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還能回到以前麽

第59章  還能回到以前麽

“聽聞你要走。”

玄稚來到主廳, 丹景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瑣事不必操心,重要的也與她無多大關系, 該斷則斷。

熟悉的聲音在門口出現, 丹景擡首,玄稚背對蟹青色的天空, 發梢似乎還沾了水霧。

“師妹不多睡會?”

自從重傷後, 玄稚身子骨屬實談不上精力充沛, 為養身體, 謹遵醫囑, 早睡,自然醒。

這時候了哪有心思睡覺, 若不是段绫煙背地裏給她送來這消息,要找人也會撲了個空。

“你告訴我,莫非蘇念鳶又對你做過分之事?”

三步并兩步,玄稚急匆匆地來到丹景身邊,看清楚丹景已換上下山裝束, 宗門服規矩地挂在牆上, 見丹景一言不發, 她心中酸澀。

“師姐, 我去和她拼命。”

丹景在她轉身之際, 拉住了她, 并搖搖頭,“不必。”

“ 為什麽?”

玄稚低頭看了看,再與她四目相對, 試圖從丹景眼中瞧出半點憤怒,無果, 師姐一如既往平靜,漠然。

她默了半晌,重複問題:“所以,不管如何你都要離開。”

丹景點了點頭,既然師妹已知此事,那麽今日就便可離開,挑個晚間時辰。

“好。”

玄稚來,其實早就準備好這個答案,但是做散修的路終歸太累,她擔心對方受苦,便拿出連夜收集的法寶。

“師姐,這戒指你拿着,出門在外,花錢這方面也不能太捉襟見肘,用來傍身的法器更不能少。”

丹景看着手中雷擊木制成的納戒,嘆了口氣,“師妹,這是當年師尊給你的入門禮,我們每人都有。”

她們一同被收為親傳時,都收到師尊給她們的不一樣的見面禮,玄稚得到的戒指除開龐大的空間,也可當作一件價值不菲的防禦器。

重要的并不是法器本身,而是它的意義。

玄稚雖然眼神無波,嗓音卻有些變調,她強硬地撈起丹景的手,把戒指塞到她掌心:“師姐,多年來你照顧我的地方太多,這枚戒指算得了什麽。”

她擔心丹景不收,又補充道:“裏面都是些你早就知道的小玩意,若你不喜歡賣掉便是。”

手掌被納戒硌着,她垂眸,密長的濃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師妹,其實你是想問我那件事對不對。”

玄稚頓了頓,師姐這些年的變化她看在眼裏,給師姐增添煩惱的是她,沒有表白,師姐從始至終都是那清風朗月的仙尊,不至于給她帶來如此大的傷害。

可說到底,如果再有一次選擇,她想她還是會敞明心意,結局或許不會變。

她幹巴巴道:“師姐,已經不重要了。”

怎會不重要,丹景眼底有微光波動,她閉上眼,壓住上升的情緒。

“師妹,我...”

她們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丹景上前,語氣帶上一絲焦急,可她不清楚接下來具體要說的話。

就在她蹙眉思考間,玄稚搶先一步将她抱住,腦袋埋在她的頸窩,在她清瘦的背脊上收攏雙臂,姿勢分外親昵。

溫和的馨香鑽入丹景鼻尖,青絲貼着脖頸,她身子有些發僵,很快,丹景放松緊繃的肌肉。

“對不起,師妹,是我沒看清自己。”

抱着她的女人沒反應,丹景繼而道:“那時,我滿心沉醉修煉,又不谙世事,對情愛一事了解甚少,你總在我身邊,我就當理所當然,渾然不覺自己對你不僅僅是習慣,我...”

