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終南

44、終南

嚴綠聽了他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又見他行事颠三倒四，亂七八糟，暗道怎麽又遇到瘋子了，心中不由得便有些不快，然而卻也沒有十分在意，微微搖了搖頭，便要離去。

不想這瘋颠怪人卻不依不饒，緊趕了兩步，追上來繼續問道：“我問你，我的孩兒呢？你可見到我的孩兒在哪裏了麽？”

嚴綠見他目光茫然，言語混亂，顯然神智已經不是很清楚，不由得嘆了口氣，知道跟他說什麽也沒用，便索性無視他，繼續快步往前走去。

那怪人見嚴綠竟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好似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頓時大怒，他腦子雖然不甚清楚，但也依稀記得以前從未有人敢如此待他，當下一面繼續追問，一面已經一伸手便朝嚴綠肩膀抓了過來。

他這一招不知道用的是什麽功夫，以嚴綠現下這等武功造詣竟都沒有能看得十分清楚，且他這伸手一抓，看似随随便便，其中卻蘊藏着十分威猛的內力，風聲虎虎，撲面而來，端得十分厲害，嚴綠連忙閃身避過，雖然毫發無傷，漂亮地閃過，但頭上已經略略滲出一絲冷汗。

那怪人本以為這一抓定然會将嚴綠抓住，卻沒想到連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不由得十分吃驚，當下咕咕怪叫了一聲，招式一變，又攻了上來。

他的招式十分奇特，速度也十分迅疾，讓人根本無法回避，嚴綠無奈，只得擰身出招拆解，兩人一來一去，就這麽着戰在了一處。

一交起手來，嚴綠心中更是抑郁，這老瘋子看樣子比當年的武三通瘋得更是徹底，而武功也更見高深，實在是難以對付，脫身不易。

正當望夜，月明如洗，兩人自夜半鬥到黎明，過了百十幾招還未分勝負，嚴綠已漸漸有些疲累，那老瘋子卻仍是不知疲倦地出招，一面打一面還頻頻怪叫，一會兒說：“小子，你功夫不錯。”一會兒說：“好！好！很久都沒有這麽痛快地打過一架了。”要不然就是：“可惜內功還差了點，不然的話，便可以同你試試我更厲害的武功了。”

嚴綠本就用了全力在同他過招，卻聽得他如同游戲一般不時聒噪嬉笑，不由得十分窩火，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現時的武功，要撐上這麽久已然不易，雖然眼下還未落敗，但也是遲早的事兒，而若要想順利地逃脫，那更是談何容易。

她正在那裏暗自盤算怎麽才能脫身，天色卻已然大亮了，她一招“彈指神通”剛出手，卻忽然聽見那老瘋子驚聲道：“咦？會黃老邪的功夫，穿的也是這種難看的衫子……你是桃花島的人？”

她微微一愣，怎麽這老瘋子竟然都還知道桃花島？不過這麽略微分神，下一瞬，她的手腕已經被牢牢擒住，微亮的晨光下，就見那瘋颠老者渾身如同吹了氣一般鼓脹了起來，雙眼通紅，死死盯住她，狠狠道：“你定然知道我的孩兒在哪兒？還不快帶我去找？”

嚴綠見他這模樣，竟如同一只發怒的癞蛤蟆一般，加上他瘋癫的言行，高深的武功，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一個人來，當下緩緩道：“你的孩兒是誰？”

那人道：“甚麽是誰？我的孩兒，就是我的孩兒啊。”

嚴綠冷冷道：“那總得有個名字？比如我，就叫做嚴綠，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叫甚麽？”

Advertisement

那人聽得嚴綠這麽問，臉上忽然現出一股茫然的神色來，似乎嚴綠問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甚麽深奧的哲學問題，竟要好生思索才行。

他冥思苦想了片刻，忽然放開了扣住嚴綠脈門的手，抱住自己的頭痛苦地大喊道：“我叫做甚麽名字？我是誰？我是誰？”

