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第32章

◇ 第32章

“沈越宇？”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開會了，走吧。”

元旦節假期剛過，開會規劃新一年的業務是公司一貫的作風。沈越宇站起來，拿着開會用的東西，轉身而去。

那天再遇見謝聽之後，他和謝聽就再沒有了往來，就像是兩個簡單的故人見了一次，各自在心裏感嘆對方的變化真大，同時生發出一些抵觸的情緒來。

桌子上放着一杯熱咖啡，一整場會議下來沈越宇都沒有碰它，有些廉價的甜香萦繞在周圍，會議結束的時刻，這杯咖啡也喪失了原來的溫暖。

沈越宇幾乎整場會議都在走神。

他很少有這麽不專注的時候，眼神空洞地望着空白的記錄本，直到身側的人都站起來了他才回過神來。

“今天不對勁啊。”唐琳琳湊過來看見他一片空白的本子，“李總的話你不會一句都沒聽吧？”

事實上，也确實是。沈越宇擡頭看了一眼唐琳琳，道：“覺得沒什麽值得記下來的。”

元旦過後的天氣有短暫的回暖,沈越宇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高領毛衣，外套搭在椅背上。回到工位後，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微信上有幾條未讀信息。

岑郁：這個星期天來複查，別忘記了。

沈越宇眸色暗了幾分，回複了個好字。辦公室的門又被人推開，說是客戶來了，老板要沈教授來一下。

他匆匆放下手機，拿了些東西就走出去，剛到好的熱水也沒來得及喝一口。

這些年換了份工作，卻總是也沒能比以前好到哪裏去。唯一的好處就是忙起來會忘記一些東西，等到回過神來，一天已經過完了。

沈越宇合上筆蓋，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和老板一起把客戶送走。筆帽上的金屬折射的陽光晃了他的眼睛，他擡頭一看，太陽已經有點偏西了。

就像這樣，一天很快就會過去。

十年也一樣。

今天下班下得早，唐琳琳家裏給她又介紹了一個對象，沈越宇下樓看見一輛黑得發亮的汽車停在那裏，男人抱着一束花。

他停下腳步，唐琳琳從他身後趕上來，低聲說：“你看這個怎麽樣？比我小點兒，家裏開公司的，目前發展穩定，人也會來事兒。長得比你差點兒，但是還過得去。”

她語氣裏是滿滿的驕傲，沈越宇收回視線，難得地笑了笑：“去吧，別讓人等。”

“行，那我走了。”唐琳琳拍拍他的肩膀，“周末快樂啊沈教授。”

她踩着小皮靴走過去，男人遠遠地看見她，調整了一下姿勢，笑着把手裏的花束遞給她。

兩人看着氛圍很好，坐上車遠離了沈越宇的視線。

沈越宇從口袋裏掏出來車鑰匙，慢慢走到自己那輛車旁。現在離晚上八點還早的很，他就那麽坐着，坐在駕駛座上，什麽也不想。

眼前的光線一點一點暗下去，他擡手打開燈，看了眼手機，七點五十八分。

他在這裏坐了将近兩個小時。

他打開了車載電臺。

唐琳琳那天開的電臺還停留在那個頻道，他不用調換，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沈越宇靠着背椅，微微仰起頭。他剛好聽到這檔節目的開始，謝聽的聲音清晰了很多，看來他沒有再感冒了。

他發動車子。

今天依舊是粉絲點的三首歌，時間不長，謝聽很快就唱完了，沈越宇在一個紅綠燈路口踩下剎車，趁着別人的聲音還沒有飄出來，他一把關上了車載電臺。

腰部有些疼，由于坐了太久，渾身上下逐漸傳來酥麻的感覺。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回家的路上會經過端城的廣播大樓，餘光瞥見一家還沒關門的花店，他打着方向盤過去，将車停在花店門口。

“來一束......”他有些語塞，他對花卉的了解少之又少，一時不知道怎麽說。

“這麽晚了出來買花，您是不是，惹您愛人不高興了？”老板從櫃臺後面直起身體，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剛好紮了今晚的最後一束，拿去吧。”

他手裏是一束藍色的滿天星，包裝的很漂亮。沈越宇接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晚上着實有些冷，他把花束放在副駕駛座上，發動汽車朝着前面開過去。車窗沒有關嚴，冷風吹到臉上，讓他頭腦清醒了幾分。

廣播大樓就在不遠處，他停了車，抱着一束花，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

冬天真的好冷。他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抱着這束花站在這裏，就像他還沒想清楚為什麽幹坐在車裏等着八點那個時間的到來。