還沒說完,丹景感受到肩膀有些熱乎乎,玄稚眼淚濡濕了面料。

她垂下的手臂環住玄稚的腰身,柔聲安慰:“師妹,我又把你弄哭了,對不起。”

廳堂早上都會有修士輪流負責打掃衛生,風雨無阻,她們拎着掃帚揉着惺忪的睡眼按時前來,丹景長老這一向落針可聞,安靜到令人發指,這天她們意外聽見了啜泣聲。

再一眼,素來清冷的丹景長老竟會有這般柔情似水的場面,兩個小修士立即呆住,眼睛也不知往哪放,待一聲鳥鳴穿過堂前榕樹,她們才知趣地先走一步。

兩人不作聲相擁好一會,聞着令人安心的味道,玄稚小聲道:“師姐,她們還是那麽懼你。”

丹景:“嗯,往後她們不用面對我這冰塊臉了。”

難得聽丹景自嘲,玄稚噗呲笑了下,喉嚨卻還是悶堵着:“我第一次見你那會啊,我就在嘀咕你這人太冷,不好接近,後來,測試臺測出你是冰靈根,我就在想,還真人如其靈。”

丹景想了想,師妹當年的确愛躲着她,躲着她也就罷了,卻時不時暗中觀察她。

“假如我和善點,你會更早說明心意。”

玄稚鼻尖有些發酸,師姐直白倒讓她除開無措,還有深深的惋惜。

“師姐,我是說,如果我們可以重來。”

“嗯,我會答應你,”丹景想起道心破,降修為這事,也不盡然可怕,反而讓她參悟更多,她肯定道:“所以,都是我不好,別難過了。”

玄稚難受不已,将她抱得更緊,生怕方才自己聽到的是幻覺。

丹景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我歲壽千年,世間也就那般大,你若想念,我們自會相見。”

這一別,玄稚清楚哪怕師姐允諾,也恐怕不知是何時才能見上一面了,況且師姐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又怎好一直叨擾師姐。

玄稚:“如今通訊方式花樣多。”

丹景撫上玄稚雙肩,稍稍推開,垂眸看着,拇指輕摁在玄稚潮濕泛紅的眼尾,撚去還未幹涸的淚痕。

第一次被師姐這般親密對待,玄稚情不自禁臉頰發燙,伴随而來的,心口也就愈發酸疼。

眼眶仿佛下了場綿延小雨,不斷有晶瑩溢出,從丹景的指尖漫至皙白手腕,她只好再度把人擁入懷中撫背摩肩。

“臨走前,我需和你交待兩件事。”

玄稚自覺這麽大歲數還在師姐面前哭哭啼啼的,她也怪不好意思,盡量正色回應:“師姐你說,我能辦到的一定竭力去做。”

“不麻煩,就是要委屈你了,蘇念鳶近來猖狂,若魔族大肆來犯,免不了生靈塗炭,我想拜托你去勸她。”

與其說勸,不如說讓玄稚去安撫,既然是安撫,免不了經常接觸,她雖有些許反感,還是應下。

“還有呢?”

“她送來請柬,蘇純成親,希望你能到場。”

憑什麽,玄稚皺了皺眉,“她只是想尋個借口見我。”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丹景亦不例外,她笑着說:“再續前緣嗎?”

玄稚聽到師姐這種無奈的調侃,她沉下臉,心裏也亂如麻。

自知惹人不悅,丹景拿着帕子幫她擦拭臉龐淚漬,“沒關系,緣分本就難說,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師姐妹。”

鎏金落日籠罩葳蕤山林,天際雲煙望不到盡頭。

丹景身負冰劍,臺階的落葉還沒清掃,她一步一步踏出宗門結界,守門獸老樣子呼呼大睡。

她只和宗門說是雲游,唯有玄稚前來送行。

階面最下方的身姿筆挺如竹,夕陽拉長丹景的影子,她似有所感,擡眸回望,眼底倒映着玄稚那一抹清麗婉約的色彩。

玄稚朝她露出一抹無憂的笑。

丹景恍了神,曾幾何時,她們一同被收為師尊親傳,師妹性子柔柔的,起初甚至不敢與她多講兩句和師門無關的話,行事上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她還記得那日,黃昏時分,師妹臉上髒兮兮的,頭發散落,好像和人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架,臂彎摟着只鮮血淋漓的小獸。

跑到她練劍的榕樹下喊:師姐,師姐,我有靈寵啦!

