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霸占

霸占

時候尚早，紫紅朝霞漫天。

小藏尋完果子回來，剛一走進小院，就本能地感覺到似乎什麽地方不對勁。

有東西進來了！

還沒等小藏仔細分辨，挾着一陣勁風，身後一股劇烈的沖擊力便把小藏撲倒在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掐住了他的咽喉。

一切都在片刻之間發生。

等小藏回過神來，自己的性命已經在身後人的手中了。

是的，是人。

從自己脖子上那雙手可以判定，闖進自己小院的是人。

或者至少是化為人形的東西。

思及此，小藏心裏不由得泛起委屈來。

這還是自己學會化為人形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呢。

沒能和他交朋友，反而對方掐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殺掉自己。

想到自己此刻命懸一線，小藏不由得害怕得瑟瑟發抖。

小藏鼓了鼓勇氣，開口想跟身後的人說話，一張嘴：“你你、你......我......你......”

結結巴巴地，竟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Advertisement

說來，這倒也不能怪小藏。

以前在大界生活的時候，身邊還有兩三個朋友，還能時不時地遇見一些和自己一樣的底層精怪，總有機會開口說說話。

如今來到這片混沌這許久了，今日之前，竟是從沒遇見過其他活物，自然也就基本從未講過話。

到現在碰上個闖進自家小院的外人，還是個掐着脖子想要自己命的人，本就不熟練的語言系統被此情形一吓，更加紊亂不堪。

小藏的心髒持續咚咚咚地劇烈跳動，一動不敢動地感受着身後人的動作，生怕身後人一個不快，下了死手，甚至連人形都快要維持不住，皮膚隐隐顯出痕跡，頭上生出一對小角。

好一會兒，小藏發現身後之人似乎暫時并無動作，心中卸了些恐懼，終于慢慢盡量調整呼吸，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你是誰啊？你能放了我嗎？求求你......“

身後人聽到小藏的話語，一時間并無動作。

似乎正在考慮。

空氣仿佛凝滞一般，小藏心中不由得又打起鼓來。

咚。咚。咚。

闖客放開了對小藏的鉗制。

“咳咳......咳咳......”小藏捂着脖子不住咳嗽起來。

同時，他悄悄擡起些頭來看這位不速之客。

滿身血污，分不清到底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一張十分年輕英挺的臉，輪廓深刻。可是那雙淬着狠意與兇氣的眼睛讓人實在無法多麽在意他出衆的容貌。

因為面前這人，實在是，兇神惡煞。

小藏暗暗地打量年輕男人，對方滿身的血光與通紅狠絕的雙眼讓小藏身體再度本能地微微發顫。

小藏并不敢言語，只待對方先開口。

許久，年輕男人眼中兇光一顯，低啞道：“你滾出去。”

小藏懵了，呆立原地。

短短片刻的對峙，年輕男人料定小藏并不配成為自己的阻礙或對手。

于是年輕男人也并不在意小藏的回複，似乎連一個正眼都不屑于給小藏了，轉身便朝小院裏唯一的土屋走去。

土屋的門随意大敞着，小藏眼睜睜地看着年輕男人走進自己的土屋，躺上自己的小床。

床上已經有一些幹涸的血跡。

看來在自己回來之前，這男人已經在自己的床上躺過了。血跡應該就是之前染的。

小藏瞪大了眼睛。

這人怎麽這樣啊。

他霸占我的床！

對了，他剛才叫我幹什麽來着，滾出去？

可是，這真的不行啊。

小藏猶猶豫豫地走向土屋。

“你......你剛才叫我滾出去，那個......你想讓我滾到哪裏去啊？”小藏聲音越來越低。

男人睜開雙眼，眼中滿是不耐。明明自己才是鸠占鵲巢之人，卻兇悍無比：“滾出這片混沌。”

“啊......”小藏低嘆一聲，一時想說話，卻被男人的狠戾吓得不敢張口。

男人見小藏一副被吓傻的癡呆模樣，不欲糾纏，閉上眼睛，一副不願多看小藏一眼的樣子。

小藏卻始終沒走，進退兩難，就那麽癡癡地站在土屋門口，看着陌生人躺在自己床上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小藏終于才又鼓起勇氣，用非常小的聲音，特別委屈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片混沌的，我......我很喜歡。我也很喜歡我的小院......”

也不知陌生男人聽沒聽到。

“我的土屋給你住，我的床讓給你睡，我每天給你打果子吃......我可不可以不走啊？”

說到最後，委屈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哽咽。

陌生男人并沒有說話。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如何。

小藏不敢進土屋，可也不甘心就這麽離開。

......

許久，男人聽到有些輕微的走遠的腳步聲。

男人睜開眼睛。

男人自認自己并非什麽良善之輩，手中鮮血無數可計。事實上适才這少年出現時，于自己而言最佳的做法自然是了結了他。

剛才扼上對方咽喉的手只需再用力一點點，便再無後顧之憂。只是......

只是這小院之主的少年看着實在是太過懵懂天真，男人很難講清楚行動那一瞬自己的心緒，總之心下莫名有些不忍。

男人的眼睛沒有焦點，不知在想什麽。

又過去不知多久，男人撐着極痛的身體，起身往外看。

小院不算大，簡單巡視一番，男人很容易就發現了院中離自己所在土屋最遠的那顆桂花樹下的身影。

少年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背朝土屋，側躺着，看樣子，他正心無芥蒂地睡覺。

那是一副少年的身體，修長，又帶着些青澀。

頭上還有一對金黃的小角。

間或有幾顆桂花飄落，墜在少年的頭發上，肩上，腰窩......

男人目光一掃，就不可避免地由少年的肩膀，順着他身體的線條，視線下滑到他下收的腰。腰再往下，線條又起伏......

男人有些狼狽地移開自己的目光。

這少年一看就是才學會化形，又沒有接觸過外界的小精怪。

全身上下無一物蔽體。

男人畢竟在人界生活那麽多年，早已習慣人類的風俗習慣，對此還是不太自在的。

更早一些時候，少年一進小院，男人為了自保，本能地鉗制住了少年。自己的身體從背後抵住少年，右手掐着少年的脖頸。

當時男人觸碰到了少年溫熱光潔的皮膚，心下已然有些不自在。

後來和少年的對峙，對話，男人更是不願多看面前這個赤//身//裸//體//的懵懂少年。

此刻，對于遠處桂花樹下的少年，男人盡量撇開目光。

這少年既對自己并無威脅，他又死活不願離開，那麽......就讓他留下也無礙。男人慢慢想着，打定主意。

适時，天空狂風大作，吹來陣陣寒意。

桂花樹上的桂花簌簌掉落。

混沌之所以稱之為混沌，當然是因為此類所在連天地都無常，日夜都颠倒，更不提陰晴不定了。

相對而言，這混沌已然算是非常舒适宜居之所了，男人一進入這片混沌，也暗嘆過其碧空如洗，山花爛漫。

此時的寒風也算不上多麽難捱。

當然這得是在有土屋遮風避雨的前提之下。

而此刻，少年因為露天而眠，不免生了些冷意，睡夢中，雙肩也不由自主地瑟縮着。

男人看了看少年那被凍得發抖的肩。

眉角微蹙。

男人手一張，幾十米開外，桂花樹下的桂花随着一股力量糾集、凝聚着。

片刻，一條桂花被輕輕地掉落在少年的身上，蓋住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