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贖身 “殿下也有今天

第1章 贖身 “殿下也有今天。”

文/枕庸/

“這鐐子可得有三四十斤了,不能給他換副輕點的?”

“你同情他?他可是榮國留下來的小餘孽,控鶴監有規矩,這鐐子不帶一輩子算輕省的了。”

“倒不是同情,只是他如今不是被贖身了麽,他的主家舍得?”

“那你大概不知贖他的人是誰。”對面的屬吏輕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咱們新朝的封則封将軍,從前與這小餘孽可是出了名的死對頭,這次他将人贖了去,多半是要把人折騰死洩憤的。”

想起封則在外的名聲,兩個屬吏齊齊嘆氣,覺得小餘孽不出今晚就要曝屍荒野。

話音方落,便傳來一陣鐐铐堆積挪動的聲音。

兩人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控鶴監的暗室裏被押出來一個人。

一身灰敗的襴衫裹住瘦弱的身軀,纖細的手腳上皆是重鐐,走路間步履蹒跚,被屬吏拖拽着轉過屏風時,露出了那張蒼白無神的臉。

先前的屬吏唏噓了一口氣,大約明白了這小餘孽的身價為什麽會有三十萬兩雪花銀。

只見小餘孽雖病弱蒼白,那雙眼睛卻極為漂亮,五官生得柔和精致,懵懂的神情像涉世未深的林中幼鹿。

誰能想到這竟是昔日榮國最尊貴的小皇子呢。

校勘身契的府丞在他的奴籍上蓋印,順便念出了他的名字。

“雲晦。”

八個月前,新朝君主率軍攻入中州城,榮國大敗,皇族無一幸存,一夜之間改朝換代,新朝立,榮國廢,寧死不屈的舊吏被當街腰斬,枯腸爛肉血洗整個中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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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晦那時候正和封則一起被埋在狹關道的碎石堆裏,等到他一身風塵地趕回中州,擡眼看見的便是自己父皇母後叔伯手足被懸在城樓上的首級。

雲晦從馬背上摔下來,當即便被新皇以“前朝餘孽”的罪名投入诏獄,輾轉數月留下一條性命,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奴寵”之身。

負責押送的控鶴屬吏推搡他:“雲晦,走吧。”

雲晦沒反應,只用那雙懵懂的眼睛看着推他的屬吏,似乎在分辨那人的唇形。

屬吏卻失了耐性,将人生生拖着上了馬車,鐐铐擦碰間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似乎能讓人窺見鐐铐之下的鐵獄血痕。

正是六月份的天氣,中州城熱得出奇,烈日流星墜火一樣澆築在這片城池中,人影散亂,蟬鳴枯燥。

封則回府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新朝初立,榮國傾覆,中州境內只剩新朝一國,邊境蠻夷都有求和攀附之意。他兩日前剛從境外跑馬趕回來,轉頭就被皇帝傳進宮中議政,這一議就是兩天。

封則先回房換了朝服,只穿一件雲雁細錦輕袍,眉眼修長,朗硬淩厲。

他接過家丞奉上來的涼茶,煩躁地飲了一口,側首問:“西側院叮叮當當的,做什麽呢?”

方絡道:“将軍忘了,您昨日出錢替榮國皇子雲晦贖了身,今日控鶴監已經将人送到咱們府上了。”

封則緘默不語,但臉上并沒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那三十萬兩白銀是被直直扔進控鶴監的,險些将控鶴監丞的腦袋砸個窟窿,此事在中州城裏鬧得人盡皆知,封則自然不會轉眼就忘。

方絡拿捏不準自家主人的意思,試探着又說:“人送到的時候将軍不在,小人便做主将他安置在西側院了,您要過去看看嗎?”

封則反問:“他還老實麽?”

