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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擱在尋常,若鄒家兄弟如此與她講話,鄒恒即便不施以拳腳,至少也會扇兩巴掌。

何等荒謬,堂堂男兒竟如此矯揉造作。

然而,今夜……

鄒恒僅是輕輕皺眉,情緒出奇地克制。片刻之後,她松開了緊握對方手腕的手,扳動肩膀令其轉過身來。

但發簪依舊抵在對方的頸間:“說!”

她肘部抵司清岳的肩胛,盡管目光依舊冷冽,司清岳卻無半分懼色,反而輕挑地将她垂落的發絲纏繞于指尖。

“姐姐一下子問了我好幾個問題,我都不知該先回哪個好了。”司清岳的嘴角微微上揚,語氣中帶着一絲玩世不恭:“不如姐姐告訴我,你最想先聽哪一個答案?”

鄒恒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她微微用力,手臂壓迫使得司清岳胸膛一緊。

司清岳感到窒息,只得老實回答:“我昨日踏入那偏院時,簡娘子已經死了。”

鄒恒目光中滿是懷疑:“你無端端去人家偏院幹什麽?”

司清岳一時語塞,沉默片刻後方才含糊其辭:“若我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裏簡娘子死在了偏院……姐姐可信?”

信你才怪!

鄒恒冷冷地盯着他,語氣中多了幾分威脅:“你若再胡言亂語,我便将你拘回大理寺獄去,到時候讓獄卒狠狠抽你幾鞭子,看你還會不會好好說話!”

“不信就不信嘛~”司清岳一臉委屈地撇了撇嘴:“姐姐這麽兇我做什麽?”

鄒恒怒意更甚:“我看你真是皮癢了!”

司清岳見她真動了怒,立刻舉手示弱,坦白的話語如連珠炮般脫口而出:“太學院歲試将至,榜首之利不言而喻。弓如之是此次考試的出題人之一,簡丁蘭是其助教,對弓府地形了若指掌,若是她偷了考題,選擇在偏院交易呢?”

他見鄒恒又要追問,便更直接地說:“我也是昨日參加茶宴時,無意中聽聞有人販賣考題,便抱着試試看的态度去了偏院。”

他又忍不住去勾她的頭發:“我這次說的可都是實話,絕無半點欺瞞。姐姐別生氣了好不好?”

鄒恒挑眉,目光如刀般銳利:“那你對太學院之間的輿論又作何解釋?”

司清岳尴尬地笑了笑:“我随口說的,想讓姐姐覺得我……高深莫測一些嘛。”他輕輕扯了扯鄒恒的衣袖,帶着輕哄的意味:“姐姐不是也沒當真嗎?”

鄒恒冷哼一聲。終于徹底松開了對他的控制,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言辭中流露出不悅:“高深莫測是假,與司清岳合謀故意戲弄我是真!”

“啊?”司清岳愣了愣:“我沒有……”

“還表兄?”鄒恒打斷他的辯解,言辭皆是已經看透一切的篤定:“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這對狗男男打的什麽主意!”

司清岳有些茫然:“啥?”

鄒恒抖落着被他扯過的衣袖,滿臉厭惡:“我就說,堂堂司大将軍的愛子,怎會無故下嫁于我一個九品小吏?原是為了掩蓋你們的斷袖之癖。”

司清岳懵了:“……”

鄒恒冷冷道:“回去告訴司清岳,不必再來試探我。婚後我自會常居官舍,懶得去打擾你們二人的好事。”

空氣靜默片刻。

“姐姐當真是……”司清岳在驚愕中漸漸回神,抿了抿唇:“開明啊。”

鄒恒冷哼一聲:“別叫我姐姐,我嫌惡心!”

說完,她一拂衣袖,轉身離去。

直到那抹身影被夜色徹底吞噬,司清岳才輕聲自語:“不愧是* 能構思出《一胎八寶》的神經病,思維如此奇特,我自愧不如。”

夜色漸濃,一位魁梧的身影緩緩走近,章彪臉上帶着迷茫:“誰生病了?神經……病?這是什麽病狀?”

