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探探虛實(1)
永壽宮
太後看着敬事房的登載,柳眉緊蹙
半晌,她煩躁地将冊子交給一旁的含翠,揉了揉眉心,“皇上召寝都很正常,各宮嫔妃的肚皮卻一直沒消息,毛病到底出在哪?子嗣如此單薄可是大事”
含翠小心翼翼地道:“會不會是皇上的問題?”
太後白了含翠一眼,“皇上若有問題,生得出太子嗎?”
如今的太子是先皇後所出,才三歲,長得跟先皇後一個模子刻出來,卻跟皇上半點不像,可皇上還是很快地将他立為太子,有着不可動搖的地位
先皇後兩年前病故,皇後之位便一直懸着,現在誰都想坐那個位置,好幾個大臣想把女兒送進來,金淩肖卻遲遲不下決定,不知在想什麽
“母後!”
金淩凰穿着一襲讓人錯不開眼的織金衣裝進了內殿,發簪上一顆姆指大的東珠光澤瑩潤、價值連城,她容色明麗,眉眼之間帶着幾分驕矜,眼裏倒是泛着笑意
縱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太後看着也不悅,“哀家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随便闖進來,要讓人通傳,不許沒規沒矩”
金淩凰不依地上前撒嬌道:“兒臣來母後這裏還要什麽通傳?”
太後自然明白自己女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挑了挑眉,“說吧,什麽事?”
金淩凰巧笑道:“母後,您快點給兒臣和樓相賜婚,兒臣的生辰就快到了,到時又長了一歲,一直留在宮中可不是辦法”
太後蹙眉,不悅道:“這件事不要再提,樓相體內帶毒,他活不久,哀家不會看着你變成寡婦”
金淩凰不管不顧的鬧道:“兒臣才不信樓相會短命,就算樓相短命,兒臣也要嫁給他!”
太後不耐煩了,“胡鬧!”
她這一兒一女都讓她操碎了心,皇上不立皇後,凰兒則是癡戀樓相,口口聲聲要嫁給樓相,如今都已經十八歲了,還不肯找個驸馬,威脅若給她指個驸馬便要去跳崖,叫她好生頭疼
“母後,樓相體內的毒,咱們用最好的藥幫他治療,整個太醫院還怕治不了那毒嗎?等成親後再慢慢醫治也行,總之要先賜婚,再給兒臣賜座公主府,這樣兒臣明年就能出嫁了”金淩凰美滋滋地說道
“住口!”太後聲色俱厲道:“你以為哀家或皇上下旨賜婚,樓相就會聽從嗎?到時他抗旨拒婚,抑或是辭去官位,是你面上無光!”
金淩凰俏臉一變,“母後又何必說到這地步?能尚長公主是天大的福氣,可以變成皇家的一分子,這光榮,樓相怎麽會不要?”
太後冷笑,“他若是會膚淺地答應尚公主,他此刻就不會在丞相的高位了”
“母後太過分了!”金淩凰氣急敗壞,拂袖離去,貼身宮女朱碧在後面緊緊跟着
金淩凰驀然止步回頭,沒好氣的瞪着朱碧問道:“你說,本宮哪裏配不上樓相了?母後為何會那樣說?”
朱碧惶恐地道:“長公主怎麽可能配不上樓相?能娶到長公主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樓相肯定是樂意尚長公主的”
主子是出了名的殘暴,若不想受皮肉之苦,還是順着她的毛模,識相點
金淩凰這才滿意了,正要回淩霄宮,就見纖妃帶着一列宮女太監走了過來
纖妃微微福身施禮,“妾身見過長公主”
金淩凰漫不經心的掃了纖妃一眼,“要去向母後請安?”
纖妃柔柔一笑,“妾身聽聞太後娘娘昨夜睡不好,特地親手熬了安神湯要給太後娘娘定定神”
金淩凰哼了哼,“你倒是有心”
纖妃鳳目含笑,規規矩矩地道:“這是妾身分內之事”
金淩凰看着她有點煩,揮了揮道:“你進去吧!”擺明了不想跟纖妃應酬
纖妃卻是沒移動,面有難色的看着金淩凰,潤了潤唇說道:“長公主可知相府來了個美貌水靈的小娘子,樓太君似乎做主給樓相與她定了親,她如今住在相府,俨然一副主母的模樣”
金淩凰陡然睜大眼,“你說什麽?你膽敢在本宮面前胡說八道!”
