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第37章

◇ 第37章

他們回去的都有些晚了，林子裏一片漆黑。沈越宇舉着手機走在前面，左手拉着謝聽的手腕，謝聽單手拿着那個玻璃瓶。

“沈越宇。”謝聽忽然叫他，“我們高中估計就不在一個學校了。”

沈越宇一頓，“嗯”了一聲。

謝聽不知道該說什麽，分離總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無論哪種。

“你可以上三中，或者七中。”沈越宇有條不紊地說，“下個月我也會搬家，搬到一中那邊，從我家出發的話，恰好要經過三中，如果早上早走一點的話，我們還能一起去學校。”

謝聽一愣，随後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你早就想好了？”

沈越宇看他一眼，也沒掩飾，“嗯，中考之前我就在想了。”

謝聽一時無語。

沈越宇就這麽往前走着，就好像剛才說的那些事情平平無奇理所當然。謝聽吞了口水，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太對勁。

沈越宇似乎很黏他。

出了林子，迎面吹來一陣冷風。沈越宇擡頭看了看天，說：“你知道夏季大三角嗎？”

謝聽猛地回神：“什麽？”

“夏季大三角，織女星，牛郎星，天津四，也就是鵲橋。”沈越宇站在田埂上，夜風吹起他的衣角，“很亮的那顆就是織女星，你看。”

他伸手虛虛指了個位置。只可惜天上星星亮得太多了，淡紫色的雲霧挂在天上，銀河明亮得仿佛觸手可及。

謝聽看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在哪啊？”

問的多了，謝聽自己都有些煩。“不找了。”

沈越宇沒讓他走，擡起雙手扶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看見沒？”

謝聽一擡眼，就看見一顆流星。“有流星哎！”

他輕輕掙開沈越宇，轉頭去尋找其他的流星，“你說今天會有流星雨嗎？”

沈越宇沒說話。

他看着謝聽走了幾步，仰着腦袋看天空。這裏的空氣污染比較少，若是晴朗的夜晚，星星便會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一股強力的風忽然從林子裏竄出來，就那麽橫沖直撞地擠進兩人之間的空隙，裹挾的枯枝落葉迎面而來，沈越宇擡手遮住臉，慌忙轉身避開這股風。

他被風吹的倒退幾步，沙塵迷了眼睛，沈越宇趕緊閉上眼睛。一直到風停了他才慢慢直起身子。

那陣風劈開麥浪往遠處去，像層層堆疊起浪花來。他看的不是很清晰，幾棵近處的麥子搖搖晃晃。沈越宇喊了一聲：“謝聽？”

他回過頭，謝聽站在不遠處，擡頭看沈越宇。那股風來的太古怪，沈越宇走過去，伸手給謝聽：“沒事吧？”

謝聽搖搖頭，“沒事。”

“我們回去吧。”沈越宇道。

謝聽沒動，站在那裏，忽然笑了起來，“沈越宇。”

沈越宇嗯了一聲，“怎麽了？”

“沒事。”謝聽忽然又收起笑容，他低下頭走過去，“我們回去吧？”

“剛才有陣風。”沈越宇彎下腰去看他，“你迷到眼睛了嗎？”

“沒有。”謝聽說。

沈越宇點點頭，拉着他的手腕：“那就好，走吧。”

“我的意思是。”謝聽說。他仰頭看着沈越宇，眼睛澄澈地映出隐約的星光，“我沒有吹到風。”

他笑了一下，“我們回去吧。”

沈越宇一愣，松了口氣：“那就好。”

他們沿着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謝聽緊走幾步，抓着沈越宇的手：“沈越宇。”

沈越宇回過頭，夜色朦胧，地裏像是起了霧，空氣都帶着絲絲寒冷的溫度。沈越宇垂眸看着謝聽小心翼翼地靠近，近的連睫毛都能看清。

這個點已經很少有人來了，整個曠野就他們兩個人。謝聽的呼吸都近在咫尺，沈越宇也不躲，就這麽垂眸看着他。

像是在試探沈越宇底線的距離。

兩個人僵持着，謝聽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忍不住說：“沈越宇......”

可又說不出來，只能叫出來他的名字。

他給他抓螢火蟲的時候他就想喊他了，他想看着沈越宇眼睛，然後喊他的名字。

他還抓着他的手腕，他們已經拉過很多次手了。

他們已經擁有過很多年的過去了，就在剛才，他們似乎還觸及到了以後這個話題。

一切似乎都變得昭然若揭起來，謝聽眨眨眼睛，是他自己也逐漸變得不像自己起來，他心裏會裝着沈越宇，把他放在一個和他平等的位置。

如果他這麽說，他們還會是朋友嗎？

他們的年紀，還不夠談愛情。謝聽想。但他真正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忍不住會偷偷幻想有沈越宇的以後。

他們會一起上大學嗎？謝聽走了神，沈越宇會去當宇航員嗎？自己那時候又在做什麽呢？

謝聽吸了口氣，“沈越宇......”

