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好吧
不好吧
十分鐘後,周灏洗了碗出來,衛生間門開着,人已經不見了。
沈翊趁着他洗碗的空檔,偷偷溜了。
耍流氓耍到這個地步,沈翊也能忍?哪怕是開口問問他們現在究竟什麽關系呢?
周灏深深嘆了口氣。
第二天下午,周灏去取先前申請辦理的護照,然後趕往片場,去拿師傅的工具。
工具都交由道具組保管,雜七雜八的東西堆在一起,容易損壞,他可舍不得師傅的東西被糟蹋。
之前跟管道具的小姐姐吃過飯,算是混過臉熟,見他突然出現在村子裏,有些驚訝。
“周灏,你怎麽來了?”
“我來拿我師傅的工具。”
“哦!我給你保管得好好的呢!”小姐姐去車上,指使收道具的小徒弟把後備箱打開,從最裏邊摸出來一個木制工具箱。
那裏面就是師傅的工具,正式開拍前周灏特地買了個箱子,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小姐姐把工具箱交給他,周灏打開看了一眼,一樣沒少,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牛皮套裏。
“謝謝。”他說。
小姐姐大咧咧揮手:“客氣了!我知道你寶貝你師傅的東西。”
周灏擡頭,看到葉徵在忙,拍攝對象正是當初那位固執老頭黃少宗,正扛着個半塊木頭,費勁地往工作臺上放。
“……黃師傅不是生病了嗎?拍個戲還那麽賣命啊?”周灏不禁感嘆。
小姐姐聞言噗嗤一笑:“你還不知道呢?老頭裝的,當初拒絕拍攝後葉導就再也沒來了,老頭晚上睡覺徹夜難眠悔不當初,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說自己得了癌症,把葉導吓得不輕,拍攝時都小心翼翼照顧着,最後還是老頭心裏不舒坦,自己坦白了。”
周灏哭笑不得:“沒病總是好的。”
他就是來拿個工具,見葉徵在忙,也就沒打招呼,轉頭就要走,沒想到葉徵還是看到他,遠遠喊了聲他的名字。
“急着走嗎?”葉徵喊問,連帶着其他人也朝周灏望過來。
“不急!”他答。
“等我一下,一刻鐘!”
看來是有話要說。
周灏把工具放上車,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圍觀拍攝,一直到接近飯點,劇組才收工。
葉徵走上來,兩手插在羊毛大衣口袋裏,下巴一揚:“走吧,吃個飯,順便聊聊。”
吃飯的地方是村裏的寫生基地,偶爾會有藝術生來村子裏寫生借宿,現在是年關,基地房間空了出來,葉徵借來給劇組住宿和吃飯。
吃飯的地方在一個大木屋裏,裏面很寬敞,據說偶爾村裏人也會借來辦宴席。
周灏跟葉徵來到打飯的桌子旁,上面擺了一只木桶和一只鐵桶,木桶裝的是五花肉芋頭鹹飯,鐵桶裝的是排骨湯。
“簡單吃點?”葉徵掂了掂碗,困窘地寬慰他,旋即卻把飯勺插.進鹹飯中,回頭叱罵:“阿坤!劇組是沒有經費了還是怎麽的?吃不起飯了?”
叫阿坤的也很無辜:“據說這是他們村最高規格的招待。”
其實也還好,村裏做的飯,用的是農民自種的芋頭、芥菜,喝的是農民家養的豬排骨湯,食材新鮮。
但周灏沒什麽胃口。
“我就不吃了,那邊等你。”
他穿過一張張大圓桌,尋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來。
葉徵很快過來,一手端着鹹飯,一手端湯。
他們坐的位置靠近後門,門外是條古街,幾只村狗循着味過來,在高高的門檻外徘徊着不走。
葉徵不吃肉,将鹹飯裏的五花肉挑出來,扔到門檻外,邊說:“金麒騙你去酒店那個事,我替他跟你說聲抱歉,這種事本來不該我們插手。”
原來是為這個事。
“他也是一番好意。”
平心而論,金麒不算好心辦壞事。
“他哪是什麽好意?他是大男子主義!”葉徵挑着五花肉,越挑越煩躁。
周灏不了解金麒,順着他的話反問:“有嗎?”
