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敵襲 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

第35章 敵襲 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

停戰第十日。

封則正與軍中幾名将領安排狹關道的布防, 前來通禀的小将士很是匆忙,撩簾子的時候險些一腳絆在地上。

“啧。”崔守元呵斥一聲,“把氣喘勻了再說。”

“禀, 禀将軍, 老将軍來了!”

封則将手裏的小旗随意插在沙土上,擡手拂去襟前沾着的散沙,再一擡眼,恰好看見封肅帶人浩浩蕩蕩地進來。

營帳裏的将領都站起來行禮, 封則也冷着臉一揖:“父親。”

封肅淡淡地應了聲。

天氣冷, 許是為了佐證他舊疾複發的事實,還在軍甲外面罩了一件大氅,進來的時候不忘輕輕擡手眼唇,隐約咳了一聲。

這一聲之後他垂下手臂, 照着封則的臉就是一個耳光。

“啪——”

營帳之中噤若寒蟬。

封則躲開一半,耳側的位置承下這一掌, 皮膚立刻泛起一道腫痕。

他維持着偏頭躲避的姿勢,擡手在自己的臉上碰了一下, 舌尖舔了舔嘴角, 嗤笑一聲:“父親怎麽這麽大的氣性?”

“你做的好事!”封肅怒目看他,扯開大氅在上首做了, 兩指并起朝下一點。

是個問責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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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擾我邊境, 你竟答應替他們謀通商之事,你可擔得起主帥之責?”

原來是這件事兒。

封則彎了彎唇角,并不争辯,只負手向後,坦然道,“父親打了幾十年的仗, 難道至今都還覺得,仗打贏就是勝麽?”

“西峽五境之患不解,邊關之亂便一日不除。站在主帥這個位置上,我求的不僅僅是一場勝仗,而是邊關百姓長久的安穩。”

封肅凝眸看着他,半晌之後又是一聲冷笑,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有趣,跟着宋汲讀了幾年書,竟然也讓你學會了這些仁義禮智的狗屁道理。”

他說到此處好像想起了什麽,眼眸微眯,連聲音都跟着壓低:“你可知宋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停戰通商的折子遞上去剛剛恰好十日,封則沒有料到新帝這麽快就松了口,神色是有些意外的。

然而這一層思緒還沒有落下去,封肅陰恻恻的聲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陛下的确允了通商一事。但朝中的探子說,你的折子還沒有遞上去,宋汲就已經從中州啓程了。”

“什麽意思?”

“呵……”封肅一副事不關己之态,斜靠在椅上看封則,“你與榮國的那個小餘孽糾纏不清,難道這麽快就忘了,他的老師正是宋汲麽?”

在場之人不由地屏了一口氣,不敢摻和到這父子二人的交鋒之中。

雲晦此番随軍得了聖旨,封則嘴上說着把人當玩寵,實則怎樣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

當日中州城破,國子監宋汲投誠新朝,新帝為安撫舊臣,屬意他掌管戶部,是閑差,也是要職。

然而這人是雲晦的老師。

通商的旨意還未下達,他便從中州啓程,難保不是為了來找雲晦的!

“那正好。”封則只淡淡地笑了一聲,“他若真是為了雲晦而來,我就讓雲晦見他。”

“?”

封肅滿臉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次子,幾乎不能理解他的思維,忍不住重複問:“你要讓他見雲晦?”

“是啊。”封則含笑,“行軍路上,雲晦睡夢間總是喚‘老師’呢。”

“你真是瘋了!”

封則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直到自己微微俯身便可以将父親的目光籠在一小片陰影下,才咧開嘴笑了一聲:“父親,我本來就是個瘋子。”

封肅一震,原本準備好的那些話終于再也說不出口。

狹關道地廣人稀,卻人人都知道封肅逼着次子遠走中州的舊事。

經年的蒼雪拂過漫山遍野,如野火一般燒到今日,灼燒淋漓者竟有千千萬。

後半夜時,封則獨自趨馬,走了一趟大宛軍營。

停戰之後,樓鹞暫且率軍駐紮在此。

軍中人都在養傷,走近時才覺出靜得有些古怪,副将警覺地将封則攔下,“将軍,是不是應該先去通禀。”

“不必。”封則語氣淡漠,并未停馬,輕車熟路地驅馬而入,“樓鹞心系通商一事,對我軍已經不設防了。”

副将了然,卻在心底暗暗嘆了一聲。

大宛女帝不設防,還不是将軍已經不興戰了麽。

樓鹞那日受了傷,封則到的時候,她正坐在帳子裏由軍醫換藥。

女子透過屏風向外看了一眼,蒼白的嘴角微微扯動,“你怎麽來了。”

封則并不進帳子,只隔着那道屏風與她說話,“來給你遞個消息。”

樓鹞握着紗布的手一緊。

“我父親來過。”封則說,“朝中的聖旨已經下來了,你所求的通商一事……”

他說到關鍵處頓了一下,再擡眼時便禁不住多了一抹笑意,“可成。”

“哐啷”一聲,桌上擺着的藥罐子被樓鹞不慎碰落,樓鹞指尖微顫,抿着唇低腰去撿那藥罐子,指尖還未碰上,就被一旁的軍醫搶了先。

軍醫将樓鹞手臂上散開的紗布重新裹好,激動道:“恭喜陛下!”