十年了，他想，就這麽等下去，能等到什麽結果嗎？

他不知道。

很難回憶起這十年他是怎麽度過的了，恍恍惚惚猛地再見到抽條成了大人的謝聽，突然意識到十年了。他所有以來的成熟冷靜自持一瞬間都離他而去，只剩下迷茫。

大門被人推開，出來的人輕聲咳嗽兩下，吸了吸鼻子。他走得不算很慢，這段路沒什麽燈光，他一邊走一邊低頭看手機。沈越宇站在他正前方，直到男人一頭撞了上來，他也沒避開。

“我天，誰啊？”謝聽退後一步，擡起臉來，“不好意思啊，撞着你了。”

視線忽然被他懷裏的花束占據，謝聽擡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地說：“沈越宇？”

沈越宇心裏一緊，喉結上下動了動，沒吭聲。

謝聽覺得有些奇怪，他收了手機，站在他對面：“你......在這等誰？要不要我進去幫你叫一聲？”

這大晚上的送花，還就等在外邊。謝聽實在覺得不是正常男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沈越宇垂下眼，“沒有，我下班經過這裏，就想着，能不能，遇見你。”

謝聽笑了一聲，“你加班啊，這都快九點了。”

沈越宇有些局促地搖搖頭，擡眼看着他，“給你的。花。”

“？！”謝聽驚訝地挑起眉毛，“給我的？”

他怔愣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好笑地笑了一聲，擡頭看着沈越宇：“我以為我那天在酒吧裏把話說得夠清楚了，沈越宇，咱倆現在不合适。”

“你缺錢嗎？”沈越宇問，他語速有些急，“缺錢的話，我可以......”

“不缺。”謝聽煩躁地揉揉眉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越宇一時無語。

謝聽沒理他，手機響了，他一邊接電話一邊朝遠處走。沈越宇在他身後悄悄地跟過去幾步，隐約聽見“嗓子不舒服”“還差多少錢”。

他終于挂了電話，嘆了口氣，一轉身看見沈越宇還沒走，狠狠皺了皺眉頭，“你怎麽還不走？”

沈越宇沒動。

謝聽終于覺得不對勁起來，“沈越宇，你怎麽回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怎麽了，在這站着想讓我可憐你嗎？當初你怎麽說的，說你堅決不會跟我分開，說你就算死也不聽你媽的話，然後呢？”

“你知不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麽過來的？”謝聽揪着他的衣服，情緒失控地朝他大喊起來，“你什麽都不懂，你就抱着花在這站着，讓我接着跟你好，跟你上床是嗎？”

沈越宇被他拽得趔趄一下，想解釋卻發現說不出話來。

“回你家去，別再來找我。”謝聽松開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退後一步，轉身就要走，沈越宇眼疾手快地抓住他：“你別走。”

謝聽陰沉着臉，沒理他。

他冷靜下來，語氣生硬又緩和，“還有什麽事？”

沈越宇拽了他一下，“你冷嗎？”

謝聽一愣。

他穿着一件外套，和那天在酒吧的一樣。說不冷是不可能的，他的手凍得發紫，沈越宇的手慢慢順着袖管摸到他的手指，“你的手好涼。”

謝聽沒反應，沈越宇咽了口水，生意場上游刃有餘的姿态此刻消失的幹幹淨淨。

多餘的話他也說不出來，再遇到，不想放開，想挽留。

他的感情一直都很簡單。

謝聽沒什麽反應，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腹部輕微地起伏着。昏暗的空間裏傳來自己清晰的心跳聲，那并不是激動，而是沉重的悲哀。

有時候隔了很長時間再遇見一個人，你想到的不是他，而是有關他的記憶。可現在沈越宇就在他身後，謝聽想到的不是小時候的事，而是沒有沈越宇存在的那十年。

他有些不忍地皺着眉，他沒心思現在和沈越宇開啓一段新的愛情，他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做。

電話又響了起來，謝聽回過神，輕輕掙開沈越宇，看了眼來電姓名，沒接，把電話挂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說。“是工作，真的要走了。”

沈越宇拉着他不放，低聲道：“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這次再聯系不上怎麽辦？”

他說這話的語氣像個問大人要糖的小孩。

謝聽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微信二維碼亮出來：“快掃。”

沈越宇掃了碼，又忍不住問：“你要去哪，我送你吧，我開車了。”

“不用，我得把我的小電驢騎回去。”謝聽從兜裏掏出來口罩挂在臉上。他走了幾步，忽然又折回來，從沈越宇手裏拽過那束花，說了句“謝謝”。

沈越宇就站在他身後，看他走進溶溶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