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再見一次

第38章  再見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童嘉熙那天的話, 起到了作用，在那之後的好幾天，童妍欣開始好好吃飯, 有時候閑下來還會走出去散散步。他看着她這個樣子, 心裏松了氣。

直到再接到醫院的電話，童妍欣趁護士不注意，執意拔下了管子，像是迫不及待, 整個搶救過程，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求生意識。

他趕到時，她的床鋪已經空了。他忍不住開始埋怨自己, 如果他沒有離開，會不會就能阻止的了她。又埋怨她，為什麽就不能再等等自己。最後又想，或許這早就是她想要的結果了。

童嘉熙覺得頭疼的厲害, 整個人跪倒在地上，喉嚨抑制不住的發生痛苦的低吼。路過的醫生發現他狀态不對, 立馬将他扶起來，“你沒事吧？”童嘉熙站定，說了句沒事，可自那天起他的頭總會抑制不住的疼。

他甚至做了個全面檢查, 顯示是沒有問題的，有醫生說可能是心理壓力大引起的，希望他有時間可以去心理科看一下。那段時間他開始忙着處理童妍欣的葬禮, 将這件事情一直擱置。

他在整理童妍欣東西的時候, 才發現了她留給自己的那封信。那張紙竟是他高中學校發的那種紙，他本以為這些紙早就沒了。如今卻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在見到, 當真是百感交集。

童妍欣的字其實寫的很秀氣，童嘉熙仔細打開那張紙，應該是她在清醒時寫下的。

-“小童，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希望你不要悲傷太久。我真的太累了，從看着你一點點長大，到現在，我沒覺得後悔過。只是會怨恨自己，為什麽當初要以這樣的方式生下你，害的你吃了不少苦。好在你一直優秀，有了生存在這個世上的能力，我走了，也會覺得放心。

你知道嗎？前些年我最害怕自己生病，可現在我只恨還要多躺在這張床上一天。我不願拖累任何人，所以去過你真正想要的生活吧。不要總想我，現在我終于可以自由了。我偷偷給你買了套房，房本已經下來了，就在我床頭的櫃子裏。如果有機會，就做婚房，你也算是有個安生之所。怎麽樣，你媽我是不是還挺厲害的。”

寥寥的兩段話，童嘉熙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終于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他試圖穩住呼吸，卻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麽扼住，淚水和汗一起往下流，到最後只剩幾聲急促的氣音。這麽多年的堅持，像是一個笑話，他一下子連爬起來的勇氣都沒了。

童欣妍的葬禮是周圍鄰居幫着操辦的，這些年她與娘家早就斷了往來，這種重要的時刻，童嘉熙也沒有告訴他們。他想童欣妍也許并不想見到他們。

“哎，真的是，太命苦了啊。好不容易孩子成才了，這怎麽好好地就走了呢。”

“可不是，我看她就是太苦了。都怪那個男人，把他們折磨成什麽樣子了，我有時候看她都瘋瘋癫癫的。”

“行了，少說幾句，有時間我們還是要多幫趁着點小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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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童嘉熙覺得吵得很，即使他們沒有惡意。他已經在靈堂前跪了一夜了，這時候腿動一下都很疼。葉黃白一直在前前後後的幫忙，這場葬禮雖然簡陋，但總歸是好好送走了童妍欣。

“你好歹吃點啊，你這樣身子吃不消吧。”葉黃* 白拿了個餅來到他跟前，童嘉熙擡起頭，眼睛裏都是紅血絲，胡渣也冒出來一些。整個人都顯得頹敗不堪，葉黃白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平日裏他最愛幹淨，怎麽會允許自己這樣子。弄得他心裏也不好受極了。

童嘉熙接過餅，低低的說了聲“謝謝。”聲音啞的過分。

他沒什麽表情的咀嚼着餅，長時間沒進食，胃像是發出抗議，從剛剛開始便有些若有似無的疼痛。突然進來的食物，也并沒有讓這個症狀得到緩解。

葉黃白也跪着，他之前沒少吃過童阿姨的菜，知道這個消息自然也跟着很難過。“你別這樣，你媽看到得多難過。我這幾天有個模特展，你要不要過來看，我給你留個前排的座位。”葉黃白這幾年被發掘，去了幾次模特展之後，被很多人看到，如今也是有不少粉絲的人。粉絲說他身上的勁，獨一份。

“算了，沒興趣。”童嘉熙那一刻甚至都沒想到以後。

“那我帶你去...”葉黃白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童嘉熙像是看到了什麽，猛的站起來，朝着一個方向跑了過來。“哎，你去哪啊？”葉黃白站起來，望向他的方向，什麽也沒有看到。

周圍嘈雜，沒人注意到這個動靜。只是有人看到是葉黃白在這裏，忍不住好奇，童嘉熙去哪了。葉黃白随便找了個借口，替他敷衍過去。

約莫半個小時，童嘉熙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葉黃白覺得他身上的氣壓更低了。“你去哪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不是，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個人，應該看錯了。”她又怎麽會來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他這個樣子，葉黃白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湯雪。他很少會因為誰這麽的沖動，湯雪算一個。

