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送藥

43、送藥

嚴綠同黃藥師在山下的小鎮上休整了一晚，次日晨起便一起啓程返回了位于洞庭湖畔的，他同程英、陸無雙和傻姑現在的居所。

八百裏洞庭，煙波浩淼，泛舟其上，心曠神怡，臨水而居，恍入仙境。黃藥師帶着那三個弟子隐居在其中一個無人小島上，翠竹環繞，桃花掩映，俨然又是一處小桃花島。

嚴綠信步下船，一眼就看出這島雖然不大，但仍是布下了極其精妙的陣法。只是想來時間倉促，陣法還未完全成型，略顯得簡陋了些，不過饒是如此，尋常人來，也是決計摸不着門路的，根本看不到隐藏在島心的院落，最多不過以為是個無人居住的景色漂亮的小島罷了。

而在得知這一切竟是出自程英、陸無雙和傻姑之手時，嚴綠了然之餘，也不由得暗暗贊嘆，看來她們幾個跟着黃藥師混了這麽些年，倒也确實是沒有白費，這陣法，這院落，已經完全似模似樣，很有桃花島的風格了。

然而黃藥師卻不過是随意看了兩眼，便仍是輕輕搖了搖頭，似乎并不是十分滿意，待要舉步帶着嚴綠往裏面走時，卻見眼前花影一動，從花木叢後竄出一個人來，直沖着她和黃藥師奔了過來。

嚴綠吓了一跳，定睛看時，原來卻是傻姑，她一見到黃藥師，便高興地撲上來，照舊一頭撞進他的懷裏叫道：“爺爺，你回來了。”

黃藥師伸手将她接住，順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恩，你兩個師妹呢？”

傻姑道：“她們走的太慢，在後面呢。”

嚴綠見她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衣服也甚是幹淨，似乎受到了不錯的照顧，然而看面上卻仍是一團孩子氣，眼神發直，想來那癡呆之症是半點都沒有好轉的，大約這一生也就如此了，也虧得黃藥師這麽多年來對她如此耐心細致，這一份心意和韌勁兒，果真是尋常人難以達到的。

她看着黃藥師再自然不過地同傻姑相處，畫面倒也甚是溫馨，心中似有所觸動，不由得有些出神，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她轉頭一看，卻見花叢中人影一閃，面前便又多了兩個人出來，赫然正是程英和陸無雙。

正所謂女大十八變，又是半年多沒見，這兩姐妹出落得愈發亮眼，加上桃花島門下一派特有的不俗氣質，以嚴綠這等稍嫌冷淡無感的眼光看，也覺得這兩女容貌實在是出色，真個是亭亭玉立，一雙妙人。

兩人見了她同黃藥師，自然是先依着禮數拜見了師父，然後方才轉過身同嚴綠見禮。

陸無雙不知怎地，多少顯得略微有些別別扭扭的，程英卻落落大方地上前了一步，微微一笑道：“嚴姐姐，恭賀你平安回來，真的是太好了。”

嚴綠聽得她如此稱呼，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給她們看出來了，想來是上一次受傷的時候的事情了，她原本倒也不是刻意隐瞞，不過是為的行動方便，故而此時給程英道破，倒也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當下微微點頭應道：“恩。勞你費心了。”

那陸無雙原本就有些別別扭扭，聽了她同程英的對話更是吃驚，竟脫口問道：“怎地你竟不生氣？不是一直都喜歡扮成男子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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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綠淡然道：“那是因為，比較省事。”

陸無雙啞然，黃藥師在一旁撫掌大笑，連程英都抿嘴而樂，傻姑也跟着呵呵傻笑，陸無雙雖然一向牙尖嘴利，但到底年紀尚小，面皮還薄，禁不住幾人的善意嘲笑，虛張聲勢地辯白了幾句，便紅着臉，轉頭跑掉了。

衆人笑得更歡，一時間氣氛十分熱鬧，嚴綠靜靜地站在幾人之中，一向冷硬的心漸漸有了些許柔軟，竟恍惚覺得，所謂的家人，感覺大概便是如此的吧。

程英雖然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但還是硬撐着回過黃藥師，先帶了嚴綠去一間幹淨的房中休息。

嚴綠仔細看了看那小小的院落，竟同舊日在晉南附近隐居的山谷中布局相似，仍是五間卧房，一間書房，一間丹房，并一間靜室，後面幾間耳房做廚房和倉房用。

其他倒也罷了，只是連卧房都還留着她的一間，倒也确實讓她有些感動。程英将她送到房中，打來淨水之後便掩上房門出去了。嚴綠洗漱完畢，在床上靜靜調息了片刻，只覺得神清氣爽，內力充盈，心中安靜祥和，頓時将之前的疲憊和傷痛一齊抛諸腦後，十分舒暢。

晚間用過飯，黃藥師又重新為她仔細診了診脈，證實了她體內的餘毒已清，經脈也基本複原，細細了解了事情的發展經過之後，據黃藥師推斷，淩虛道長至少傳了二十多年的功力給她，可惜為了清除她體內的毒素，修複破損的經脈，最後剩下真正能化歸她自己所用的便只有十餘年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也足以讓她內力大增，她一直以來那個內力不足的軟肋已得到了大大的彌補，加上她本就修習的上乘心法九陰真經、彈指神通、玉簫劍法、空明拳、全真劍法和湘西崖底古篆中得來的那一套快劍，她現在的武功，已足以跻身當世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嚴綠對黃藥師道過謝，面色卻依然十分淡然，倒讓黃藥師更加高看，對她這一種淡泊謙遜的态度十分贊賞，嚴綠笑了笑，沒有說話，其實除了她向來習慣情緒不怎麽外露之外，也只不過是暗自覺得，成為了一流高手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且不說一流高手之上還有超一流高手，再之上還有黃藥師他們“五絕”，若是認真說來，身在江湖，其實是根本就不可能絕對安全的，至少，以她現在這個水平，還遠遠不行，還差得遠呢。

