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沉夢(三合一) 聽見自己哭着喚“老師……

第25章 沉夢(三合一) 聽見自己哭着喚“老師……

崇明殿裏只剩新帝與封則。

一碗藥已經見了底, 封則将藥碗收回到托盤裏,靜等着太監來收。

新帝覺得口中苦澀,有意讓封則替他奉一盞茶, 尚未開口, 就聽見崇明殿的殿門“吱呀”一響。

——太監已經領着雲晦進來了。

大殿巍峨不下百步,每一步都在雲晦腳下變得艱難異常,那副鐐铐圈禁了他的足腕,扯動身上的素色襕衫, 繼而是被凍得慘白的臉, 以及那雙蒙着霧色的眼睛。

一步一聲鐐铐響。

旁人瞬息之間可以抵達的路途,雲晦生生走了一盞茶的時間。

等到他站到大殿的玉階之下,引路的太監便扯着手腕上的那截鐵鏈猛地一拉,雲晦踉跄一聲, 順勢跪地。

隔得遠了,竟然也能聽見膝骨磕在玉質地面上的那一聲悶響。

封則站在皇帝身側, 一時只覺得雲晦那一跪仿佛磕在了他的心尖上,袍袖掩映下的手指蜷起又張開, 不甚扯開了一條名貴的絲線。

勾得人手心微癢。

新帝的目光自雲晦進殿始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他乖巧地跪實了也沒有挪開,他靜靜地打量着匍匐在下的小餘孽, 眸光越來越深。

經年之前, 眼前的人尚且是個稚子,卻得榮帝無上寵愛,可在中州城裏呼風喚雨。

可那又怎樣,如今改朝換代,他還不是新朝之中最卑賤的那個“奴”嗎?

新帝想到這裏忽然笑了一聲,那氣息有些急, 他不由地咳出聲來,緊接着便是一陣綿長而又急促的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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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封則才似有所感地奉上了一盞茶水。

茶有些燙,他沒有彎腰施禮,只垂着眸子将茶水奉上去,聲音如這深秋的天幕一般添上幾分冷意。

“陛下要保重聖體。”

茶盞輕撞,跪着的雲晦懵然擡頭看向上首。

承明殿裏燭火猶盛,四處通明嘩然,穿吉服戴龍冠的皇帝坐在上首,撚着颔下的須子接過封則手裏的茶水。

旒冕金珠垂在額前,被那耀眼的燭燈襯得光影斑駁,雲晦越定睛去看,便越覺得光斑刺目,以至于他無法看清那皇帝的臉。

可他卻還是覺得,坐在那裏的皇帝不該是這樣一張臉。

“看什麽!”

耳邊一聲呵斥,雖聽不真切,雲晦卻也知道是那個兇狠的太監在說話,他心裏有些恍惚,卻并沒有垂下眸子,而是轉而将視線落在了那個太監的身上。

世人曾多次評判過雲晦的這雙眼睛。

一開始是對榮國皇子的誇耀,說小皇子殿下眉眼多睿,如金如玉;後來便只剩羞辱與揶揄,說那小餘孽的眼睛漂亮,水波盈盈,堪比花樓妓子。

然而此時此刻,他身戴刑具,跪在舉國論事的承明殿中看一個太監的時候——眼中卻只剩悲憫。

一個天皇貴子垂憐天下人的悲憫。

這樣的目光令人心頭大躁,太監猛地擡腳,在雲晦的後脊上踢了一下,“讓你跪好,你聽不懂……”

“咔”一聲,他的話演變成一聲慘叫。

——封則不知何時已經從那玉階上下來,擡手攥住他将要揮向雲晦的手臂,力道之大,竟生生讓人生出一陣熱汗,連話都說不清楚。

他求饒:“封,封将軍饒命……”

封則沒有下死手,很快就帶着一絲嫌色将人松開,而後在空中撚動了一下自己碰過他的手指,聲音不冷不熱:“本将的人,公公還是不要碰的好。”

“是,是。”

“好了。”新帝終于出聲打斷這場争執,只是不知在說那太監,還是在說封則,“何必動粗呢。”

太監忍着疼朝上首行了個賠罪的禮,新帝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人出去了。

偌大的宮殿之中又只剩下這寥寥幾人。

殿中玉階九層,他們隔着九層階一跪一坐一立,倏忽間便像是間隔了新朝與舊國之間的風雪,以及令人難以回溯的往事。

好在雲晦是記不得的。

新帝也因此莫名松了口氣,扶在椅上的指尖不着痕跡地點動了一下,終于問出了今日對雲晦說的第一句話。

“朕聽說你失憶了,此事是真的,還是你假意裝出來欺瞞鶴循與朕的?”