“有!他就是大男子主義,你以為他當初玩消失是怕拖累我?不是!他是覺得自己沒錢了,養不起我了,所以才不告而別,搞得像我要他養一樣!”
葉徵憤憤的,把過去那些事一股腦地往外數落,一點兒沒把周灏當外人。
畢竟是他們夫夫的事,周灏不好評價,更不方便發表意見,只好瞎應和:“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了解他。他就是覺得你們作為主導方應該更大度!更包容!所以才唆使你去找沈翊!他這種态度屬于盲目自大!我沒想到你真去了!”
周灏笑了,感覺自己說什麽都不對,幹脆也就不說了,尴尬地坐在那兒賠笑臉。
葉徵緩了緩,把話題拉回他跟沈翊身上:“雖然我認識沈醫生的時間比認識你長,但我覺得你在這段感情裏付出的最多,付出真心的人不應該被辜負!”
“其實也還好。”周灏摸了摸鼻子,心裏感激葉徵這麽替他不平。
“我只希望你別受金麒影響,雖然說為愛妥協很偉大,但你自己的感受也很重要。”
葉徵一臉嚴肅地看着他,像個大哥,給他灌輸着過來人的經驗。實際上葉徵也确實比他大。
周灏有些動容,不過,要是因為他影響了葉徵跟金麒之間的關系,也确實不應該。
“我不是聽金麒的話才去的酒店,我就是覺得,如果我未來有一天想起這個事,知道自己當初沒站在沈翊的角度考慮過,就這麽放棄這段感情,我一定會後悔,所以才去了,不是你以為的我妥協了,或是容忍了,沒那麽卑微。”
扪心自問,他也不喜歡卑微這個詞,感情中一旦沾了這個就特別沒意思,而他之所以這麽看得開,僅僅是因為他在感情裏沒什麽得失心。
付出,是他取悅自己的一種方式,不是取悅對方。
葉徵擡頭定定望着他,有些意外:“聽你這語氣,你跟沈醫生和好了?”
周灏失笑:“還沒,但大概率會複合。”
他有信心。
葉徵看了他一會兒,埋頭喝湯:“你覺得值,我就替你高興。”
周灏第一次感覺到,葉徵是他的朋友,而不僅僅是“未婚夫”的朋友和工作夥伴。
吃完飯,周灏駕車出村子,卻在村口看到一輛熟悉的雷克薩斯。
車邊蹲着個人,打扮得人模狗樣,卻拿着根狗尾巴草逗溝裏游泳的鴨子……渾身上下都透着股無聊勁。
周灏把車停他旁邊,探出頭問:“怎麽不進去?在這幹嘛?”
金麒轉頭見是他,站起來:“你見過他了?他在裏面?”
“見過了,剛聊完。”
“哦。”
金麒嘟囔着,一臉困擾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灏有種直覺:“你們吵架了?”
“算是吧!”金麒苦惱地低下頭,用皮鞋一下一下地着踢露出地面的半截石頭。
周灏腦子裏浮現出葉徵說他大男子主義的表情,忍不住打趣:“你男子漢大丈夫賭什麽氣啊?還不趕緊去道歉?”
金麒瞪圓了眼睛:“我是男子漢,我也想不跟他計較,可是他罵我啊!”
周灏很驚訝:“罵你?”
“對啊!他罵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他罵我是狗欸!”
“那我是耗子?”
“你就是灏子啊!可我不是狗啊!”
“……”這他媽是個諧音梗?
“哎艹!不管了!反正這事他得先跟我道歉!”金麒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又忽然轉頭盯住他,問:“下午的酒會,沈翊沒叫上你?”
“叫我幹嘛?”周灏感覺一言難盡。
金麒瞳孔微縮,沉思片刻,“那我叫上你,一句話,去不去?”
周灏眉頭加深:“我為什麽要去?”
他一個外行人,去了多奇怪?
不對,金麒也不內行。
“他們酒會在我酒店舉行,我有邀請函,帶你去湊湊熱鬧。”
周灏收回腦袋,“我不去。”
“去呗!”金麒格外地執着,“反正是去蹭吃蹭喝,又不會少塊肉,跟着我!”