方絡想了想西側院裏的情景,猶豫了半天,最後悶頭說:“老實。”

封則端着涼茶的手一頓,轉而放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卷兵書,信手翻看道:“且關着吧。”

這不冷不熱的态度讓方絡心裏一陣發涼,他雖不知道自家将軍與雲晦究竟有什麽過結,但中州城裏的那些沸沸揚揚的流言是怎麽也甩不掉的。

将軍将這位小皇子贖回來,看來是真要洩憤的。

方絡不敢再多說什麽,忙應了聲,收拾了茶盞轉身退下。

天色漸暗,府上人點了燈,燈影綽約間還可以看見夜空裏疏朗的星點。

西側院的“叮當”聲一直沒停。

封則仍端着那倦軍書坐在桌案前,書頁一動都沒動。從他所住的主院探着窗戶看過去,恰好能看到西側院屋脊上形色各異的小獸。

紙頁被風卷動,一陣又一陣的嘩啦聲撕扯着将人的思緒扯回多年前的歲月。

那時的榮國與新朝尚且交好,兩朝弟子盡是才俊,榮國皇帝命國子監宋汲在州境開設學府,廣邀鄰國子弟聽學,封家便将庶子送到了中州。

中州繁華,與舊都景象不可同日而語,封則一身舊衣夾在榮國子弟之間,耳邊盡是權貴之間吹捧榮國小皇子的言語。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被衆星捧月的小皇子會主動纏上來,叫他“鶴循哥哥”。

學府權貴污蔑他攀附皇子,謠言傳回封家,他被父親扒了衣服扔在雪地裏罰跪。

真想把那人從高處拽下來啊,他那時就想。

那刺耳的叮當聲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終于聽不見了,封則堪堪回神,放下了那本并未翻動的兵書。

他在窗前站了片刻,徑自用涼茶漱了口,然後合衣躺下。

新朝初立,封則憑借平定西峽五境之攻站穩了腳跟,已是朝中肱股之臣,如今乍然回到中州,手中軍務自然繁多。

連日趕路,到了中州城也不得喘息,他确有些累,這一覺起先竟睡得很沉,然而睡到半夜,還是被門外的吵嚷聲驚醒了。

封則翻身坐起來,蹙眉問:“怎麽回事?”

方絡急慌慌地在他床前站定,眼裏無措的神情還沒有緩下去,躊躇了半天才臉色泛紅地說:“将軍,雲小皇子好像……。”

封則一凜,“他怎麽?”

方絡卻最終沒說出口,只自暴自棄地垂頭勸道:“将軍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不需要更多的話,等到方絡再擡頭的時候,發現封則已經披上外袍出了門。

西側院喧鬧聲不停,好事的丫鬟小厮嗚泱泱地擠了一院子。

人人都會這個榮國留下的小餘孽充滿了好奇。

“你們說将軍會怎麽處置他,讓他幹苦力麽?”

“他這樣的身份幹苦力都配不上,怕也只有供人玩樂的份兒。”

“供人玩樂?他會麽。”

“他在控鶴監那種地方待了三個月,恐怕早就學會怎麽伺候人了。”

“議論什麽呢!”方絡緊趕慢趕地止住了這些人的話,生怕這些話會讓封則聽見。

可惜封則已經聽見了。

夜色暗沉,男子的臉色卻比天色還要暗一些,那張冷峻的臉上不見喜怒,但只需要他負着手往院門處那麽一站,便能讓底下的人噤若寒蟬。

“自己去領罰。”封則淡淡說完,又轉頭吩咐跟過來的方絡,“調一隊暗衛來西側院,這院裏伺候的人也篩一遍。”

方絡恭謹應是。

兩句話吩咐完,封則沒再管這一院子下人,自己推門進了西側院的屋子。

天氣熱,這間屋子處在陰涼地界,屋外一顆榕樹将整座屋舍遮蓋得嚴嚴實實。

入室一陣撲面而來的涼氣。

封則蹙了蹙眉,順着耳邊的聲音去尋找來源,一眼就看見了伏在床側的雲晦。

屋裏暗,只點了一盞油燈,床帳堆疊起來便什麽都看不清楚。封則起初只能看到縮在角落裏的瘦小身影,仔細辨認,才确定——那真是雲晦。

昔日榮國最尊貴的小皇子。

身上裹了一件單薄的舊襕衫,頭發不知怎麽散開了,堆在脖頸處窩成一個圈兒,襯得露出來的皮膚和脖子異常得白,看不清面容。他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屋裏有人進來了,到現在還縮在那裏控制不住地哆嗦,每動一下都使手腳上的鐐铐發出聲響。

封則猛地一愣,此時才意識到一直擾他耳朵的叮當聲原來是這個。

只是這一愣神的功夫,雲晦已經哆嗦出了一身的汗,散在額頭上的頭發盡數被汗水濡濕,眼睛緊緊閉着,胸口過度起伏,口中不受控制地發出呻.吟一般的低音,被鐐铐磨壞了的手腕也開始不自覺地收緊。

