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們回家

第1章 我們回家

天還未明。

殷久有一下沒一下地曲指活動着麻痹的手臂，動作沒敢太大，以免驚醒臂彎裏沉睡着的人。

這發展好像有點過快了，但殷久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麽抵觸心理。

寧長悅睡在他身側，臉面朝着他，氣息溫熱，呼吸聲卻幾不可聞。

殷久嘗試過把手抽出來，但每次一動，寧長悅就眉頭微蹙，長睫微動，看着像馬上要醒過來，于是殷久只好不再試圖把他放下去。

醫院的病床睡兩個成年人非常勉強，身體相貼的地方有些微汗意。

之前，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被哄好了，寧長悅漸漸止住了哭聲，然後看着不太精神，眼皮打架。

殷久便說了一句：“要不要上來睡會？”

其實就是一句順口的話，沒想過寧長悅會同意，殷久想的是，他不同意的話，便讓他去旁邊的床鋪睡一會，等天亮了再去找值班護士補上租床費。

但他剛問完，寧長悅就爬上來了。

動作自然，像是已經演練過無數遍，甚至不客氣地在殷久臂彎找了個舒适的姿勢。★

殷久身上連着的心電監護儀數據線已經取下來了，倒是不妨礙什麽。

寧長悅被雨水淋透的頭發和衣服都被體溫烘幹了，但依然有潮濕感。

殷久是想讓他去洗個澡的，不止寧長悅，他自身也想去洗個澡，之前摔在地上，雖然護工給他換了病號服，但總感覺身上髒兮兮的，臉上甚至殘留着泥沙幹固後的緊繃感。

但一來沒有換洗的衣服，二來，也并不想叫醒寧長悅。

他這會倒是睡得挺好，爬上來就睡熟了，只手還抓着殷久領口的衣服，隔一段時間會無意識地動一動，像是在确認人還在不在。

殷久也覺得挺離奇的，他竟然會從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那種被可愛的小動物沖擊到心髒的酥|麻感。

這小孩看着軟乎乎的，讓殷久的心都跟着變軟了。

幸好，他上個月月底應該是成年了，不然殷久都要唾棄自己了。

但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說是對人家沒興趣，卻連別人随意吐露的一個信息，都記得一清二楚。

天微亮的時候，殷久給司機老李發了幾條信息，之後便也閉目，放空了思緒。

……

司機老李與其說是司機，其實更像是殷久的生活助理，畢竟殷久用車的時間真的很少，多數時間，老李都是給殷久做些跑腿的工作。

比如殷久休息在家的時候，給他送餐送水果，走的時候還順道幫他扔個垃圾。

工資高又事少清閑，所以老李做事非常用心，早上起來一看到殷久的信息，就立刻聽從殷久的安排，去買了兩套衣服，又買了早餐和感冒藥，馬不停蹄趕到醫院。

病房的門是關着的，老李輕敲了幾下，等了兩分鐘，才開門進去。

殷久在他敲門的時候就已經起來了，此刻正半靠在床上。

老李進門笑着打招呼：“早啊，殷先生。”

“早，辛苦了。”殷久也回了個笑，說：“麻煩先拿雙拖鞋給我。”

老李把拖鞋拿出來，放到了床邊，看他穿着病號服，關切道：“殷先生身體沒事吧？”

“沒事，一場誤會。”殷久解釋了一句。

寧長悅睡的很警醒，早在老李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這會兒也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他，然後盯着殷久不動了。

殷久穿上拖鞋下床，回身溫和地對他說：“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

寧長悅搖頭，作勢要下床，殷久擡手按住他的肩膀，說：“我不走，只是去洗個澡，你先刷牙吃點東西，等我洗完，也換身衣服。”

很快，殷久洗完澡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了。寧長悅已經刷完牙，在吃早餐了。

殷久也在洗手間外面的洗漱池刷了牙，人重新恢複了清爽，他才徹底擺脫那種潔癖發作的不适感，他沖老李笑了笑，客氣道：“待會可能還要麻煩你一點事情。”

老李應承下來：“好的，殷先生你說。”

殷久跟他交代一通，等說完了事情，寧長悅也吃完了早餐。

他坐在凳子上，嘴裏嚼着東西，視線卻一直沒離開過殷久。

殷久伸手在他額頭探了探，确定溫度正常，便跟他說道：“坐幾分鐘，再去洗澡換衣服。”