他就這麽大喊着，抱着頭飛奔而去，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如同來的時候一樣，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嚴綠目視着他走遠，這才松了一口氣，衣衫卻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原來這人竟是歐陽鋒，沒想到竟在去桃花島的路上碰到了他，還莫名其妙地交上了手，可見最近她這運氣，當真是什麽都不用說了。

當世“五絕”之西毒，即使腦子不好使了，武功卻還在，那幾十年的功力加身，要是真的認真跟她打，她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幸而有那個據說很靈的“我是誰”的問題引得他神智混亂，做了她的救命法寶，想着他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嚴綠略做休息，便繼續往前趕路。

一路上照舊白天趕路，晚上打尖住店，前兩日倒還風平浪靜，到了第三日晚上，她照舊在路邊客棧用了晚餐，然後便上到樓上的客房，預備休息，沒想到剛剛一進門，便給人點住了穴道。

看着出現在眼前的一雙腳，和地上兩雙泥手之間的亂蓬蓬的腦袋，嚴綠頓時覺得心中忽然一冷，怎地他這麽快就恢複了，竟還找過來了，看來是沒法善了了，當下便冷冷地道：“怎地回來了，你已經知道你是誰了麽？”

歐陽鋒嘿嘿一笑道：“我是誰？嘿，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提起這個話題，他不免又有些神智混亂，正當嚴綠想着要不要加一把勁兒讓他重蹈覆轍的時候，卻見他一伸手，冷不丁又在她身上一點，她只覺得舌根一麻，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歐陽鋒見她半張着嘴，有話說不出的樣子，似乎十分高興，倒立着圍着她繞了幾圈兒，咕咕叫了幾聲，方才道：“小子，你的功夫比島上的那幾個要好，我在那兒怎地沒見過你？島上的兩個小子說我的孩兒去了重陽宮，你既然不在島上，定是你送他去的，是不是？走，快帶我去找他？”

他的神智半清不清，時而靈光，時而失靈，這一番半真半假，連猜帶蒙的胡攪蠻纏讓嚴綠深覺無力，真是連話都不想說了，更何況她已經給點了啞穴，便是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歐陽鋒問了半天，見她沒有什麽反映，不由得失了耐性，勃然大怒，一把拎起她就從窗口跳了出去。

嚴綠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無邊的夜色迎面撲來，歐陽鋒的速度奇快，剎那間已經奔出了數十丈，她暗暗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繼續暗自調整內息沖擊穴道。

然而等到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她已經給歐陽鋒帶着走了數裏路了，那被封住的幾個穴道在她全力沖擊之下卻紋絲不動，不但絲毫都沒有什麽要解開的跡象，竟還愈發酸痛麻木了起來。

這一種反應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嚴綠不由得大驚，只覺得內息紊亂不堪，再繼續下去說不定便要受了內傷，只得暫時停了下來。

她這一年來也算是有些奇遇，憑空多了十多年的內力，按照黃藥師的說法，遇到一般的江湖中人，甚至包括李莫愁那種級別的硬手，也都是足以應負得了的，然而此時碰到了當世“五絕”之一的歐陽鋒，卻依然無可奈何。

她功力既深，見識也大不同于以往，立時便已經明白，現下這種情況除了是因為歐陽鋒的內力深厚，武功高強之外，他這一手點穴功夫似乎也與尋常所學的點穴手法完全不同。

至于他用的到底是什麽手法，她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再妄動，總之他雖然瘋癫，但也似乎有所忌憚，未敢動手。她暫時應是性命無憂，只好另想他法脫身了。

歐陽鋒拎着她，便如同拎着一袋米一般，輕而易舉，連氣都不大喘，一路狂奔，到得天明，方才尋了個無人的破廟休息。

想是見嚴綠面色絲毫未變，他心中奇怪，上下打量了嚴綠一番，便哈哈一笑道：“娃娃，你膽子倒是不小，瞧着樣子同我那孩兒也有些相像，倒還順眼，這麽着，你若肯乖乖帶我去找我的孩兒，我便讓你說話。”