雲晦眨眨眼睛,腦袋略像左歪,眼睛又大又明亮,眉毛卻是輕輕向上挑着的,神情十分疑惑。

隔這麽遠要是能聽見就怪了!

這樣的僵持只出現了片刻的時間,封則忽然一撩袍角,矮身蹲跪在雲晦身邊。

新帝一愣,蹙眉問:“你這是做什麽?”

封則解釋:“陛下恕罪,小東西耳朵不好了,需要臣複述一遍才能聽清楚。”

新帝沒有預料到這一層,聯想起幾個月前控鶴監奏上來的只言片語才沉吟一聲,“那就有勞鶴循再問他一遍。”

話音落下,他便看到封則側身撥開了雲晦耳邊的發絲,又順手将他的頭發攏成一個松散的髻。

而後垂下頭,将嘴唇抵在了雲晦的耳畔。

那樣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遠遠看去竟像極了耳鬓厮磨,新帝緊皺着眉看這一幕,不敢相信小餘孽的耳朵竟廢成這般了。

封則口中呵出來的熱氣熏得人耳朵發癢,雲晦縮了縮脖子,聽見他問:“說你什麽都不記得。”

雲晦張圓了嘴“唔”一聲,忍不住看向上首,老老實實地瞪着眼睛說:“我不記得了。”

新帝:“……”

看這樣子倒不像是裝的。

略一沉吟,他又眯起眼睛來問:“若朕告訴你,你的父母和手足皆死在朕的手裏,你怕不怕?”

雲晦果斷地扭頭去看封則,甚至還扥了扥脖子,方便男人灼熱的氣息再次噴吐到自己的耳廓上。

封則過了片刻才将視線收回來,神情不太自然,但還是如約附到雲晦耳邊上,言簡意赅:“這次讓你哭。”

雲晦:?

封則繼續說:“哭不出來便扒了褲子打,我下手只重不輕。”

雲晦最怕這個,一想到自己被封則按着揍的畫面就渾身泛熱,蒼白的臉上立刻多了一抹雲紅。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裏暈滿了淚水,只要稍微一動便會有滾燙的淚珠落下來。

新帝看得莫名所以,指着雲晦問封則:“這是怎麽了?”

“回陛下。”封則站起來,順勢将雲晦也從地上扯了起來,手掌攏着人後腦的那個發髻,将小孩兒整個叩在自己懷裏。

他這才接上剛才的話,對新帝說:“小東西的膽子小得很,您方才所說,恐怕是吓到他了。”

他說完就用手在雲晦的後背上拍了拍,力道有些重,懷中傳來雲晦抽噎的哭聲。

前襟一片濕熱,想必已經被眼淚和鼻涕糊滿了。

手上的力道因此而變小,由挨揍的恐吓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安撫。

雲晦抽噎的聲音這才漸漸消下去,只剩前胸那片位置還在随着呼吸而抽抽搭搭地顫動着,抵在封則的心髒上,竟添上一絲泛麻的癢意。

新帝并未察覺他們二人之間的動作,只這一面,卻讓他将對雲晦的那些防備卸下了大半。

天際已經将明了。

今夜實在費了太多心神,新帝尚且病體纏身,此時終于覺出異常的疲乏,他緩緩地靠到身後的椅背上,手背向外,朝着封則擺了擺手。

這是示意他們可以回去了。

“時候不早了,榮國皇子身份不同于常人,還要鶴循好生照看。”

封則攏着雲晦稱“是”,卻并沒有急着走,猶豫了一瞬又遲疑道:“只是臣不日便要前往狹關道,恐怕……”

“那就帶着他去。”新帝說,“你做事朕向來是放心的。”

封則面上分毫不顯,只淡淡抿了一下唇角,再度應下。

這時辰,方絡早已經驅着馬車在宮門外等着了。

疾風早已席卷整座宮闱,庭中草木無一幸免,秋風瑟瑟間,身上的衣衫便顯得單薄起來。

封則摸着雲晦身上有些發熱,幹脆沒讓小孩兒走路,一步抱着人上了馬車。

“把炭生起來。”他摸了摸雲晦冰涼的耳朵,對方絡說。

這時節生碳确是早了些,好在方絡辦事妥帖,馬車上的銀絲碳一直都是備着的。

車廂裏逐漸暖和起來,封則這才将雲晦從自己懷裏扒了出來。

小孩兒哭得滿臉通紅,鼻尖的皮膚水潤可愛,嘴唇卻被他自己咬得幾欲破皮出血。

連前襟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即便被封則抱着坐在溫暖的馬車裏,他仍然在止不住地發顫,一雙眼睛越哭越紅。

封則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兒,他用手心攏着雲晦的後頸,問:“這是怎麽了?”

