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情愫

45、情愫

他這麽一喊，那打鬥中的白衣少女便不由得略微愣了一愣，她的武功原本就在歐陽鋒之下，又這麽一分神，更是瞬間就落在了下風。

眼看着歐陽鋒那沉重渾厚的一掌便要落在她身上，那少年大驚，連忙飛身上前，叉開五指，伸手在歐陽鋒的右手肘部輕輕一拂，輕描淡寫地便卸去了他那一擊之力。

這時那白衣的少女卻也已經反應了過來，也立刻出掌回擊，這一掌也甚為迅捷銳利，眼見着歐陽鋒也招架不及，就要傷在她的掌下，不想那少年卻又一回手抓住了白衣少女的手掌，擋在兩人中間，笑道：“兩位快請住手罷，都是自己人。”

嚴綠定睛一看，原來這少年便是楊過，那白衣的美貌少女自然便是小龍女了，一別經年，小龍女的容貌絲毫沒有變化，月光下看來，更見出塵，美的依然如同畫中仙子，楊過卻比一年前更見挺拔俊秀，武功也大有提升，俨然也已經是一個翩翩美少年了。

他剛才只用了一招就阻住了歐陽鋒霸道淩厲的一掌，若是嚴綠沒有看錯，那正是九陰真經中“手揮五弦”的上乘功夫。

她修習九陰真經已久，一眼便看出這門功夫楊過雖然還沒練習得十分熟練，但因着他五指的落點落的恰到好處，竟然一擊而中，登時讓歐陽鋒這等絕世高手手臂酸軟，無力再打。就單憑這一招看來，這小子的資質也确實難得，難怪十六年後，他便可以代替歐陽鋒跻身天下武功最高的“新五絕”之一了。

因着穴道還沒解，嚴綠渾身隐隐酸痛，兼之此前日夜趕路，十分乏力，便靜靜靠在一旁的一株花樹下觀看，離得老遠，就見歐陽鋒和楊過兩個人抱在一起，呼子喚父，熱淚盈眶。

他們父子重逢，難免感情激動，真情流露，不能不說還是十分感人的，然而小龍女卻仍是冷冷淡淡的，除了對楊過說話語氣略和緩些外，對歐陽鋒仍是愛理不理，對他們激動的擁抱和奔湧的淚水沒有半點共鳴，反而有些茫然和畏懼之意。

嚴綠雖然性子也異常淡薄，但這麽一種多情熱血的人，她前後兩世也接觸了不少，雖然她自己是做不來這等舉動，但也知道世間還是有許多這等情感豐富之人的，故而也不覺奇怪。

她正在那裏遠遠圍觀，忽然見到小龍女有些心事重重地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之後，微微一愣，輕聲道：“過兒，這不是你那次帶回來的朋友麽？”

小龍女的聲音不大，楊過的注意力又都在歐陽鋒身上，正熱烈地同他相互傾訴分別之後的經歷，故而竟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話，然而嚴綠卻聽見了，當下點了點頭道：“是，我是嚴綠，你是龍姑娘罷。”

兩人既然這麽一問一答地說上了話，小龍女便棄了楊過，緩步走到了嚴綠的身邊，似乎有進一步攀談的打算。

嚴綠雖然奇怪這位冰山美人竟會主動走過來同自己說話，但見她秀眉微蹙，愁腸百結的模樣，猜測她大約是有什麽心事郁結，或者也不過就是無意識地想離那一對狀若瘋癫的義父子遠一點兒罷了。

她猜到了這一點，卻也不說破，想到上一次同何太玄從古墓中脫險，還多得這小龍女和楊過的掩護，雖然知道當時或許不是這位掌門的本意，但此時重逢，于情于理上，她還是要道個謝的。

于是嚴綠便就這個事情略略客氣了兩句，哪裏知道小龍女久居古墓，不谙世事，根本不曉得如何應對，嚴綠也不是那等話多之人，故而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接不下去，于是，兩人之間便重新恢複了靜默，氣氛一時沉寂了下來，更顯得不遠處那一對父子興高采烈，聊得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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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綠默默看着楊過給歐陽鋒演示武藝，歐陽鋒又一一給他指點，兩人指手劃腳，蹦蹦跳跳，吵吵鬧鬧，打成一團。