其實說起來，他也就見過湯雪幾次。大多數時間就是在童嘉熙家裏，幫她學習。有一次還因為童妍欣在家不方便，來過他家一次。他對湯雪的印象就停留在最淺的層面，漂亮明豔，是個帶刺的花。

有時候他挺弄不懂，童嘉熙到底為什麽會和她總在一起，明明從性格上看，兩人是明顯不一樣的性格。而且他一向對自己嚴格，卻總會為她學着放棄底線。

聽說他們曾經約着考進同一所大學，但後來不知道湯雪為什麽轉學。他還因此頹敗過一段時間，有時候都找不到人，但最後他依舊發揮穩定，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約好的那所。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湯雪，也沒見童嘉熙身邊還再出現什麽異性。

葉黃白已經很久不想起這個人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突然想到了湯雪，這個已經早就離開他們生活的女人。他沒有問看到誰了，童嘉熙也沒說，兩人都很默契的不提。

那晚的夜，真的涼透了。

但其實那天湯雪真的來過。

那時候正趕上寒假，臨近過年，因為學校宿舍明文規定這幾天宿舍的人不能留在學校，她只得提前回家。這些年，她出落得越發好看，只是性格倒是沒有以前那麽活潑了，越來越像一個人。

今天她是下樓來幫忙買東西的，大街上已經有很多地方挂上了燈籠。下了樓才發現自己忘記帶圍巾了，又懶得折回，索性就将脖子往衣領裏縮了縮。

她現在每次都會繞路回家，繞到童嘉熙家的那條巷子口，但這麽多次，她都沒有遇到過他。雖然她的脖子已經提出了抗議，但出于本能的，她竟然還是走到了那個巷子口。但當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她就傻眼了。

眼前的白布很明顯的代表着這家正在辦喪事，湯雪猶豫着要不要走進去，可腳步像灌了鉛，怎麽也不敢擡進去。她害怕看到他，害怕看到他那副難過的樣子。

“小姑娘，你也是小童的朋友嗎？需不需要我帶你進去。”這時候有個阿姨好心的說要帶她進去，而鬼使神差的，她竟然點了頭。裏面的人很多，誰都沒有注意到她。“阿姨，我剛剛已經聯系他來接我了，您去忙吧。”湯雪有點擔心，這位阿姨真的就這麽把她帶到他跟前去。

“行，那我先走了啊。”

湯雪來過他家無數次，哪裏還需要帶路。她走的小心翼翼，甚至将羽絨服直接拉過嘴巴。她混在人群中，終于看清了大廳裏擺放着的那張遺照，與她記憶中的童妍欣發生了重合。早知道是這樣，那時候就應該和他媽媽好好說句話的。

她的目光從遺照上移開，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童嘉熙。他瘦了很多，顯得羽絨服都有些空蕩。他就那樣子頭一直垂着，整個人都被一種悲傷籠罩着。湯雪的腳步向前靠了靠，她竟然很想上去抱抱他。

忽然葉黃白走近，她看着他吃了一個餅，想着自己現在過去可能只會讓他的心情更差，最終她還是沒有跨出那一步。許是長時間盯着他，童嘉熙像是有所察覺般擡起頭。湯雪猛的低頭，兩人的視線沒有交彙。

湯雪本能的想逃，她混在人群中，沒幾步就跑出了院子。她随便找了個牆角靠着，因為跑步，那點寒意都被驅散了。她悄悄探出頭，竟發現童嘉熙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他的個子似乎比高中更高了，連青澀也一并褪去，成熟了很多。

他只在門口張望了一會，便又進去了。湯雪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自己，可後來的那幾年，每次想到他那失落的的身影，她都覺得，應該上前和他說句話的。

童嘉熙送走所有人，家裏瞬間又變得安靜起來，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了。最後他起身，朝廚房走去。他的嗓子生疼，就像是被刀片割了一樣，連咽口水都覺得難受。他接了杯熱水，熱氣遇上冷氣，霧氣往上升騰，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将童妍欣的那封信折疊好，打開抽屜，首先映入眼前的就是一本語文書。書面已經被他翻閱過很多次，略微有些發毛。他翻開，上面寫着她的名字，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寫名字時的場景。

他用手摩挲着，最後将信放在了旁邊，然後關上。他躺在床上，頭愈發的疼，腦海裏都是童欣妍離開時的樣子，讓他根本不敢閉眼。突然他又想到了今天在葬禮上看到的那個背影，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已經到出現幻覺的地步了？

一夜沒睡，他的頭疼的更加厲害了，将童妍欣送到殡儀館後，他就一句話都沒說。他本就少語，經歷這一遭，更是越發的少，葉黃白覺得他的狀态就在崩潰的邊緣。

“你先睡會，我等會過來叫你吃飯啊。”葉黃白将他送回家，忍不住交代一句。童嘉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童嘉熙走到淋浴間，熱水夾雜着冷水，将他身上這些天的疲勞沖淡了些。他拿出剃須刀片，想把胡渣刮幹淨。

可他望着那刀片，忍不住想，聽說人在死之前是有走馬燈的，那他是不是，就能再見到，湯雪和童妍欣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