等過了幾分鐘，殷久拿了衣服讓寧長悅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後，又讓他吃了預防感冒的藥。

老李在旁邊瞧着，摸不準兩人的關系，倒是覺得雇主這細致的樣子，像極了照顧家裏年幼的小孩。

那位也溫順，讓幹嘛幹嘛，聽話的很。

兩人的相處看着有種詭異的和諧，說暧昧又不像，說只是普通朋友，剛才兩人又睡在同一張床上，殷久也過分細致了。

猜不準，老李也就懶得猜了，反正不管什麽關系，要是以後經常接觸，總能知道的 。

寧長悅吃藥很乖，但表情很抗拒。

殷久失笑，摸了摸他的腦袋，表揚道：“真乖。”

然後反應過來，他頭頂的那個醜醜的小啾啾不見了，殷久低頭在他身上掃了掃，最後在左手腕尋到了蹤跡。

細小的皮筋陷入皮肉，勒出一圈深陷的痕跡。

他也不嫌勒得慌？殷久抓起他的左手，去取那根皮筋，察覺他的意圖，寧長悅抓着皮筋沒讓。

兩邊拉扯着，“啪”的一聲，劣質橡皮筋斷了。

寧長悅擡頭，嘴角下壓着，撩起眼皮去看殷久。

是有點難過，又有點生氣的微表情。

殷久與他視線對上，心間泛起酸澀難言的滋味，一根皮筋而已，寧長悅就這麽喜歡？

這種橡皮筋其實很容易斷的，明明只是一根商家捆蔬菜用的劣質産品，但他卻用到了現在，好像珍惜的不得了。

“對不起啊，弄壞了你的東西。”殷久認真跟他道歉，松開手，從衣襟內拉出戴在脖子上的平安扣，取下來，放到寧長悅手心，對他說：“我把這個賠給你，行嗎？”

如果是禮物的話，橡皮筋實在有點拿不出手，殷久也不希望寧長悅以後想起禮物，最先想到的都是那根橡皮筋。

寧長悅看看斷了的橡皮筋，又看看翠綠欲滴的平安扣，還是有點不太開心，但也被哄好了。

他學着殷久的樣子，把平安扣戴在脖子上，然後藏進衣服裏。

邊上，見證了一場橡皮筋換翡翠平安扣戲碼的老李咳嗽一聲，說道：“殷先生，我去看看醫生上班沒有。”然後快步出了病房。

電燈泡自覺離開了，殷久坐在床沿吃着早餐，跟寧長悅說話：“要不要再吃點？”

寧長悅搖頭。

“別搖頭，跟我說話。”殷久低頭看着他，眸中帶笑：“你不是知道麽，我喜歡聽你說話。”

寧長悅眨了眨眼睛，面上沒有一點被點出小心機的窘迫，非常自然的，用綿軟悅耳的聲線回答：“不吃了。”

殷久又問：“生日是什麽時候。”

寧長悅答：“九月二十九。”

殷久又問：“住在哪裏？”

寧長悅也乖乖答了，說話的嗓音軟的不行。

可殷久還記得初見的第一印象，當時就覺得他身上有股野性，看着就不是溫馴的類型。

也記得寧長悅昨天跟人問路，那平直而清冷的說話語調，是跟現在完全不同的風格。

他只在殷久面前才這樣說話，通俗點就是，他只有在殷久面前才是個夾子音。

原來，從第一次見面，就在釣他了？

殷久覺得自己栽的真不冤。

醫生上班後，殷久辦理了出院手續，他本身就沒有檢查出任何異常，加上他自己堅持，院方出于安全考慮，給予了複診建議後，也沒有多加阻攔。

倒是昨天送殷久來醫院的老師，也早早過來了，由老李頂着叔叔的身份感謝了一通，并退回了墊付的醫藥費，這也是之前殷久托付給老李的事情。

一切處理妥當，老李開車送兩人回家。

這次殷久沒再去副駕駛，待在後座，跟寧長悅靠在一起。

下了車，見寧長悅杵在原地沒動，殷久回頭，朝他伸手：“走吧，我們回家。”

兩手相握，眼角餘光裏，殷久窺見寧長悅在笑。

眉眼彎彎，是藏不住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