雲晦咬着下唇搖頭,忍着鑽心的頭痛閉上眼睛,眼前卻不斷地翻湧起不久之前的畫面。

八角琉璃宮燈被秋風吹盡,衣袍寬大的官員魚貫而出,滿眼老淚的文官喚他“殿下”。

繼而這一幕幕又彙聚成一處,變成宋汲蹲跪在他面前嘔心瀝血的泣言。

“新朝皇帝殺您父母兄弟,将他們的頭顱懸挂在城門之上,忠肝義膽之輩皆被腰斬,中州城半月血水難除!”

“更不要提那封則乃是新朝走狗,昔日的狹關道兵變也有他的手筆。”

“殿下若不是為了救他,又怎麽會耽擱了行程來不及率兵馳援,又怎麽會墜馬被俘,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殿下,您難道都忘了嗎?”

封則還滿臉焦灼地看着他。

雲晦強迫自己将宋汲的聲音從腦海裏甩出去,再度擡眸,神色有些羞赧的掙紮。

“鶴循哥哥,我……我的褲子濕了。”

他的聲音黏膩不堪,每一個字的尾音都像是在舌尖上裹了一層軟綿綿的糖絲線,怪勾人魂的。

封則了然,順着小孩遮遮掩掩的視線往下看,依稀能從素色的襕衫下窺見起伏不定的身形。

馬車在石板路上“吱呀”碾過,封則順勢将雲晦攏到懷裏,右手手指向下探過去。

像秋末的薄霜,墜在柿瓦上泥濘一片。

是石硫磺的藥性又發作了。

“好涼。”封則附在人右耳上低聲吐氣,“忍了多久了,嗯?”

雲晦靠在男人懷裏,左邊半張臉完完全全貼在他的胸膛上,柔軟中存着堅硬,臉頰已是一片濕熱。

他明顯有些委屈,但還是在封則的詢問聲下開口,期期艾艾地說:“從,從在大殿就開始了。”

“鶴循哥哥,我好難受。”

小孩兒是真的難受,片刻功夫就燒得滿臉通紅,額頭上的汗水順着眼角一路躺下來,瞳孔在馬車的又一次颠簸過後逐漸失焦。

他見封則不為所動,索性拖着鐐铐擡起兩只手去抓封則的手指,将他的食指塞到自己的口腔裏,用深處的那顆犬齒去磨。

封則始終眯着眼睛看他,直到指尖上感到一絲痛意,才用拇指的指腹撥了撥雲晦的唇角。

“可這是在馬車上。”他撚動着指尖上沾染的一點兒涎液,說,“方絡會聽到的。”

馬蹄踩過一道溝渠,整個車身都更為劇烈地颠簸起來,似乎在替方絡控訴。

雲晦慢吞吞地挪動腦袋去看封則,半晌才确認他真的沒有要在車上做的意思,通紅的眼眶瞬時間就滾出眼淚來,身體一動,連馬車上的坐墊都濕了一小片。

封則瞥眼看見,已經想象到這小東西将要怎樣驚天動地地控訴自己好狠的心。

然而下一瞬,被雲晦含在嘴裏的手指就劇烈地疼了起來。

——雲晦用那顆犬齒死命咬住他的手指,只一下就見了血。

封則蹙眉,卻任由雲晦咬着自己那根手指,忽然咧嘴笑了一聲,語氣中帶上幾分森然,“敢報複我了?”