樓鹞這才啞聲一笑,輕嘆一聲閉上眼睛,語氣裏竟多了她這個年紀本不該有的滄桑。

“我自即位,殚精竭慮者不過大宛的‘民生’二字。”樓鹞擡頭,眼尾的位置微微有些泛紅,連聲音都因此沙啞起來,“此一戰,戰死三萬六千人,被封肅生剝骨頭日啖而食的不下千人。”

“但通商之路可成,我也不算枉為人君了。”

從大宛到狹關道的路上荊棘叢生,鋪滿了戰時的森森白骨,樓鹞以戰為代價,硬生生叩開了這條路的口子。

這是一條能夠綿延千百年的路。

樓鹞從屏風後轉出來,濕着一雙眼睛看向封則,“我該怎麽謝你。”

“謝什麽。”封則拱手一禮,語氣竟比樓鹞還要正式幾分,“畢竟,陛下救過我的命。”

話音落下,營帳外的簾子忽然動了動,緊接着響起一陣刺耳的“叮當”聲。

像是鐐铐碰撞的聲音。

封則回身看過去,正對上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

“雲晦?”

扒在簾子外面的雲晦做賊心虛,攥着自己手腕間的鐵鏈探進頭進來,紅着臉叫:“鶴循哥哥……”

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樓鹞身上,又在封則審視的目光下快速挪開,把自己裝成一個沒事兒人。

十幾天沒見了。

封則心裏被他這一聲叫得軟了一小片,走過去将小孩兒冰涼的手腕抓在手裏,一邊揉搓一邊問他身後的人,“怎麽把他帶過來了?”

“軍營中恐怕不安全。”秦昭然解釋道,“卑職擔心……”

封則極其敏銳,立刻察覺到他這番話背後的意思,眯眼問:“怎麽回事?”

“将軍。”秦昭然單膝跪下,禀道,“夜有敵襲,敵軍借着雪色掩蓋,哨兵沒有察覺,不慎讓他們摸進來了。”

“西峽五境?”

“看長相是中原人。”秦昭然否認,“崔副将正在帶兵與他們對峙,遣卑職來與将軍通禀,讓您帶着雲小郎君先走。”

封則沒應,回身扣住腰間的佩刀,見雲晦正手腳發抖地往自己懷裏縮。摸到了封則的脖子就一把抱住,揚起頭來在人的喉結上親了一下,一雙眼睛水靈靈的。

小東西耳朵好了,他們的話自然聽到了。

“別怕。”封則拍拍他的腦袋,用大氅将人裹好,掌心攏着人的頭發摸了摸。

樓鹞已經聽見了他們這番對話,蹙眉道,“大宛與新朝停戰,宋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這個時候發動敵襲,恐怕意圖不軌。”

她問封則:“需要我做什麽嗎?”

“戰況不明,如今大宛不宜再摻和進來。”封則說,“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樓鹞欲言又止,最終在封則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秦昭然見封則将雲晦從地上抱了起來,便轉身要去拉營帳的簾子。

“昭然,你帶着雲晦走。”封則卻叫住他。

秦昭然正要開門的動作猛地頓住,難以置信地看向封則,一再确認:“将軍?”

封則面色極沉,看向秦昭然時微微眯眼,“夜遇敵襲,沒有讓崔守元一個人頂着的道理,我雖不信任你,但如今能照顧雲晦的,也只有你。”

雲晦只覺得身體一輕,自己被封則放到來,轉而推給秦昭然。

他不情願地刮了一下封則的脖頸,指甲将那處皮肉割開一小片血痕。

“鶴循哥哥!”

“聽話。”封則摸了摸他通紅的眼角,輕聲哄道。

雲晦很不想讓他去,張嘴想要去咬封則的手指,卻被封則輕飄飄地避開,他在雲晦的臉上吻了一下,随後撩開簾子,走得毫不猶豫。

他是西北主帥,敵襲在前,便責無旁貸,“死有餘辜”。

外面是喧嚣吵嚷的戰火,隔着一層營帳,似乎還能嗅見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雲晦閉上眼,心中對這樣的夜晚猛然湧起一種莫名的熟稔,似乎在很久之前,他也經歷過戰況未明的時候,也有過那麽一個想要阻攔封則的瞬間。

未等他将這些情緒梳理明白,站在一旁的秦昭然已經帶着他出了營帳,走到門口的時候偏頭問他:

“殿下,還記得屬下上次給您講到了您的老師,宋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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