他二話不說上了車,周灏靜靜盯着那輛緩緩掉頭的雷克薩斯,默默跟了上去。
酒會地點在酒店十二樓,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都是光鮮亮麗的上流社會人士,周灏站在金麒身邊,衣着休閑,像個保镖。
他視線在人群裏暗自逡巡,很快捕捉到沈翊的身影——一身橄榄綠西裝配白色襯衫,系了一條香槟金領帶,頭發一絲不茍地往後梳,戴了一副銀框眼鏡,冷冽又不失風度,迷人得如同一朵郁金香,跟幾名青年才俊站在一起,氣質卓然。
金麒跟別人打招呼去了,周灏繞至香槟塔後,不動聲色地靠近沈翊那群人。
有個外國老頭在跟他們聊天,但似乎只有沈翊說得上話,叽裏呱啦不曉得在說什麽鳥語,旁人只有陪笑的份。
金麒打完招呼跟上來,在他旁邊低聲說:“那老頭,德國人,很少在公共場合露面,當初沈翊為了見他沒少花心思,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沈翊,那會兒他酒量還沒那麽好,為了獲得這個酒會的入場券拼命給自己灌酒,都把自己整進急診了。”
周灏敏銳地睨他:“是你把他整進急診的吧?”
“是。”金麒讪讪地笑着,怕他生氣,連忙解釋:“不過我是真佩服他!看着文質彬彬、只會讀書的樣子,沒想到生意場上那麽拼。”
周灏望着那個侃侃而談的側影,心想沈翊能憑一己之力把口腔醫院開起來,必定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心血。
不過他有必要那麽拼嗎?以他的才華,繼續鑽研醫學技術,或是找個好醫院正經上班,日積月累,也會有不凡的成就。
興許有的人天生就喜歡拼搏、不喜平淡吧。
跟德國老頭聊完,一個穿白色西服的男人走上去,遞給沈翊一杯酸奶。
周灏視線僵住,敏感地察覺到,這個白西裝喜歡沈翊。
沈翊轉頭笑盈盈地接過酸奶,但沒喝,拿在手裏跟白西裝說着話,說着說着,白西裝擡手就要去捏沈翊因為喝酒而微紅的耳垂,沈翊似是一驚,靈巧躲過。
“我訂婚了啊!不好跟別人太親近!”沈翊擡起左手,手心朝自己,手背朝對方晃了晃,滿臉坦然自若的笑。
那只手戴了戒指。
周灏是說過,如果他有需要可以戴上他們的訂婚戒指。
“說話就說話,怎麽還動手動腳?”金麒叨咕着,擡手舉杯,隔着三米四的距離喊:“沈醫生,晚上的酒還滿意嗎?”
明明是朋友,非要裝客氣。
周灏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望向沈翊,和那雙清冷的眸子對上那一刻,那雙眸子裏的光變得溫和。
“誰啊?”白西裝問沈翊。
“朋友。”沈翊答,又望向周灏。
聽說是朋友,白西裝也就沒放在心上,繼續剛剛的話題,不太高興地抱怨:“你訂婚了?該不會是那個姓羅的吧?你跟他訂婚了?”
“不是。”沈翊眉眼間有些陰沉。
“那是誰啊?我認識嗎?不帶來給我們見見?大家好歹室友一場,你訂婚了也不告訴我們,太不厚道了,你們說對不對?”白西裝轉頭搬救兵。
一個藍西裝轉頭,接白西裝的話往下說:“是啊,什麽時候帶出來大家認識認識。”
沈翊尴尬地笑着,眼神不時飄向周灏。
最近他們對外一直扮演未婚夫夫,周灏知道,沈翊在等着他表态,只要他走上去主動認領“未婚夫”這個名分,就能解決當下的窘境。
但周灏錯開了視線,選擇視而不見。
金麒把他們一來一回無聲的互動看在眼底,低聲問:“你不過去幫忙?不怕沈醫生被那個人搶走啊?”
“不好吧,畢竟現在沒關系了。”周灏若無其事地回。
“哈?”金麒有點看不懂他,明明有複合的心,卻又在這端姿态,“你故意吊着沈翊吧?真殘忍!”
周灏不置可否:“如果你被抛棄過,你也殘忍。”
這話不知道讓金麒想起了什麽陳年往事,悻悻地撓了撓頭,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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