纖妃誠惶誠恐地道:“妾身說的都是實話,此事相府上下皆知,長公主若不信可以去查妾身知道長公主對樓相有意,妾身是一番好意,免得長公主被蒙在鼓裏”
金淩凰惡狠狠的瞪着纖妃,“若是你敢欺騙本宮,本宮饒不了你!”
纖妃縮了一縮,暗自吞咽了一下,“妾身萬萬不敢,長公主明察”
長公主雖然很殘暴,可在太後面前說得上話,若能拉攏長公主,對她坐上皇後之位有幫助,因此她花了大把銀子往相府裏打聽消息,為了讨好長公主,得到第一手資料,當然要馬上邀功
“本宮當然會查!”金淩凰惱怒的說道:“你給本宮等着,要是沒有這回事,本宮要剝你的皮!”
與此同時,禦書房裏,樓賽玺坐在案後心無旁驚的批着奏摺,左邊已經批好了高高的三疊,而本該坐在那位子上的金淩肖卻走來走去,不時交疊着雙拳摩拿,似乎煩躁到了極點
高福泉和玹夜都讓他遣了出去,他要跟樓賽玺好好談一談,樓賽玺卻只顧批摺子,眼也不擡
“宜州正面臨旱災,不明疫病又起,臣撥了兩千萬兩赈災,并撒換了宜州太守,派任宋千榕為欽差,即刻前往宜州統籌赈災與疫病事宜”樓賽玺一邊飛快的批着奏摺一邊說道
金淩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丞相決定就好”
樓賽玺繼續低頭批摺子,對金淩肖的煩躁視而不見,彷佛一點也不受他的幹擾
然而,并不是他眼皮子也不擡一下就沒事,金淩肖忽然站定在他案前,雙手猛地往桌上拍,一股腦的說道:“丞相,朕聽說你府裏有個來路不明的女子,你快點把她送走!”
樓賽玺對于金淩肖知道陸知萌的存在一點也不驚訝,他祖母都跟相府上下說了陸知萌是未來主母,話從相府傳出去也是理所當然的,金淩肖又怎麽會不知道此事
“臣的家宅之事,臣自有定見,不勞皇上費心”樓賽玺語氣平淡
金淩肖陡然怒道:“朕讓你把人送走!”
樓賽玺擡眸,眼裏波瀾不興,“皇上是想自己批這些摺子嗎?”
金淩肖瞬間敗下陣來,他頹喪道:“丞相難道真的想和那女子成親?丞相不要忘了,你體內有毒,活不長久,你想害那女子守寡?”
樓賽玺嗤笑,“皇上如此關心自己的子民,是百姓之福”
金淩肖一臉挫敗,“所以呢?丞相真要成親?無視朕的反對,跟一個不知根底、來路不明的女子?”
樓賽玺淡淡地道:“臣說過了,請皇上不要幹預臣的家事,就如同臣也不會過問皇上後宮之事”
金淩肖氣不打一處來,想到上回在溫泉宮設計樓賽玺失敗,他怒得拍掉了案桌右邊兩疊待批的摺子,一張臉氣得漲紅,恨聲道:“朕不許你成親!”
拍倒的杯盞弄濕了衣袖,衣襟還濺上了幾滴墨
樓賽玺眉也沒皺一下,他将手裏的筆擱到筆架上,只微微揚聲道:“高公公,奏摺自己掉地上了,剛好本相今日也乏了,就不批了,公公派人進來收拾吧!”
高福泉進來了,看到一地淩亂,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能做什麽呢?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總管太監,能管得了皇上的脾氣嗎?