她眉心一跳,淩厲劍招一下子變得松垮垮地。

許是出了汗還沒清潔,渾身粘膩燥熱,萬分不适,那時,她有些心情煩躁地盯着師妹,光線照在師妹淺棕瞳孔間,眼裏好似跳騰着小火花。

和今日很像,但亦有差別。

其實蘇純成親這天,段绫煙和玄稚結伴而行,目的地一樣,目标不同。

段绫煙和玄稚沒什麽可聊的,她心情本就陰郁,兩人也就沉默一路。

這種難以洩出的心情,被蘇純輕松簡單一句話化解。

劍哐當一下掉在地上,段绫煙揉了揉眼睛,場景沒有變化,居然不是做夢。

段绫煙顫巍巍地擡起手指:“我警告你,切莫亂說,我,你,孩子,告訴我,這孩子到底是哪來的?”

什麽哪來的?蘇純一頭霧水:“姐姐,我們明明歡愛過那麽多次...”

聲一落地,她就瞧見段绫煙瞪圓了眼。

蘇純也不懂到底要幾次才能懷上,只好從現在開始數,她暗中掰手指,悲哀地發現她也記不清了。

只好和段绫煙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段绫煙口出驚人:“我不信。”

蘇純啊了下,“姐姐,你為什麽不信呀?”

這也太突然了,段绫煙不自然地抱起雙臂:“這麽大的事,先前你一直藏起來不說,現在又說這孩子是...不,我才不信,就你這性格要真是的話,早就屁颠屁颠和我分享了。”

這副沒良心不承認的死樣,蘇純壓抑許久的憋屈之情登時爆發,氣得擡手就是沖段绫煙胸口招呼。

“之前你對我那個态度,叫我怎麽能說出口?萬一惹你不快,你會把我和胎兒都殺了吧。”

“幹嘛打我,”打在身上的拳頭不輕不重,段绫煙有點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卻不敢用靈力抵擋。

“我就是讓你解釋下,你打我也沒法證明孩子是我的。”

完了,這發言一出來,段绫煙自己都想咬舌頭,她的心态也太渣女,果然不出所料,蘇純有種不把她揍到鼻青臉腫誓不罷休的陣勢。

“證明,證明,段绫煙,你這個混蛋,你敢做不敢當!”

蘇純哭着在手上加重力道,直接給段绫煙逼到牆角:“是不是要剖開我的肚子,你才相信那是你的。”

這...也不能證實吧,段绫煙都被打趴了半個身子,快速向四周瞄了下,幸好沒人在這,她穿的是黑衣,蘇純眼淚滴在上面很快消失不見。

段绫煙悶哼一聲,再這麽下去她就要被打的頭昏眼花了,她只好一把攬住蘇純的腰,将她擁入懷中。

“好好好,我信你還不行麽。”

這回輪到蘇純不滿了,她撇着嘴,任段绫煙擁着她。

“我不信你。”

段绫煙總算又挺直腰板,但不敢抱的太用力,擔心擠壓到孩子,她皺眉道:“你不信我相信你?”

“你...”蘇純好不容易止住難過,看到段绫煙好像又要冒火的前兆神情,她可憐地鑽到段绫煙胸前,“你想還手打我對嗎?你現在分明在氣頭上。”

段绫煙莫名,她确實生氣,可那是之前,她現在只剩肉/體的疼。

“我不打你,不要把我形容成有暴力傾向的人好嗎?我又不是變态。”

沒有一點說服力,蘇純心中暗自吐槽,方才不久前還咬牙切齒說要索她命呢。而自己也是,真沒一點出息,僅僅是埋到這對軟綿中,她就又一次不由自主淪陷其中了。

好軟,好香,蘇純蹭了蹭。

想咬段绫煙。

牙癢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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