嚴綠略略思忖了片刻，想着萬一惹惱了他，他定是要麽殺了自己，要麽丢下自己不管，而不管是橫死街頭，還是一個人帶着這詭異的解不開的穴道，獨自呆在這荒郊野外，都不是鬧着玩兒的，當下她點了點頭，決定忍一時之氣，不吃眼前虧，一切從長計議。

歐陽鋒見她答應了，只道很快便能同幹兒子見面，倒是十分高興，一伸手便解開了嚴綠的啞穴，嚴綠被點了一整晚，血脈都有些不通，舌頭麻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緩了好一陣，才慢慢開口道：“要我帶你去也行，不過我要先回趟桃花島。”

她話還沒有說完，歐陽鋒便跳起來道：“不行，現在馬上就去重陽宮，你再耍花招，我便殺了你。”

他頗有些暴跳如雷的意思，嚴綠卻依然面不改色，靜靜道：“你殺了我便找不到你孩兒了。”

歐陽鋒見了她這樣，反倒猶豫了，想了半天，終于還是沒有動手，不過他瘋雖然瘋，但這件事情上仍是不含糊，兩人僵持了良久，最後的折中辦法是，就近尋了一個丐幫的分舵将東西托他們轉交給黃蓉。

然而就連這事兒，也是歐陽鋒親自去的，他原本就瘋瘋癫癫，亂七八糟，倒也有幾分丐幫中人的樣子，竟也沒有引起十分大的懷疑。

嚴綠想着黃蓉雖然身在桃花島，但也是在管事的，聽說在幫中的威望還挺高，故而也不甚擔心那兩樣東西的下落，加上她現在身不由己，雖然有些草率，但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她默默地将地方記牢了，想着最多日後再追回來便是。

兩人便這麽着踏上了北上的路途，歐陽鋒瘋起來的時候滿山遍野地亂跑，不瘋的時候倒也對着嚴綠好好說話，只是嚴綠原本就話少，又實在沒有興致同這瘋子交談，便時常都是沉默以對，自己默默研究歐陽鋒點穴的手法。

歐陽鋒以他那種奇怪的點穴手法封住了她的內力，但行走坐卧卻仍可如常，只是內息有些阻滞，無法施展武功。

嚴綠怕經脈久閉不通，将來無法完全恢複，便日夜運功，自行疏導，原本被閉住的是幾個大穴，尋常看來，血脈是決計無法暢通的，她卻偏偏從旁硬沖出些支脈來，勉強完成內息的運行，日子久了，雖然內力仍是無法完全恢複，但也給她歪打正着，竟似忽然開發出了自己更多的潛能了一般，将些細微的經脈練得十分強韌，倒可做一時應急之用。

歐陽鋒思兒心切，路程趕得十分緊湊，不過月餘，已經到得了終南山下，兩人先去重陽宮暗訪，自然是沒有楊過的消息的，歐陽鋒氣憤異常，逼着嚴綠帶他四處尋找，然而那古墓的斷龍石已下，嚴綠對那傳說中的另外一處出口又一無所知所，故而只得冷着臉帶着歐陽鋒在山中亂轉。

然而，等到某一天晚上，在兩人例行的亂轉中，忽然一腳踏入一個空曠的山谷，見到銀白色的月光下一抹孤傲的有些熟悉的白色倩影時，嚴綠心中忽然一動，等到歐陽鋒故伎重演，上去問了一句，被無視，然後便又一把抓向人家的肩膀時，她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

她在洞庭湖呆得久了，接觸的不過是黃藥師并程英、陸無雙和傻姑幾人，每日裏要麽練練武，要麽吹奏幾曲，日子過得閑适安逸，幾乎都忘記了關注什麽原著劇情，此時仔細回想，心中卻不由得一驚，這難道就是小龍女被玷污的那一個夜晚麽？

她心念剛這麽一轉，就聽得前面的山谷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片刻之後，已有人狂奔而至，卻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月光之下看來，甚是俊秀，但見他滿面急切，沖着兩人喊道：“都是自己人，且莫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