雲晦一邊流眼淚一邊擡眼觑着封則,即便心裏還是有些怕他,但嘴上的力氣卻一點兒也沒松。

直到嘴裏磨出了血腥氣。

雲晦一陣幹嘔,偏頭吐出封則的手指,緊接着便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咳聲劇烈,而他身上早已被石硫磺拿得沒了力氣,一聲緊跟着一聲,到最後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鐵鏈的碰撞聲又“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封則無暇顧及自己尚在滲血的手指,攏住小孩兒就開始悉心安撫,手掌随着他呼吸的頻率在後背上輕輕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雲晦的呼吸平複了下來。

他看着餘咳未消的小孩兒,素來冷淡的眸子裏隐隐有幾分責備,但更多的還是心疼。

雲晦的這副身子就像是紮在他心頭上的一顆刺,每動一下就扯得渾身泛疼。

“好了,我的錯。”封則終于哄道,“跟你置什麽氣。”

懷裏的人還沒緩過勁兒來,正埋在他懷裏抽抽搭搭得哭,渾身都變得濕漉漉的,或許是眼淚,或許是汗,也或許是因為別的。

封則替他撥了撥腰間的系帶,垂下頭貼在人耳邊問了一句。

雲晦喉間還帶着哭腔,不想開口說話,眼淚汪汪地盯着封則看了一會兒,然後可憐兮兮地點頭。

炭火越生越旺,讓人恍惚中回到了那個铄石流金的六月天,中州城裏蟬音紛雜,他在床上擡頭看封則。

季節時令和溫度都分不清楚。

他的眼睛有很長一段時間難以聚焦,許久,才有一口新鮮的空氣通過口腔渡了進去。

一個侵略性極強的吻在封則的主導下結束,他直起身來,笑着用碰過雲晦下面的手指抹去他嘴角的口水。

“怎麽還在抖。”雲晦聽見男人問。

他後知後覺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終于清楚了一些,随後就看到封則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将他一點一點擦拭幹淨。

雲晦吸了吸鼻子,咬住自己的下唇,生理性的淚水再度順着臉頰滾落下來。

這一夜他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等到被封則從馬車上抱下來的時候已經連抖的力氣都沒了。

天光大亮,方絡守在離馬車很遠的地方,遠處的人群熙熙攘攘,卻沒有一個敢越雷池一步,連一縷視線都透不過來。

雲晦就這樣勾着封則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抱回了府。

他累得沾枕頭就睡,夢裏錯綜複雜一片。

一會兒是控鶴監裏有人在他身上試藥,一會兒将軍府裏封則溫柔地吻他,轉而變成一盞明滅變換的八角琉璃宮燈,宋汲眼中滾燙的濁淚滴落下來,落在他的臉頰上,變成一陣清苦的藥香。

——

十四歲,雲晦在學府裏讀書。

地界苦寒,不到九月就下了一場雪,他覺得新鮮,央求一衆同窗好友與自己上山。

衆人紛紛應了。

雪天路滑,山壁之上更是陡峭難行,雲晦被褚明桀一路拉着上了山,停在一處山崖邊上。同窗都落在他們後面,褚明桀便說在這裏等一等他們。

雲晦累壞了,一屁股栽到雪地裏坐着,張嘴喘息不停。

“殿下看。”褚明桀一扯他的衣袖,指着漫山遍野的銀白給他看,“霧凇浩蕩,天色獨白。”

漫山遍野都是冰霜雪色。

樹上裹了一層冰,透明的冰層将樹枝整個兒包裹起來,天地之間都被那一樹的霧凇遮擋,仿佛身處琉璃仙境一般。

雲晦驚嘆不已,伸手接過褚明桀折下來的樹枝,握着那股冰涼湊到眼前細看。

淺赭色的枝幹被冰層裹得嚴嚴實實,只有被折斷的那一頭才隐約可以看到本來的樣子。

真是個稀奇的景致。

他在這一天比任何人表現得都要雀躍,踩着一地的碎雪沫子從地上爬起來,轉頭就要去那片霧凇林中查看。

只是冰雪太涼,他下半身都已經被凍得沒知覺了,這麽猛地一起身,難免先踉跄了一下,轉頭就要朝着那山崖撲過去。

“殿下!”是褚明桀急急地喚了他一聲。

他下意識地想要去抓褚明桀的手,指尖還未觸上,足下一崴,整個人就已經從山崖上摔了下去。

耳畔是催命的冷風,眼前一陣白慘的霧氣。

雲晦疑心自己就要死了,人還未落地,靈魂已經直直地飛上去,仿佛這一夢就是他的底端,或者結局。

脊背忽然一熱,他扭頭看過去,只見身後猛地貼上來一個熱乎乎的影子,那人的身形漸漸張開,用盡渾身力氣将他擁在懷裏,然後抱着他撞在山崖間的一棵樹上。

攀着樹藤的手心已經被劃開了一道半尺上的口子,鮮血直流,在一片霧色間滴滴答答地淌。

他也叫自己“殿下”。

雲晦覺得那很像年少時的封鶴循。

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被安置在了學府的卧房裏,燒得滾燙的暖碳熏熱了一屋子,榻邊的小竈上正咕嘟咕嘟地炖煮着湯藥似的東西。