就這樣，嚴綠便在這小小的湖中島上安頓了下來，經過這一次死裏逃生，黃藥師有意對她加強了醫療知識方面的培訓，嚴綠想着學了這個，倒也是很有用處，便也用心學了一些，但她原本就于這個上沒有多大興趣，便只學了些皮毛，可以應付一般的急救之後，便不再學，黃藥師堅持了幾回，見她确實沒有這個方面的意思便也就算了。

程英在醫術上倒是鑽研得不錯，她人本來就比較細心體貼，學這個算是符合了她的性子，故而不但療傷，療毒，甚至金針刺穴和煉藥，她也都慢慢地學了起來，細微之處都十分注意，令黃藥師甚為贊賞。

而論陣法，卻是陸無雙學得更好些，她性子原本十分急躁，但人卻還是極其聰明的，又有一股子不服輸的性格，每日裏同黃藥師以陣法相鬥，遇到為難之時，竟常常蹲在陣中冥思苦想，一蹲就是大半日，連飯都不吃，覺都不睡，也定要想出破解之法。

如此，兩女在醫術和陣法上各自進展神速，然而限于資質和精力，她們在武功、音律方面的表現便只能算是差強人意了。

而嚴綠恰恰相反，于其他方面都還有限，只是武功一項遙遙領先，音律和內功的造詣也日益高深，時常是一曲碧海潮生，半個洞庭湖都要掀起風浪。

黃藥師依着幾人的資質分開教導，閑時便慢慢教傻姑，她的保命三火叉威力愈發巨大，特別是猛然出手時，連嚴綠碰着都不敢大意，若是不知底細的人，見了她這三招，定然會看不出深淺，若沒什麽要緊的過節，大約一交手便已經奪路而逃了。

閑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一晃又是半年多過去，這一日黃藥師從外面回來，眉間隐隐有憂色，也無心指導幾人的日常功課，随意交代了幾句，便一頭鑽進了丹房，鼓搗了一個多月才出來，人瘦了一圈兒，手中卻多了一個小小的瓷瓶。

程英和陸無雙忙上前服侍，黃藥師神情有些憔悴，但精神倒還不錯，由着她們把他扶回房中坐下，便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單獨留了嚴綠說話。

嚴綠給他倒了一杯茶，便靜靜侍立在旁等候吩咐，卻見黃藥師嘆息了一聲道：“阿綠，你同我們一處前前後後算起來也有幾年了，可知道桃花島麽？”

嚴綠點了點頭道：“素聞東海有仙島，島上桃花爛漫，恍若仙境，島主既然稱作桃花島主，自然便是那桃花島之主了。”

黃藥師苦笑道：“可惜現如今我空稱島主，卻不過是個幌子，我離開島上，至今算來，已有十五載了。”

嚴綠向來寡言，見他似在遙想傷懷，便只靜靜站在一邊聽他說話，心中卻暗暗猜測，事情想來是同桃花島有關了。

果然他接下來便将那瓷瓶遞給她道：“這東西，幫我送去桃花島上罷。島上陣法雖然精妙，但以你現時的本事，足可以全身而退。”

他頓了頓又道：“走的時候把銀絲甲帶上兩件，此去路途不近，你路上自己小心，若是遇到那等不長眼的，只管出手便是。”

嚴綠一一點頭應了，将東西接過來，便轉身準備去收拾行裝，卻聽黃藥師在身後道：“若是見了蓉兒，她必問起我，你不用同她多言，只叫她多保重，便回來罷。”

嚴綠微微一愣，卻也點頭答應，他們父女的關系雖然與尋常人家不同，但也算是潇灑中仍有牽絆，這一瓶子藥，想來是給黃蓉專門精制的，他雖然什麽都沒有說，然而他們父女之間的深情卻已然盡在不言中了。

嚴綠回到房中，簡單收拾了行裝，去丹房中取了兩件銀絲甲，自己套上了一件，然後把剩下的一件連同瓷瓶也都放在包袱中，便出門去了。

她一路東行，邊走邊看，都是江南景色，精致婉約，十分耐看，不上半月已經到得了餘杭之地。

這一日她錯過了宿頭，便在一片不甚大的林子中歇息，剛剛選了一棵大樹預備飛身上去栖身，卻忽然覺得旁邊有一股勁風襲過。

她在江湖中歷練已久，立時判斷出來人功夫相當不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輕輕閃身避過，預備換個地方過夜。

卻不想那人見她如此，竟去而複返，來勢甚猛，嚴綠連跳了兩步才堪堪避開，不由得有些惱怒。

她定睛一看，卻不由得吓了一跳，來人衣衫褴褛，發須蓬亂，口中不斷發着怪聲，這還罷了，最出奇地是，他竟然是頭上腳下，倒立着行走，且走的飛快，迅疾如風。

那怪人見她打量自己，嘿嘿一笑道：“你可見到我兒子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