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31章

◇ 第31章

這條路總算走到了盡頭，因為下雨的原因，金毛沒有出去，乖乖地在樓梯口等他們。沈越宇站在樓道口，用力甩了甩傘上面的水珠。

“我走了。”謝聽說。

樓梯間短暫地明亮了一下，又恢複了黑暗，謝聽進屋去了。

他有時候很羨慕謝聽，他總讓他想起來“少年不識愁滋味”這句話。陳莉莉從沒跟謝聽糾纏過考試分數的事情，每次家長會三班的班主任總是愁眉苦臉地跟陳莉莉道歉，說自己教得不好，陳莉莉風輕雲淡地說沒事。

謝聽從小就失去了爸爸，耳朵還聽不見，陳莉莉不希望他再有什麽壓力，開開心心長大就好了。他被所有人寵愛和喜歡。

但沈越宇不一樣，沈越宇只有成績好才能讓人喜歡。

沈越宇打開門，季枚剛下了晚班，看見他回來，蹦出一句：“上課的事情知道了吧？”

“嗯。”

“晚上我和你爸都沒時間去接你，你晚上回來的時候注意一點。”季枚說，“最近太忙了，你爸報社人員調動，能不能升職就看這段時間了。”

沈越宇沒說話，把濕漉漉的雨傘放在衛生間，背着書包進了卧室。

來不來都無所謂。沈越宇心裏波瀾不驚，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參與過他的生活了。

二班不止沈越宇一個人去參加晚上的班課，陳燃雖然愛玩，但是腦子聰明，成績還是過得去的。周餘倒是不參加，從那天生日會之後他就和沈越宇像絕交了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上課的教室在三班，一三五分別上數學化學和物理。盛淩淩不用挪窩，一擡頭看見二班的學生往這裏走，張口就來：“嘿，那個，沈越宇？”

沈越宇認得她，謝聽的同桌。

盛淩淩拍拍身邊的桌子，“謝聽坐這兒。”

沒什麽值得猶豫的，沈越宇走過去，把書包放在桌子上，拉開椅子坐下來。

謝聽的桌面很幹淨，左上角貼着一張白色的便利貼，上面是課表。他的書全都整整齊齊地放在桌洞裏，試卷放在最上面，用一個本子壓着。

盛淩淩八卦的心又被點燃了，但是沈越宇并不像謝聽那樣好說話，沒過多久她就放棄了。

課大概是一個半小時，中間休息幾分鐘，沈越宇用紅筆訂正自己試卷上的錯題，盛淩淩鼓起勇氣，小聲說：“那個，你。”

沈越宇停下筆，側過臉看她。

盛淩淩呼吸一滞，話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天，好帥一男的，盛淩淩在心裏尖叫。

沈越宇沒再看她，低頭接着幹自己的事情。後面臨近下課的時候沈越宇都在發呆，他忽然想這是第一次晚上放學回家謝聽沒有在他身邊，那段漆黑的路忽然就變得兇險又漫長。原來那條路一起走了這麽多年，沈越宇想，那還能一起走多遠？

他忽然煩躁起來，書上的每一個字都變得難看起來，心底竄起無名的怒火。他讨厭那些公式，那些他得斤斤計較的分數，那些他不得不去上的課。

謝聽不在的時候，沈越宇真實地覺得孤獨。

他想和謝聽一起回家，哪怕是一天都不想分開。

他不想自己去走那段路。

今天是不一般的冷，出了學校的門，冷風灌進衣服裏，眼前忽然多出了一些細碎的東西來。他後知後覺地擡頭，白色細碎的東西落在他掌心，很快就化了。

“下雪了！”身後傳來女生興奮的聲音。

這是，下雪了。

過幾天就是元旦節了。沈越宇忽然想起來，那會是新的一年。那一年他會去上高中。

然後呢？他茫然地想。

然後，謝聽呢？

天空變成深紫色，雪片漸漸大了起來，在地上鋪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沈越宇往前走着，越過最後一個路燈，就要進入那條漆黑的路了。

暖黃的路燈很高，燈下面好像蹲着一個人，他穿着米白色的棉服，沈越宇走近了，發現他面前還蹲着一只金毛，一人一狗在玩擊掌游戲。

他頭發上沾着沒來得及拂去的雪花，沈越宇站在他身後，一時間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受。

金毛先看見他，朝他叫了一聲，搖着尾巴跑過去蹭沈越宇的腿。謝聽跟着站了起來，借着路燈看見沈越宇，漾起笑容：“呀，你放學啦。我在等你。”

他圍着一條紅色的圍巾，前些日子沈越宇給他的，生日禮物。

也是曾經把他們包裹住的那一條。

我在等你。

清清楚楚落進耳朵裏。

沈越宇“嗯”了一聲，說：“你冷嗎？下雪了。”

“對啊，今年的第一場雪。”謝聽擡頭看看天空， “我們回家吧。”

他站起來，朝手心哈出一口氣，而後把圍巾往上扯，蓋住嘴巴和鼻子。沈越宇站在那裏，冷不丁地問：“為什麽等我？”

謝聽咽了口水，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沈越宇，“就，等你啊，這條路這麽黑，你摔倒了怎麽辦？”

沈越宇慢慢眨了眨眼睛，睫毛斂住視線，“嗯”了一聲。

于是謝聽和他并肩走着，那些雪片落在他們肩頭，又像落進了沈越宇心裏。

很奇怪的感受，就像雪花落進一汪溫暖的潮水中。沈越宇腳步不停，視線落在旁邊謝聽的紅圍巾上。

很遺憾這條圍巾已經和他們的年齡不匹配了，沈越宇想，要不然他們還可以再次緊緊纏繞在一起。

他腳底下像踩着雲，走得腳步飄虛。不知過了多久，小區居民樓的燈光隐隐約約地出現在眼前，沈越宇忽然一把拉住謝聽，兩個人站在原地。

謝聽不解地說：“怎麽了？”

“......沒事。”沈越宇說。

鼻尖忽然傳來一陣淡香，沈越宇還來不及反應，自己就被人輕輕抱住了。

比起夏天的擁抱，冬天的擁抱似乎更禮貌一些，他們都隔着衣料，既觸碰不到彼此，卻也近在眼前。

“加油啊沈越宇。”謝聽抱着他，下巴擱在他肩上，“不要有這麽大壓力，你成績那麽好，一定能考上最好的高中。”

沈越宇一愣，他沒想到謝聽會這麽做。他要怎麽說他其實并不在意成績，而是有了其他的，本不該值得憂心的問題。

“好。”沈越宇擡起雙臂，用力回抱了一下謝聽，在黑暗中輕輕笑了一下。

他們很快松開彼此，前面的路就沒有那麽黑了，謝聽走在前面， 金毛跟在他身邊。

沈越宇在後面慢慢走着。

雪落的越來越大，沈越宇忽然想，他們在朝前走，風卻吹向身後，就如同時間總向後流淌，每一刻都不曾為他們停留。

我只是在害怕，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麽獨自走向未知的未來。

我想抓住你，最好一輩子都別分離。

他真實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