味道很苦。

雲晦皺着眉心哼哼一聲,聽見耳邊有人對自己說:“殿下,醒了就起來把藥喝了。”

他費勁兒睜開眼睛,眼前坐着一個文氣極盛的人。

一身廣袖常服,身上染着墨氣,須發盡是黑色的,正端着一碗藥滿眼關切地看着他。

正是宋汲。

不等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宋汲單手扶了起來,安安穩穩地靠到軟枕上坐好。

宋汲的臉色不太好看,正輕輕地攪動手裏那碗藥,只等藥涼下來便喂給他。

雲晦知道自己惹禍了。

“我錯了,老師。”他主動說,“我不該去山上的,雪太大了,我……”

“殿下。”宋汲打斷他,壓根兒不想聽他認錯的話,沉着臉将藥碗遞過去,“這是驅寒安神的藥,臣熬了半個多時辰,殿下若是體恤臣,就将藥喝了吧。”

雲晦靠在床上抿了一下唇,不知為什麽,他竟然是很害怕的。

被嬌寵慣了的人也有怕老師生氣的時候,癟着嘴接過那碗藥,用指尖摸了摸碗沿,溫度仍然是燙手的。

但他已經不敢再解釋什麽,更不想讓自己背上那種不敬師長的罪名,仰頭“咕咚”幾口将那碗藥喝了個幹淨,熱氣從喉間一直蔓延到胃裏,燙得五髒六腑都有些疼。

喝完就乖乖地将空碗遞回去,聲音糯乎乎的:“是我讓老師擔心了。”

宋汲斥了他兩句,并不很嚴重,但說到自己帶人上山找到雲晦的時候卻陡然變了語氣,“殿下自小是由臣看着長大的。此番在學府讀書,陛下和娘娘更是将殿下托付給了臣,殿下若是真出了什麽事,讓臣怎麽向上交代!”

雲晦坐不住了,扶着床沿在床榻上跪坐起來,像小時候一樣去拉宋汲的衣袖。

“老師別生氣。”

“我錯了。”

“我不該貪玩的。”

“那山我再也不去了。”

十四歲的雲晦是個軟乎乎的小孩兒,撒起嬌來能把鐵石心腸捂化了,宋汲半晌沒有話說,最終看着他嘆了口氣。

“臣只盼殿下早日長大,能擔得起身上的擔子。”

雲晦應了好幾聲,見宋汲沒那麽生氣了才想要挪動膝蓋動一動,剛挪了一下,就聽見外面院裏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叫。

緊接着是棍杖落下的聲音。

“外面是什麽聲音!”雲晦吓了一跳,伸着脖子向外看,“誰在外面?”

“都在外面。”宋汲說,“殿下要冒雪上山,他們不知規勸,臣罰了他們廷杖。”

正說着,宋汲起身推開了屋裏的窗戶。

風雪撲面而來,晃得人眼前一片模糊,一時間什麽都看不清楚。

雲晦咳嗽了兩下才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床邊攀着窗沿向外看,眼睛瞬間瞪大。

外面風雪未消,厚厚的一層積雪已經蓋到了人的小腿處,庭院中掃開一片空地,上面依次擺開兩個條凳,條凳上已經有人在受罰。

一旁是執杖的小厮,再往後,跪着今日陪着雲晦上山的所有人。

封則和褚明桀都在其中。

“不要!”雲晦急了眼,顧不上穿鞋子就推門跑出去,走到廊下的時候又被宋汲從後面拉回來。

宋汲替他披上大氅,責令他站在裏面看。

雲晦不敢再忤逆老師,紅着眼睛退到門檻以內,沒穿鞋襪的腳趾蜷縮了一下,被這古怪的冰雪天凍得僵硬泛涼。

“老師,別打他們……”

他又一次去扯宋汲的衣袖,卻被宋汲冷着臉拂開。

“多少了?”宋汲問那兩個執杖的小厮。

“十三杖了。”

宋汲擡手,小厮便立刻止住了落杖的動作,伏在條凳上的兩個人被攙扶起來,雲晦聽到其中一個人被喚長公子。

是太史的長子。

宋汲下了臺階,徑自停在餘下人面前,語氣淡漠,冷聲呵斥:“西峽山勢險峻,風雪天裏最容易出事,殿下年紀小,生出這個主意的時候你們便應規勸。”

“可你們不止跟着去了,還讓殿下墜了崖,可知這是多大的罪過?”