司清岳斜視了他一眼,語氣中透露出一絲不耐煩:“沒人生病,那是她的雅號,神、經、病。”

章彪眨了眨眼,顯得有些困惑:“你确定‘神經病’是雅號嗎?而且,真有男子能一胎生八個孩子嗎?”

司清岳:“……她說能生,那就能生!”

章彪摸摸鼻子,偷偷瞥了眼他的小腹,不理解,但尊重。

次日清晨,北街巷子裏肉餅的香氣四溢,肉餅皮烙得金黃酥脆,一口咬下,湯汁四濺,滿口留香。

一只哈巴狗搖着尾巴,輕聲嗚咽,水汪汪的眼睛讓人心生憐憫。鄒恒瞥了眼它的肚子,不知懷了幾個崽,看起來實在可憐,于是分了兩口餅邊給它。

哈巴狗迅速吞下,然後又眼巴巴地看着鄒恒。

鄒恒輕輕跺了一下地,哈巴狗只是稍退兩步,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乞讨。

鄒恒無奈,不舍的看了眼肉餡,正要扔出去……

“狗狗,”鄰桌的人倒是很大方,直接喊道:“過來吃我的。”

鄒恒微微皺眉,偏頭瞥了鄰桌一眼。

司清岳迎上她的目光,笑容滿面:“姐姐早啊。”

鄒恒冷哼一聲,視線偏轉,落在了他身側那個頭戴帷帽的男子身上。

雖然看不見容貌,但身軀與傳言相符,果然魁梧奇偉、虎背熊腰。

看來這就是她的未婚夫,司清岳本人了。

鄒恒瞥了兩男一眼,有些沒好氣:“狗、男、男。”

司清岳愣了愣,先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哈巴狗,又看了眼身側的章彪:“……”

一碗肉餅配上一碗清粥,通通下腹後,人也有了精神。鄒恒放下銅錢起身,途徑鄰桌時,手腕被人一把拉住:“姐姐等等我們嘛,很快的。”

鄒恒:“……”

理智告訴她不該久留,但行動有些不受控制,于是徑自坐下,默默觀察起了兩人。

頭戴帷帽的‘司清岳’無疑很照顧司三郎,細致地将肉餅切成小塊,司三郎也不見外,一口一塊,吃得斯文儒雅。

呵!

霸道老攻小嬌夫呗?

察覺到鄒恒的注視,小嬌夫還會擡頭得意的笑,似在彰顯自己的寵夫地位。

搞得好像鄒恒很稀罕似得。

鄒恒無語看天。

行吧,咱三把日子過好,比啥都強。

她忍了。

本也沒打算娶夫,得知婚事定下她還為此惶恐了多日,如今窺見真相,反倒松了口氣。

“府裏廚子做的紅燒排骨極是美味,肉質酥爛、色澤也誘人,還是微微甜口,姐姐一定愛吃。”司清岳搖了搖她的手腕:“我中午給姐姐送一些吧?”

鄒恒掙脫了他的拉扯:“不敢勞煩,司公子自己享用吧。”

早起食肉還是有些膩,司三郎才吃幾口便吃不下了。直接推給了‘司清岳’,‘司清岳’也不嫌棄,端着盤子往帷帽下送,三下五除二就把司三郎剩的餅吃了精光。

鄒恒:“……”

原本還有些狐疑,這下是徹底信了。

司清岳則端起清粥喝了一大口,稍稍緩解油膩:“往後都是一家人了,姐姐如此客氣做什麽?”

鄒恒态度冷淡:“不敢當。”

司清岳稍顯失落,見女子起身,便也緊随其後:“簡娘子的案子是不是有眉目了?”

