,沈翊離開你,對你來說是被搶走了一件心愛玩具,還是失去一個最珍貴的人。”

“他當然是我最珍貴的人!我只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讓他愛上我,沒有早點得到他,白白浪費這麽多年時間,直到被你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搶走!”

“所以你是不甘心?”

“我當然不甘心!你認識他才幾天?我跟他朝夕相處了二十年!”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依然能聽出是在争執,所以鄰座的一對情侶側目看了他們一眼。

周灏稍微放輕聲音:“你可能忘了,我認識沈翊不僅僅是一兩天,雖然沒你長,但我也是在十五年前就認識他了。”

羅遠洲皺眉打量他,眼神越來越冷,“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親爹會家暴的小崽子。”

“随你怎麽說吧,但我挺感謝你,你的話影響我至今,時刻提醒着我不要成為跟我爸一樣的人。”

羅遠洲像是揪到了他的小辮子,笑了笑:“既然這樣!你應該得叫沈翊一聲哥吧?”

“我叫過,在床上,啊,不是,是在沙發上。”周灏擡眸瞥他,“所以,如果你不愛他,我不會輕易把他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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