宋汲擡手向後,指着雲晦說:“你們被家裏人送到此處讀書,明面上是求學,可諸位心裏都明白,看顧殿下才是要緊的事。”

“在我這裏,殿下就是榮國未來的天。殿下是尊,諸位便是卑;殿下是貴,諸位便是賤。”

“明白嗎?”

底下無人出聲。

都是各州郡送過來的世家子弟,即便不能與雲晦相提并論,但也都是貴胄一身的家世了,誰又真願意跪在這裏像個奴仆似的被宋汲罵呢?

宋汲并不生氣,擡手招了招那執杖的小厮,吩咐道:“拿着杖一個一個地問,誰不明白就打,什麽時候明白了這個道理,今日這一章才能揭過去。”

杖未起,底下已經有人出聲。

“先生,學生明白!”

雲晦循着聲音看過去,只見說話的是褚明桀。

老國舅的嫡孫從未受過什麽罰,只是被責令跪了這麽一會兒就渾身酸脹,更不要提挨打受罰。

他是“識時務者”。

宋汲微微眯起眼睛,賣給這位世子爺幾分薄面說:“扶世子回去,餘下的人就在這兒看着。”

一時噤若寒蟬。

其餘人還跪在原地,緊繃着的弦逐漸有了松動,紛紛附和着褚明桀的話低頭認錯,只有一人還未出聲。

宋汲沒有再讓小厮挨個兒詢問,只緩步走到封則面前,垂眸看着眼前沉默的人。

“殿下身邊一直都是你在侍奉。”宋汲開口說,“此番殿下受寒又遇着驚吓,全因你看護不力,罰你五十廷杖,你認罰嗎?”

封則之前已經挨了十幾下,單薄的衣袍上染着血,但跪着的身形卻一晃未晃。

但他點頭,毫不遲疑地說:“認的。”

一個被父親送來作讨好的小國庶子,若不認下這樣的罪名,他又如何尋得安身之法?

“好。”宋汲招手,對一旁的小厮說,“押他到凳上,當衆打。”

封則不用人押,撐着地面站起來,步履艱難,一步一步趴到條凳上。

衣袖上的血随着他的動作逐漸蔓延開,漸漸染紅了整幅衣袖,雲晦這才想起封則抱着自己摔下去的時候受了傷,恐怕還沒有包紮。

“老師……”雲晦追出來,上前扯住宋汲的衣袖,求饒道,“是我執意要去的,跟他沒有關系。”

“他救我的時候還受了傷,別打行不行?”

宋汲看着他,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那邊條凳上已經落下廷杖,聽見封則喉間一聲隐忍的悶哼。

宋汲才開口:“殿下。”

“榮國位主中州,您是榮國最尊貴的皇子,來日要繼承大統,不可有半點閃失。”

他示意雲晦回頭看,狠厲的棍杖正落在封則身上。

“殿下險些墜崖,在場的衆人便都有過錯,包括臣。”宋汲語氣急切,說,“護不住陛下的血脈,臣等萬死難辭其咎!”

杖已過二十,封則後衣上開始滲出血跡,他始終緊緊握着凳腿,額上逼上汗珠,随後又像先前的血跡一樣順着皮膚滾落下來。

雲晦怔怔地站着,腳下是一地涼雪,涼意蔓延上來,整個人都空了。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與封則之間的雲泥異路之別。

他是皇子,來日要繼承大統,統率中州,要擔得起老師口中的那份責任,要保全自身,要将所有人都視為這條路上的馬前卒。

可是他卻聽見自己哭着喚“老師”,又光着腳撲到封則的身上,替他承下狠厲的斃杖。

——

“雲小郎君?”

耳邊一聲急切的呼喊,雲晦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

眼前還是封則的那間卧房,桌椅床帳同他入睡時一模一樣,而守在床邊的人卻已經變成了方絡。

“方管事。”雲晦擡手揉揉眼睛,靠着身後的軟枕坐起來,第一反應是去看窗外的天色。

似乎已經到了下午。

小孩兒聲音軟軟的,還帶着久睡剛醒的倦怠,他問方絡:“我睡了多久?”

