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第27章

◇ 第27章

誰也沒有先說話。

很難想象沉默寡言的沈越宇會突然這麽說，坦誠得讓謝聽都有些害怕。

“......我們回去吧。”沈越宇說。

他沒有一點害羞的情緒，他只是站在那裏，神色平靜地看着謝聽，就像剛才只是陳述了太陽會從東邊升起這個事實一樣。

謝聽是真的有點搞不懂他。

他還是走過去，手裏吃了一半的紅薯已經涼了，沈越宇從他手裏拿過去，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我的還沒吃。”他折回來，把自己手裏的紅薯遞過去，“拿回去放微波爐裏熱一熱吧。”

謝聽沒動，“不吃了，你吃吧。”

“嗯。”沈越宇收了手。

确實不早了。謝聽想。

樓道裏很黑，聲控燈早在前年就壞掉了。這個小區實在是老舊的有些不像話，臺階上掉落的都是灰白的牆皮，沈越宇走在謝聽身後，擡手按在他後腰上。

謝聽渾身顫抖了一下，在一片漆黑裏回過頭：“你幹嘛？”

“怕你掉下來。”沈越宇聲音帶着點笑意，“怎麽了，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謝聽有些氣惱，他聽得出來沈越宇是在捉弄自己。擡手想把沈越宇的手弄走，卻反被抓住了手腕。

謝聽一愣，沈越宇掌心很溫熱，就像有一小股電流，順着他皮下流淌的血液流進心髒深處，激起一瞬間錯亂的心跳來。

他們貼的很近，謝聽整個人都似乎被沈越宇圈在懷中，他能聞到沈越宇衣服上薰衣草的淡香，絲絲縷縷地将他包裹在其中。

其實也不過是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涼風，蟲鳴，還有幾不可見的月色，混雜着謝聽有些緊張的心情，被無限拉長。

這似乎是不同于好友一般的親密，謝聽有些哆嗦，他剛想提醒沈越宇，手腕上那一點溫熱忽然消失了。

“走了。”到了要去的樓層，沈越宇松開他。謝聽嗯了一聲就要進家門，沈越宇卻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對着謝聽說：“我爸媽好像說，中考完我們就要搬家了。”

謝聽一怔，“為什麽？”

“想離高中近一點。”沈越宇說。“我走了，你早點睡覺。”

對面的門“砰”地一聲關上了，謝聽愣了一會兒，這才開門回家。

心煩意亂的事情太多了，謝聽皺着眉毛。客廳的燈開着，陳莉莉從廚房端出來一碗海帶蝦仁湯，笑着說：“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快把包放下來，你趙叔叔給你買的蝦，來嘗嘗我這湯燒的好不好喝。”

謝聽把書包放進屋裏，陳莉莉看出來他有心事，有些擔心地問：“怎麽啦？沒考好？還是跟小宇鬧別扭了？”

“沒有。”謝聽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坐下來慢慢地喝湯。陳莉莉嘆了口氣，在他對面坐下來，“聽聽，媽媽想和你說一件事。”

謝聽擡起頭，看着陳莉莉的眼睛。

她眼角隐隐約約出現了細小的紋路，在燈光下尤為明顯。謝聽心裏泛起一陣酸苦，他幾乎能猜到接下來陳莉莉要說什麽。

“我和你趙叔叔，想結婚。”陳莉莉似乎也覺得這話難以說出口，“聽聽，你別怪媽媽，我沒有忘記你爸爸，但是眼下，我......”

“嗯。”謝聽打斷她的話，“我知道。”

陳莉莉一時無語。

“你趙叔叔，是個好人。”陳莉莉說，“他會對你好的。”

“好。”謝聽點點頭，“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呢？現在的話，有點太冷了吧？”

陳莉莉忽然笑了起來，“明年春天的時候，聽聽想的好多。”

謝聽也笑了笑，把碗裏的湯喝完。

這件事就這麽愉快地過去了。陳莉莉松了口氣，她早該想到的，謝聽從來都很懂事，那麽接下來這件事，應該也是很好溝通。

“聽聽。”陳莉莉湊近過去，放緩了聲音，“你想要個弟弟妹妹嗎？”

如同晴天霹靂。

謝聽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你在挖什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謝聽停下手中的動作，擡起頭看了一眼，“沒什麽，想試試能不能挖出來什麽好看的石頭。”

沈越宇垂眸看着地上被他用樹枝掏出來的一個小洞，褐色的淤泥在旁邊堆着。

後天禮拜天，就是周餘的生日了。謝聽還沒有想好送些什麽，沈越宇早就把自己還沒動過的幾套刷題卷找了出來，整整齊齊碼在桌子上，就等着被送出去了。

這個借口太過于拙劣，沈越宇壓根就不信。這節課恰好兩個班都上體育課，熱身活動做完了，謝聽沒去找沈越宇，自己一個人躲在操場的角落坐着。

但這不代表他避得開沈越宇。

“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行不行？”謝聽又低下頭，“下課了我再去找你。”