她看了一陣，樣子雖然難看，功夫倒是不錯的，然仍是讓她覺得十分聒噪，進而覺得甚為無趣，不想再看。

想來小龍女也是如此覺得，她默默在嚴綠身邊站立了片刻之後，便也不再看那兩人，而是轉過頭來，輕輕嘆了口氣，似在同嚴綠攀談，又似在自言自語，柔聲細語道：“過兒說山下很好，真是如此麽？”

嚴綠聽她如此說，轉頭看去，卻見她一張瑩白的臉上隐隐有些疑惑驚懼之意，茫然盯住自己，卻似根本就沒有看見自己，而是看着虛空之中一般。

她見了小龍女這個樣子，不禁微微一愣，略想了想，方才緩緩回應道：“山下有山下的好，山中有山中的好，若是龍姑娘不願下山，便在這山中盤桓，也是件美事。”

小龍女又是幽幽一嘆，低聲道：“可是，過兒不喜歡。”她這一句話，說得柔腸百結，婉轉含情，一時間，嚴綠忽然間明白了，這冷美人，想來是已經對她的那個徒兒，情愫暗生了。

嚴綠想到這裏，不由得也暗暗嘆了一口氣，又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接下去了。兩人正僵在那裏時，卻忽然聽得歐陽鋒在她們身邊大喝了一聲道：“喂，我在傳我孩兒功夫，你們兩個，不要偷聽。”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冷不丁這麽一吼，聲音頗大，不止把小龍女和嚴綠吓了一跳，連楊過都如夢方醒般地從歐陽鋒傳給他的口訣中回過神兒，往嚴綠這邊看來，一見之下，不由得一驚：“這不是嚴兄麽？你怎地來了？還同姑姑在一處說話？”

嚴綠懶得同他多言，只略微點頭示意之後，便轉頭沖着歐陽鋒道：“你既然已經見到你的兒子了，便該把我的穴道解開了吧？”

哪知道歐陽鋒聽了楊過方才那句話，立時十分驚奇，根本就沒聽嚴綠說話，他捂着頭想了一會兒，便趕着楊過問道：“乖兒子，你果然認識這個桃花島的人，是不是他送你來的，他欺負你了沒有？”

他雖然神智不是很清楚，但對楊過之前同他說的，曾經在重陽宮裏被人欺負的事情還是很有印象，又一直認定嚴綠就是桃花島派出來送楊過上終南山的人，此時給他亂七八糟地聯系起來，便立刻判定了嚴綠曾對他幹兒子不好，當下勃然大怒，奔過來便要對嚴綠下殺手，幸而楊過連忙攔住他道：“爸爸，不是的，嚴大哥他沒有欺負我，他還救過我呢。”

歐陽鋒雖然瘋癫，卻把楊過看成自己親生兒子一般，聽了他這話，半信半疑地盯住嚴綠看了一眼，便又轉過頭去對着楊過道：“既然如此，那也罷了，我便繼續傳授你那兩樣天下最厲害的武功罷。”

他說完，又轉過頭來盯住嚴綠和小龍女，兇巴巴地道：“你們兩個走遠點，可不準偷聽。”

對于這位關鍵時刻總是犯瘋病的老毒物，嚴綠只覺得默然無語，正想着索性先不管穴道的事情，先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再說，小龍女卻輕輕往她身邊的那一株花樹上一靠，冷聲回道：“我們愛走便走，不愛走便不走，憑什麽任你差遣？”

歐陽鋒一世毒辣，人人畏懼，哪裏想到竟有人敢當面頂撞他，當下氣得胡須都乍起來了，一伸手便要往小龍女臉上抓去，虧得楊過大叫阻止，方才讓他停手。

然而他怒氣未消，便仍有些氣呼呼地對楊過道：“乖兒子，他們不肯走，那我們便自己走遠點罷，可是他們會不會跟來偷聽？”