“快三個時辰了。”方絡替人将半垂着的床帳攏起來,控制着音量解釋道,“小人見您睡得沉,原本想讓您再多睡一會兒,但熬好的藥已經熱了好幾次,再不喝恐怕會失了藥性。”

他說着便從床邊的小竈上取過了正溫着的藥。

碗中尚且冒着熱氣,還未端近便有一陣清苦的藥氣傳過來,與雲晦夢中的聞見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這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覺做了個很長的夢,但夢中出現的那些人、宋汲在他耳邊反反複複的話都随着他的清醒而變得模糊起來,在想要去回憶的時候,卻發現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雲晦近來總是這樣。

夜裏睡不好,會夢到許多光怪陸離的往事,又在醒來之後盡數幻化為泡影,只等在下一個夢境中再度提及。

他一用腦子就覺得頭疼,不得已擡起手揉了揉額穴,看着方絡手裏那碗藥卻又犯起了難。

“可是我想吃東西。”雲晦挖空了心思開始找借口,“鶴循哥哥說,如果我餓了,要第一時間說的。”

怕這個理由得不到方絡的重視,他甚至又鄭重其事地補充道:“如果再像上次一樣去廚房偷東西吃,他會打我屁股的。”

方絡眉梢處的神經被雲晦這話牽得動了一下,臉上難得有了表情。

當日一場餞行宴連累他挨了板子,至今走路都還有些不靈便,自然是印象深刻。

“是,所以小人不可能再讓您去廚房的。”

他說話的時候将視線落在雲晦手腳上的鐐铐上,言外之意,您如今帶着這副鐐铐也走不了這麽遠的路。

雲晦被他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握着兩手之間的鐵鏈向後挪動了一下,整個人徹底貼在床頭的軟枕上。

他渾身上下加起來也沒有二兩肉,陷在軟枕裏的樣子可憐易碎,濃密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動一顫一顫的,沒來由地讓人一陣憐惜。

好在面前的人是方絡,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兒。

他事先得了封則的吩咐,這碗藥必定要讓雲晦自己接過去喝了,而不能由他來喂,要喂就是二十板子。

方絡沒打算給自己找罪受,雲晦不接藥碗,他便一直躬身舉着。

僵持了一盞茶不到,床榻裏的小孩兒老神在在地嘆了口氣,“鶴循哥哥呢?”

“崔将軍來了,将軍在書房議事。”方絡對于雲晦逃避喝藥的手段已經了如指掌,不等雲晦開口就自覺地将後半句話給補上,他将藥碗遞給雲晦,說,“您把藥喝了,小人就替人去找将軍。”

雲晦不再多問,紅着一雙眼睛将藥碗接到手裏,仰頭一口氣喝了。

苦澀的藥汁仿佛在剎那間灌入到胸腔肺腑,雲晦禁不住又是一陣咳嗽。

方絡給人奉了盤蜜餞,直等到雲晦緩過來才端着空了的藥碗出去複命,走到外間的時候卻忽然一頓,回頭囑咐道:“對了,将軍說讓您準備一下,今晚就要帶您啓程。”

雲晦慶幸方管事這次沒有扯着嗓子同自己說話,還沒來得及欣慰,忽然反應過來,驚訝地問:“去哪兒?”

方絡一禮,答:“狹關道。”

——

中州城幅員遼闊,西起狹關道,冬至海域,綿延千裏有餘。

自中州到狹關道,便是騎快馬也要數日才能抵達,更不要提行軍的隊伍裏還帶着雲晦這麽一個病秧子。

距離封則率軍出征已有半月餘,此時正駐紮在狹關道往東二十裏的一處小鎮上。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未至時令,早起時卻已經可以窺見屋瓦上的薄霜了。

正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随行的将士們都已經整裝待發,一邊圍着爐竈取暖一邊等封則。

今日有些蹊跷,他們将軍很少有起得這麽晚的時候。

又等了片刻,崔守元終于開始沉不住氣,在幾個小将士的催促下上前敲門。

“咚咚——”

裏面立刻就有了回音,是封則語氣極冷的一句“進來”。

崔守元與另一位副将面面相觑,心中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卻又實在不敢誤了封則的吩咐,于是只好硬着頭皮推門進去。

借住的屋舍一塵不染,被封則收拾得十分幹淨妥帖,崔守元擡頭看過去,只見他們将軍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圓桌旁捏着一張紙條細看,臉上的神情捉摸不定,但眉宇間隐隐有些冷色。

是他一貫的作風。

猛然發覺這屋裏似乎少了點兒什麽,崔守元禁不住轉頭在這間見方的屋子裏查看起來,目光剛剛擦到床榻邊上的一點兒被褥,就被封則叫了停。

“你找什麽?”