“閉上眼睛。”沈越宇說。

還沒等謝聽反應過來，沈越宇的陰影忽然籠罩下來。

一絲柔軟的觸感停留在他額頭上，謝聽猛地睜大眼睛，剛想說話，卻被發不出任何聲音。

耳邊的聲音如潮水般褪去，柔軟又濕熱的觸感順着神經一路上升到大腦皮層，激起令人羞恥的心思。

沈越宇只貼了一下就分開了。謝聽的心髒控制不住地跳動着，臉漲得很紅。沈越宇看着他，忍不住抿了抿嘴。

感覺不壞。他想。

“你......”謝聽說不出話來，他才剛發覺自己似乎對這個算得上是他的竹馬的人産生了好感，沈越宇就來了個大的。

是沈越宇，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他也喜歡沈越宇。

只是有些令人腼腆。

沈越宇倒是落得一身輕松，看人的眼睛裏又多了點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柔情。“擡頭，你看着我。”

謝聽擡眼看過去。

沈越宇難得笑得開心，他的手滑過謝聽的臉頰，眼睛裏仿佛閃着光。

謝聽忽然懂了什麽。

只是這天晚上沈越宇像是真的很高興，他吻得理所當然，看着謝聽如同看着珍寶。

那時沈越宇正年少，長風疾疾掠過麥田，他穿着蔚藍色的短袖，笑得缱绻溫柔的模樣，就這麽和漫天星辰一起墜入謝聽眼眸。

不知道這個年紀夠不夠得着愛情，謝聽想，他會記得一輩子。

回來的時候家裏人幾乎都睡下了。謝聽先去洗澡，帶回來的毛玻璃瓶被拿在了沈越宇手上。陳莉莉坐在樓上等他們，見沈越宇上樓來，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你們回來了？”

“嗯。”沈越宇把玻璃瓶放在桌子上。客廳裏挂着一副松柏的水墨畫，開了盞燈，并不算太刺眼。

“聽聽他還好嗎？”陳莉莉問。

沈越宇點點頭，“還好。”

陳莉莉的神色卻沒有輕松半分，只是接着問：“他哭了嗎？”

沈越宇沉吟半晌，“嗯。”

陳莉莉嘆了口氣。

“睹物思人嘛，他房間裏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爸爸給他做的，就連我一回來，還是會想到他。”

沈越宇在她身邊坐下來，沒急着走，陳莉莉忽然就有了些傾訴的欲望。

“我媽說，昨天晚上我跟他的結婚照才被取下來。”陳莉莉看了眼螢火蟲，“你們小孩可能不這麽想，我也不知道聽聽是什麽心思，但是日子總得往好了過。”

沈越宇點點頭，“他都理解的。”

樓下傳來些聲響， 謝聽踩着拖鞋上樓來，喊了一聲：“媽？”

沈越宇站起來，從屋裏拿了自己的換洗衣服，下樓去洗澡。謝聽用毛巾擦頭發，看見了那瓶螢火蟲：“媽，你看，這是沈越宇抓的。”

陳莉莉笑了一下，捏了捏謝聽的耳朵：“快去睡覺吧，明天起床了再接着玩。”

謝聽點點頭，心裏又有些話想說：“媽。”

陳莉莉忽然開口：“聽聽，你想爸爸嗎？”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媽，我已經不是小孩兒了。”謝聽道，“出了問題再糾正吧，現在看來，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他知道陳莉莉需要家庭，這麽多年陳莉莉一個人帶着他，真的很不容易。

陳莉莉摸摸他的腦袋，視線又落在他的助聽器上，嘆了口氣。

可能人這一生就這樣吧，改變不了的既定，沒法預知的突發事件，她只能先擇一個對當下來說最合适的選擇。

謝聽說：“你快回去休息吧。”

陳莉莉站起來，“你倆好好休息，我先進屋了。”

謝聽一集動畫片都快看完了沈越宇才上來，臉上帶着點不太自然的薄紅。謝聽只當他是浴室裏水汽蒸的，伸手關了電視，卻也沒敢去看他。

某些沒挑明的心思，他也不敢挑明。

沈越宇拉開被子，幾乎是有些挑釁地看着謝聽。謝聽縮了縮手，攥着的被子有些燙手。

沈越宇沒說什麽，躺進被子裏，謝聽咽了口水，也爬了上來。

夏夜實在算不上安靜，蟬鳴蛙叫，吵得人頭疼。謝聽一有心事就藏不住，翻來覆去好幾次，沈越宇也沒睡着，睜開眼睛說：“你睡不着？”

謝聽吓了一跳，“我吵到你了？”

這簡直顯而易見。

沈越宇幾乎能猜到他在為什麽煩心，他笑了一下，“晚上親你那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謝聽背對着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緊。

“我很珍惜你，謝聽。”沈越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