方絡試探道:“這恐怕是身子不适,不如小人去請大夫來看看吧。”

封則沉了片刻,語氣很冷:“大夫看不了他的病。”

但凡是個男人,大約都能看出雲晦是怎麽了,外面的傳言一聲疊過一聲,方絡實在不敢繼續想下去,躬了躬身,“那小人先退下了,将軍若有吩咐再喚小人。”

門關上的時候夾帶了一聲悶雷,低沉的轟鳴聲像是要下雨一般,大概是關門時帶起的一陣雨氣驚動了雲晦,他終于迷蒙地睜開眼睛,用那雙難以聚焦的眼睛看向封則。

漂亮的眼睛迷蒙泛紅,泛白的嘴唇挪動出聲。

“好……好難受……”

嗓子都要燒啞了。

封則站在雲晦榻前,沉默地看他掙紮了很長時間,忽然彎腰拎起了他手腕間的那副鐐铐。

傳言未必是假的,他将雲晦買下來,存的絕不是什麽救人于危難的心思。

左右不過是個罪奴,既然買下了他,便等于将他的生死一并買下了。

榮國國滅,他早已經不是昔日的小皇子,而是跟院子裏的那些下人一樣,可以被随意發賣打殺。

甚至連他們都不如。

封則冷笑一聲,單手攥着鏈子将他一拖,淡淡地說:“殿下也有今天。”

鐐铐過于沉重,随意的動作卻把雲晦拖拽了很長一段距離,手腕上結了痂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雲晦一蜷,裂開的血塊激得他半身哆嗦。

他眨着那雙霧蒙蒙的眼,盯住封則片刻,随後伸手猛然攥住他的衣袖。

封則本無意于奴寵的所為,也懶得看他喊疼求饒。

可下一秒,溫熱的觸感覆上他的指尖。

是有點急躁的、伴着濕漉的氣息的啃咬。

封則低頭,随即看見雲晦正含着他的小指,咬下來時不知輕重。

吮吸,吞咽,平滑的齒沿在他的指骨上摩擦,那架勢幾乎要将他的手指吞進去。

封則眉心豎起,封則皺眉,不悅地握住雲晦的下巴。

他的動作可以算是極其粗暴,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架勢,按住嘴唇壓開雲晦的下齒,毫不留情地把手指抽了出來。

“唔。”雲晦跟着含糊一聲,被推回到床榻上。

封則居高臨下,戲谑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瑩亮的液體,嗤笑一聲:“如今殿下沒了倚仗,竟也能做出這種姿态。”

但很快他便又冷了下來,眸光沉黯,垂眸掃視了眼床榻上的人。

傳來的聲音倒是不疾不徐,淡地如要散的雲:“像條下賤的狗。”

他以為這話問出來,雲晦定然如受奇恥大辱,但眼前人竟也沒有別的反應,只有喉間的喘息一聲壓過一聲,口齒間的呻.吟始終斷斷續續,似乎再多等一刻他便要解了衣裳用色.誘那一招兒。

好烈的春.藥,封則想。

他抖了抖衣袖,用水漬未幹的手指撥了一下雲晦眼前的頭發,繼而又輕輕端起他的下巴。

“誰給你下的藥?”

沒有反應,雲晦完全沒有要答他話的意思,只用那雙無法聚焦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人,輕輕張開的嘴唇紅潤誘人,端的一副可憐勁兒。

“雲晦。”封則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下颔骨,厲聲斥問,“說話。”

那發.情的小兔子喘得更厲害了。

“雲浮岚!”

話音落下,雲晦似乎終于意識到這是在叫自己,拖着幾十斤的鐐子在床上跪坐起來,如同幼兔覓食一般咬上封則的脖子。

封則只覺得脖頸處一陣濕潤。

不知什麽東西摔在床上,沉重的聲音從緊合的門窗傳出去,随後是撕扯、咬齧、羅剎一般的将軍拉扯身下的鐐铐,屋裏漸漸浮出一抹血腥氣。

昔日高高在上的小皇子蜷伏在榻、痛聲哭叫。

雨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下大了,生冷離漠的傳言在這個重逢的夜晚被盡數撕扯開。

衣衫散落,殘影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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