“沒……”崔守元立刻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末将只是沒看見雲小郎君。”

“昨夜鬧得晚了,雲晦還沒起。”封則嘆了口氣,将手中的紙條和攏起來,卻一心在說雲晦的事,“他身子弱,經不起這樣連日的折騰,今早恰好有消息遞進來,我索性就沒叫他。”

“那您還……”

封則再度打斷他的話,反問道:“但陛下要他跟着,我若不帶他豈不成了抗旨?”

崔守元不敢再說話了。

封則目的達到,堂而皇之地勾了勾唇角,壓下腹中更多的話,将手裏的紙條遞給他,“罷了,你先看吧。”

崔守元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将紙條展開,卻見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串小字。

他一行一行地看過去,眸色越發震驚起來,聲音猛地拔高,“狹關道的糧草被燒了?!”

——這便是封則剛才提到的、今早探子剛剛送過來的消息。

“別嚷嚷。”封則并不急,像是早有預料似的,信手接過那張紙條,遞到油燈上燃了。

窗外陰凄凄的,一時間什麽都辨認不出來。

“昨晚的事,大宛向我軍的糧草庫放了一支穿雲箭,箭上燃着火油,遇糧即燃。”封則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氣越發冷了,狹關道恐怕又要下雪,這樣幹燥的天,火勢如何止得住。”

一句話逼出了崔守元一身的汗。

分明是初冬将至的天,他卻如臨大敵,身上的铠甲也幾乎要被那汗水墜下去一般,兩手緊緊攥握成拳。

大戰在即,卻先失了糧草,這等同于已經向大宛的敵軍遞上了求和書,這一戰又還有什麽打的必要 !

“卑鄙!”他罵道。

“守元。”封則喚他,“狹關道駐軍兩萬人,今日你我率軍五萬馳援,七萬将士就靠這些糧草度命,我不是不急。”

他終于肅了神色,擡手輕輕一按崔守元的肩膀,将人按坐在自己對面的圓凳上。随後眯起眼睛,将視線落在了門窗之外将士們身上,他說:“但比糧草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軍心。”

崔守元順着封則的目光向外看去,透過農家門窗上那一層薄薄的窗紙,還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一個個翹首等待的身影。

都是一群揣着滿腔熱血的好兒郎。

有昔日一同戍守在狹關道的同伴,有在西峽受過傷流過血的老将,也有改朝換代之後自願從軍的新兵。

那些毛手毛腳的少年是由他親手領到兵營裏來的,便是今日,他也仍然記得中州城裏那幾個躍躍欲試的身影。

說:将軍,我朝初立,我們定要為朝廷出一份力的!

崔守元垂眸,在戰場上殺人都不眨眼的人竟紅了眼眶,求道:“可是将軍,探子的消息裏說了,狹關道所有的糧草庫無一幸免,火勢難以遏制,只怕燒個三天三夜都不會停,單靠我們随軍帶的糧草又能撐幾日啊?”

他說到激動處,不得不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又滿是憂慮地說:“原本再行兩日就能到狹關道了,可如今進則必敗,退則抗旨,這豈不是進退兩難麽!”

封則親手替他倒了一碗水,下意識地往床榻處瞥了一眼,随即蹙眉,“說了讓你別嚷嚷。”

崔守元閉嘴,卻仍紅着眼睛看封則,看神情已經有了幾分埋怨。

他憤憤地捶了一下桌面,沒鬧出什麽聲音來,只是壓抑的語氣越發不快,“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在擔心卑職會不會吵了那小寵睡覺!”

雲晦随軍同行已經半月有餘,他身上戴着鐐,軍中将士皆知道他的身份,但既是聖旨又有封則護着,從沒有人敢置喙什麽。

這是第一次,崔守元先失了禮數。

封則睨他一眼,語氣仍然是淡淡的,絲毫不顯得急躁,“小東西昨夜燒得很厲害,你讓他好好睡吧。”

他一頓,在崔守元點着火的目光中說:“咱們又不急着趕路。”

“可是……”崔守元一頓,倏地止住話頭,瞪眼瞧着封則,語氣終于緩和下來,“您說什麽?咱們不趕路?”

封則一擡下巴,示意他去外面傳話:“全軍駐紮烏雲鎮,無軍令不得出。”

“就說……本将要在這裏處置一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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