鄒恒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司清岳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瞳透出一絲狡黠:“我昨日說,聽到有人販賣考題一事,姐姐都沒追問。”

歲試在即,弓如之為出題人之一,自有考生想賄賂巴結。

弓如之是否堅守底線鄒恒不得而知,但簡丁蘭一定沒有。

趁着那日茶宴弓府忙碌,便憑着對弓如之的了解,偷偷潛入了弓如之的書房尋找線索。

簡丁蘭動作很小心,事後也對一切物品紙張的拜訪做了還原,但還是百密一疏,被弓如之察覺異樣。

起初不能确定潛入書房的人,是否為簡丁蘭。

到底是黎舒平老辣,對弓府奴仆一番拷問,終于有一小厮不堪壓力,承認被簡丁蘭收買,替其望風。

弓如之之子弓文成也道:舉辦茶宴,是受簡丁蘭的‘點撥’。

案件暫審理至此。

鄒恒忙着整理文書,所以其他具體細節也沒過問。

自然,也沒有可透漏給司清岳的,只對他說:“刑案秘文,你少打探。”

司清岳乖乖應道:“哦。”

鄒恒将兩人送至司府馬車,本想叮囑兩人克制一些,但一想兩人若真能招惹來非議,此事怕早已鬧的人盡皆知了。

于是話鋒一轉,極盡冷漠:“我很忙,少來煩我。”

說完,轉身就走。

司清岳:“……”

章彪撩起帷帽上的白紗,一臉憨态:“肉餅真好吃,明日若不來,我能再去買兩張嗎?”

司清岳憤憤白他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章彪:“……”

章彪委屈極了,你吃飽了,我還餓着呢。

鄒恒抵達大理寺時,卯時剛至,晨光熹微。

她直奔架閣庫,卻在門口被迎面而來的黎舒平撞了個正着。

“文書整理完了嗎?”黎舒平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

“尚未。”鄒恒回答得簡潔明了。

“哦。”黎舒平懶懶瞥她一眼,語氣中帶着幾分戲谑:“可我剛剛去瞧過,分明整理完善,毫無缺漏。”

鄒恒:“……”

黎舒平冷哼一聲,直接了當吩咐她道:“随我走。”

鄒恒無奈,只能跟在黎舒平身後,剛進馬車,手裏便多了幾頁文書:“這是前日涉案之人的口供,你且看看。”

鄒恒一一翻閱,雖然人物不同,但口供大多相似,均說聽到異響,于是前往偏院。

可這異響是什麽,也沒有人能說的清楚,有的說聽到争吵;有的說聽到尖叫;還有的說,聽到犬吠貓叫。

鄒恒面無表情的将文書遞還給黎舒平。

黎舒平問:“你怎麽想?”

鄒恒只想快快結案,早點回她的架閣庫偷懶躲閑,于是直接将心中猜疑如實回禀:“關于兇手的身份,不外乎四種可能性。首先,可能是簡丁蘭因貪婪而萌生歹意,企圖将竊取的試題廣泛散布,售予衆多應試者。她選擇的偏院作為交易地點,以及提議舉辦的茶宴,無疑是她仗着對弓府的了解,選擇的交易便利場所。因此,前日出現偏院的人數多達十餘人。兇手或許是其中一位買題者,意外發現簡丁蘭的計劃後,憤怒至極,情緒失控之下犯下了殺人之罪。”

黎舒平微微颔首,詢問道:“第二種可能性呢?”

鄒恒答道:“在這場不正當的交易中,有人投機取巧,但也一定有人堅守底線。簡娘子為了私利而掀起如此風波,自然會引起那些秉持正義之人的不滿。得知此事,對簡娘子的行為感到憤慨,從而萌生了殺意。”

“至于第三種可能性,”鄒恒繼續分析,“簡娘子即便出于銀子的驅動,也不應如此明目張膽,畢竟一旦東窗事發,對弓博士的打擊不言而喻。所以這更像是一場蓄意的報複。所以兇手也可能是弓如之的擁護者、家人、或是她自己。”

黎舒平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又緩緩開口:“第四種呢?”

“第四種可能性?”鄒恒嘴角微揚,語氣中透露出一絲譏諷:“簡娘子竊取試題并出售,此為不忠;背叛恩師,此為不孝;使恩師名譽受損,陷入尴尬境地,此為不義;為了金錢,竟将考題洩露給衆多考生,此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理應遭受天譴,所以門外的石頭是自行飛起,跑去砸到了她的頭。”

黎舒平:“……”

鄒恒嚴肅地說道:“卑職再三斟酌,認為兇手就是那塊石頭,咱們可以宣告結案了。黎寺正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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