他越說越覺得嚴綠和小龍女兩個在觊觎他那兩樣天下最好的武功，當即便迅速出手，點向了小龍女的穴道。他出手甚快，小龍女猝不及防，立時給點中了兩個穴道，經脈被封，僵立不動了。

歐陽鋒跟着又在嚴綠身上補了兩指，将兩人都放倒在地，方才轉怒為喜道：“乖兒子，咱們走罷，這一回他們定然沒法兒跟來偷聽了。”

楊過見他忽喜忽怒，不敢再多言，慌忙點頭答應，有些歉意地沖着嚴綠和小龍女點了點頭，便跟着歐陽鋒翩然而去，竟就這麽着把給歐陽鋒點中了穴道，一動不能的她們兩人留在了這荒郊野外。

嚴綠同小龍女并肩而卧，雖然隔着一叢花樹，但相距也不甚遠，甚至都能隐約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嚴綠因着心中有事，不免有些焦急，暗暗運功沖擊穴道，呼吸便漸漸急促沉重，而小龍女卻素來萬事不放在心上，驟然逢着此變，也不以為意，只靜靜看着天空的星辰，呼吸愈見平緩安定。

嚴綠見她如此，心中愈發暗暗叫苦，兩人現在如同兩具僵屍一般躺在這裏，空有一身的好武藝卻一點都用不上，此時若有人來，那還真是只有任人宰割了。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預感，遠處竟然真的傳來一陣輕微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嚴綠只覺得渾身冰冷，心神激蕩，一時不查，內息岔了道，忽然逆行了起來。

她大驚，待要迅速撤掉內力時，卻忽然發現方才那一下子逆行，竟将一處被點中的穴道沖擊得略微松動了一些。

她心中一動，試着又照着方才的方向運行了一次，果然覺得渾身舒暢了許多，知道這便是解開歐陽鋒點中穴道之法，然而她自幼修習的都是正統的武功心法，從未試過經脈逆行，故而這個方法雖然管用，但也是十分兇險，然而現下事情緊急，來得不知是敵是友，由不得她不試。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慢，似乎來人在不遠處徘徊不去，讓人更覺可疑，嚴綠把心一橫，将內息凝聚，強行以逆行方式運行了一個周天，直差點嘔出兩口血來，中間還有幾次背過氣去，幸而她一路将些細微的經脈也練得十分強韌，若有不暢的地方便引入支脈中緩上一緩，故而不過盞茶功夫，歐陽鋒點中的那幾處穴道，竟給她沖開了一半。

她的內力有所恢複，耳力自然也回來了，立時便聽見身旁花叢的另一邊傳來十分奇怪的動靜，小龍女的呼吸略有些急促，似乎心情十分激動，更讓人吃驚的是，還有一個異常粗重的呼吸聲夾雜其中。

嚴綠聽到這個，不由得心中一凜，緩緩睜開眼睛，轉頭看時，卻見小龍女平躺在地上，面上蒙着一塊布巾，胸膛起伏，似乎情緒十分激動，她的身邊，一個杏黃色的人影正跪坐在地，雙手顫抖，隔着布巾反複摩挲，似乎是在撫摸布巾之下小龍女的臉龐。

見了這個場面，饒是嚴綠素來冷靜，也不由得猛然一驚，呼吸之聲當即給那人發現，那人當即狂亂不已，幾乎是本能的從地上順手抓了一把浮土夾雜着石子朝她擲來。

這人內力竟也不弱，急怒之下的這一擲之力，卻也十分威猛，嚴綠內力尚未完全複原，驟然受此一擊，不由得大驚，情急之中，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氣，順勢就地一滾，竟給她險險避過。

嚴綠臨危不亂，見那土石來勢甚急，便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朝遠處，而是反朝着花叢滾去。登時嘩啦啦将花叢壓倒了一片，直滾到了小龍女身邊，撞在了她的身上，方才停下。

她原本是為了避敵而動，故而這一滾也是用盡了全力，一撞之力十分驚人，竟将小龍女撞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