說到脾氣,他覺得樓相的脾氣才是比皇上還大,在皇上面前都可以拂袖而去,一點也不顧及皇上的顏面
也是,樓相是樓大将軍的兒子,有乃父之風,在權貴面前寵辱不驚,若樓大将軍沒戰死,此時的樓相也不會為相,應該去從軍了吧!畢竟子承父業是理所當然的,若是那樣,如今號令樓家軍……不,不再是樓家軍了,如今已改名烈火軍都多少年了,他還是改不了口
若是樓相也從軍,如今號令軍隊的就是樓相,不會是那厲親王了
只是……一切都沒有只是,過去的都過去了,遺憾終究是遺憾,誰也改變不了樓家軍灰飛煙滅的事實
想到這裏,他不無感慨地躬身道:“相爺慢走”
金淩肖臉上一副吃人的神情,咬牙切齒地跳腳,“不能讓他走!”
樓賽玺起身拂了拂衣袖,又整理了衣襟,從容地跨出了禦書房,由頭至尾都沒瞥失心瘋的金淩肖一眼
金淩肖不甘心,還想将他揪回來,卻被高福泉攔住了
高福泉頭疼地勸道:“皇上還是消停些吧!難道您又想讓樓相幾日不進宮,讓奏摺又堆得半山高?”
“該死!”金淩肖播着案桌,紅着眼道:“給我派人殺了住在相府的那個女子!”
高福泉嘆了口氣,“萬萬不可,您要是激怒了樓相,您自個兒也沒好果子吃,首先這天天都有的奏摺就沒人批了,還有朝裏那些吃人的大臣,沒有樓相,您壓制得了厲親王嗎?”
金淩肖總算回到了現實
不錯,沒有樓賽玺,他的皇位恐怕不保雖然母後一直告訴他,厲親王是真心輔佐他,不會害他,可他不相信
在父皇還在世時,厲親王便在觊觎皇位,只是沒奪位成功罷了,他才不相信厲親王對他會安好心
樓賽玺雖然不順他的意,但對皇位沒興趣,因為有樓賽玺,他才能高枕無憂,若沒有樓賽玺,他的位置也不穩
“皇上想明白就好”高福泉見金淩肖總算消停了,也松了口氣,“皇上有幾日未曾召幸了,今日是否要寵幸哪位娘娘?免得太後娘娘有話說”
金淩肖煩躁道:“叫蓮妃侍寝吧”
女人在他眼裏等同畜生,哪個女人都一樣,她們都沒資格生下他的孩子,他也不想要孩子,他見了孩子就煩
他分明在每個宮妃的寝房裏都燃了特制的避子香,長期聞那香味,根本不會懷孕
可偏偏,皇後卻懷孕了
他當然不會讓皇後懷的野種生下來,三番兩次要令她滑胎,卻都失敗了,反倒令求孫心切的太後将皇後接過去照顧,直到皇後生下孩子
那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正好可以讓朝中那些議論他沒有子嗣的老臣閉嘴,他便順勢封了那孩子為太子,并殺掉了他派去和皇後茍合的那名替身
他在床上的替身,再訓練便有,死不足惜,那替身該在九泉之下感激他,他可是讓那野種當上了太子
皇後若是好好扶養太子,安分守己便罷,他也不會動她,偏偏她做了無用之事,居然在他的替身臨幸她至要洩時拉下了眼罩,發現了他的秘密,他也只好弄死她滅口
如果她不那麽自做聰明,如今還能活得好好的,她想要看着他的臉同赴巫山,以為自己是皇後就可以有特例,即便破壞了他的規矩,他也不會拿她如何,頂多責備一兩句他還記得她死前那驚恐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在床上與一個陌生的男人交媾着,而一旁觀看的他沖過去生生掐死了她,斷氣之後,她還睜着眼,似乎還沒理解自己是怎麽送命的
愚蠢的女人,他對女人根本沒有真心,這十年來,他放在心尖上的始終只有一個人,芝蘭俊雅、玉樹挺拔的那個人……
思過閣內,樓賽玺聽着一護的回報,食指輕輕敲着桌面,沉吟片刻,旋即起身,“走,去探探虛實”
一護很是意外,“現在?”
主子下了朝,下午多半不出府,會在書房裏研究國情和當年那件舊案,尤其眼下天氣嚴寒,憑他幾句回報,說走就走,實在令他意外
樓賽玺點頭,“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