沒人說話。

謝聽心下一涼，不會吧，這就真的走了？

他擡起頭，果真看見沈越宇背着他走了。

謝聽有點懵，扔了手裏的樹枝，他站起來，想喊一聲沈越宇，又不想喊，自暴自棄地蹲下來。

于是繼續挖洞。

上次陳莉莉問了他那句話之後，謝聽的心情就沒好過，沈越宇看得出來他有心事，他等着謝聽跟他說呢，結果這家夥寧願在這挖泥巴都不願意去找他。

心裏憋着一股火氣，沈越宇表情陰沉的要命，陳燃抱着籃球想問他打不打，看他生氣也沒敢多說話。

他抱着籃球想往回走，忽然又被沈越宇喊住：“陳燃，你打籃球嗎？”

陳燃馬上站住腳，“打，我剛想問你打不打呢。”

“好。”沈越宇毫不猶豫地走過去，轉頭看見謝聽有些孤寂的背影，撇開視線跑去籃球場那邊了。

臨近下課，一群男生才停下來。沈越宇用紙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又看了一眼謝聽呆過的地方，這會兒已經沒有人了。

“今天怎麽打的這麽兇？”陳燃喘着氣從後邊走過來，“搶了周餘這麽多球，你就不怕他又給你使絆子？”

沈越宇沒說話，緊皺着眉頭，陳燃一見他又是這副表情，奇怪地問：“你又幹什麽？”

話音未落，懷裏的球忽然被搶走，沈越宇把球用力往操場邊緣一丢，自己走了。

“哎！”陳燃拿他沒辦法，跑去撿球，“抽什麽風呢你！”

周餘靠着乒乓球桌喝水，看着沈越宇往教室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謝聽不在教室，盛淩淩看見沈越宇在三班教室外晃了一圈，表情陰冷的不像話。謝聽也沒回來，盛淩淩忽然想，他倆不會是吵架了吧？

這個想法一出來就被自己否決了，他倆的性格都不像是能吵起來的人。

沈越宇很快就走了，一直到上課，謝聽才回來。

然而謝聽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盛淩淩沒敢吱聲，在心裏祈禱他倆別真的鬧別扭，嗑了三年的CP千萬不能be了。

“你剛才去哪裏了？到現在才回來。”終究是沒能抵抗住好奇心，盛淩淩小聲說，“剛才隔壁班的沈越宇來找你，你沒在，他就走了。”

謝聽一愣，筆尖在書面上留下一條長長的黑色痕跡，“啊，我，剛才崔沿作業沒寫完，我陪他去辦公室找老師去了。”

盛淩淩“哦”了一聲，又不死心地加上了一句：“我看他好像有些生氣啊，你倆鬧別扭了嗎？”

謝聽一愣，“沒有啊。”

他忽然想起來體育課的時候，沈越宇一言不發地離開。

就因為這件事？謝聽覺得有些荒謬，他們只是朋友關系，又沒有說每時每刻都要黏在一起，沈越宇要是真的因為這個生氣，那可就太小心眼了。

晚上下了晚自習，謝聽已經把自己哄好了。可能陳莉莉是真的很愛趙叔叔吧，那麽他們生個孩子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是真的希望陳莉莉能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就因為他的耳朵吃了不少苦了。

這麽想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謝聽擡起頭，墨色的夜空綴着幾顆星星，這幾天空氣質量格外的好，他能清晰地看見天邊挂着的那一輪彎月。

“謝聽。”沈越宇在前面喊他。

謝聽回過神，揚起唇角，“沈越宇，我帶錢了，我們去吃章魚小丸子吧。”

沈越宇低低地“嗯”了一聲，他怎麽好意思說自己體育課之後就一直在生悶氣，卻在看見謝聽的笑臉的這一刻，心裏那股氣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我體育課在想事情，所以沒理你。”謝聽邊走邊說，“快下課的時候崔沿說他作業沒寫完，自己不敢去辦公室，所以你才沒找到我。”

他緊走兩步，走到沈越宇前邊，仰着頭看他：“我聽盛淩淩說你生氣了？真的假的？”

沈越宇有點不好意思，“沒有。”

謝聽笑了起來，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沈越宇的胳膊，影子在路燈下模模糊糊地晃來晃去，“怎麽跟談戀愛似的，一會兒找不到我，你就不高興了。”

前面就是學校大門，小攤上食物的香氣隔着老遠就飄了過來，沈越宇的心晃了一下，再次擡眼看過去，謝聽已經跑去買章魚小丸子了。

談戀愛嗎？沈越宇有些恍惚地想。

他能很輕松地解決最複雜的電路問題，記住最奇怪的化學方程式，卻搞不懂自己最近忽冷忽暖的心情。

明明只是朋友關系。沈越宇呼吸急促起來，但這個人卻在不知不覺中掌控着我的心情，他不理我的時候我會悶悶不樂，在下一秒看見他朝我笑，我又會覺得快樂。

只有他。

“發什麽呆呢？”謝聽把剛做好的章魚小丸子遞給他，“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越宇伸出手，他看着謝聽沒有絲毫壓力地往前走，嘴裏哼着輕快的歌。

而他走在他身後，站在他的影子裏，陷入了一個難以言說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