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失控

失控

葉泮筠第一次見到桑雪裏還是在謝家的宴會上。作為從庫浮星來的人，一不是出生貴族豪門，二沒有萬貫家財，來找她攀談的人不多，但也有看中她的潛力而前去交涉的。桑雪裏一一禮貌地應答了，舉止從容優雅，挑不出毛病，只是态度有些疏離，并沒有攀炎附勢與誰深交的意思，倒是和自己挺像。

後來桑雪裏有些不一樣了，所有人都把謝子沫當姐姐看時，桑雪裏卻想超過她，把她當成強大的競争對手。

她的目光從來沒有從謝子沫身上移開過。

他們之間真正有了深入交集是在四年級夏令營的時候，當時規定ao一組結成搭檔，祁川白正和喜歡的omega搞暧昧，他便秉持着不打擾他的想法打算等随機分配了。然而桑雪裏找上了他，邀請自己和她組隊。葉泮筠驚訝了一下便無所謂地同意了。

那年夏令營是聯合了帝都星的六所學校在燕墟星舉行的，燕墟星的燕家大小姐也在其中。葉泮筠知道母親有意想讓他嫁給燕小姐，所以對于她的靠近沒說什麽，權當是她也這麽打算，然而她卻趁桑雪裏出去狩獵時用信息素引誘他發情想對他做些什麽。葉泮筠的母親大為惱怒，強勢地找燕家賠禮道歉，後來這樁婚事也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後來他才知道桑雪裏是故意找的機會出去的，或者說是看出了燕小姐的意思而故意這麽做的，順便借此誘惑了燕小姐的同伴，黑了燕小姐的系統，在燕墟星惹了許多亂子，曝光了燕家的許多事情，加之葉泮筠家後來一直在找他們的麻煩，弄得燕家家主焦頭爛額，逼得他最終選擇了和桑雪裏談判。

“燕先生，現在，您同意和我們合作了嗎？”桑雪裏這麽笑着說。

于是，她便借此機會達成了和燕家的合作，多年後就是在這裏研發出了飛軌的主材料。

葉泮筠不是傻子，但桑雪裏也借此徹底打散了他的婚事，葉泮筠便就對此事絕口不提了。後來桑雪裏銷聲匿跡了許久，帝星塔對他的婚約匹配結果也出來了，而他正沉迷于一個程序的編寫并沒有放在心上。桑雪裏便是在這時突然出現的，她問自己想不想繼續做研究。葉泮筠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既然桑雪裏有能力打掉他的一樁婚事，便也能再打掉一樁。

只是關于桑雪裏這些年在幹什麽他是一概不知的，桑雪裏身上的氣質變得更捉摸不透了。

對于她正在做的事，桑雪裏沒有任何隐瞞，想必是也不怕他知道，給出的薪酬也很富裕，擺明了她可以威逼也可以利誘。他沉默地想了三天才給桑雪裏答複。

“自由是有代價的。”桑雪裏說。

他便就此學會了防身的技術，也換上了新的系統，最後成為了他曾經從未想過的這個自己。

葉泮筠摸不透這裏的布局，像是一層迷宮般的實驗室，棧道上不知多少黑黝黝的槍洞對着他們，就在他思考搶來的芯片能不能僞裝成功的時候，從他們身後傳來了刺耳的警報聲，随之而來的是沉重的腳步聲，想必是發現他們逃跑了。

“走！”也沒有時間再思考這些問題了，葉泮筠提着槍先上了棧道。

細長的棧道被踩得搖晃吓人，一衆人臉色慘白地跑着。葉泮筠雖也踉跄了一下，但迅速穩住身形，甚至還擡頭看了下棧橋上懸挂的東西。

那是無數實驗籠和培養罐，裏面的生物奇形怪狀，什麽樣子都有，看起來大部分都是不超20歲的孩子和一些畸形的動物。

“這是什麽……？”孟阮顯然也看到了這些東西，一時間臉色惡心得像是要吐出來。

“人體實驗。”葉泮筠回槍擊中了一個機械士兵的控制中樞。

頭頂上千激光槍鎖定在他們身上，眼看着就要把他們打成篩子。葉泮筠微微眯眼看着那些東西，瞄準最靠近棧道口的那幾個，猛地打掉了他們的控制纜。液體中的一群實驗生物在斷開營養連接的一瞬間蘇醒過來，尖銳地叫着被無數激光槍打成了馬蜂窩，猶在扭曲蠕動，落在追兵身上亂成一片。

棧道斷裂的一瞬間，葉泮筠猛地抓住高塔邊垂下的鐵鏈，愣是拉着剩下幾個拼命想逃離死亡的人一起上了塔。

塔中懸挂的巨大培養倉像巨大的琥珀，裏面睡着的少女與其他倉裏的生物都不一樣，她美麗動人，外表與凡人無異，但卻同它們一樣浸泡在營養液中。

她很不一樣。

激光炮和粒子波猛地落在塔上，整座塔都在劇烈搖晃，倉裏的營養液卻晃都未晃一下，少女沉睡得仿佛定風碑。

“把最強的那把粒子槍給我。”葉泮筠垂眸盯着少女。

然而葉泮筠沒有不自量力地轟上營養倉，而是轟開了正面對着千條激光炮的那面牆。硝煙四起，一時間無數紅線對準了他們。

“來賭一把吧。”葉泮筠喃喃道。

葉泮筠之所以一直聯系不上桑雪裏還得是因為他們那糟糕的運氣，一群人本想悄悄潛入的，結果現在被迫交火，把對方的反應堆炸了，整個能源系統都癱瘓了，磁場也給攪得紊亂。不過正因如此，葉泮筠他們這邊并沒有什麽火力。

“怎麽回事？”孟阮嗆咳着喊道。

“都停下了？結束了？”幾個灰頭土臉害怕得麻木的人擡起頭來。

就在大家都以為就此結束之時，穹頂忽而傳來猛烈撞擊之聲，整片整片地塌陷掉落，連着成百上千的武器和實驗體一同如瓢潑大雨一般落了下來。營養倉壁的裂痕如同擴散蔓延的蛛網，慢慢延展到了底部。

“葉泮筠！”穹頂之上傳來謝子沫的聲音，巨大的機甲猛地砸落。

謝子沫的精神力很強大，很快便鎖定了他們所在的位置，機械手臂伸過來要把他們帶走。

“嘩啦——”

葉泮筠猛地回身對上了少女純淨的藍色眼眸，其中仿佛蘊含浩渺宇宙，又好似只是無機質的死水。

“你……”

少女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葉泮筠只覺一股大力拽着他往下沉，關節咔嚓一聲脫臼了，一瞬間的疼痛讓他大腦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宇宙風暴猛地席卷了這片混亂的實驗塔樓，渦旋氣流将所有破碎殘物卷進了茫茫宇宙，玻璃碎片從葉泮筠臉側劃過，刮得生疼。若非少女抓得緊，他早就已經被卷出去了。

糟了。

“omega……”少女突然說道。

葉泮筠只覺腳下猛烈震動，幾乎要被甩出去。地面龜裂，龐大的晃震以山崩地裂之勢摧毀了底部的建構。

葉泮筠的手和謝子沫伸出的捕捉臂擦肩而過，被兩股碰撞在一起的渦旋猛地推開了。

宇宙風暴來得蹊跷又突然，謝子沫只能帶着撈上來的那幾個omega先打開防護罩退了出去。宇宙中只剩下紅綠的極速風暴，數億帶電粒子撞擊得機甲作響。

“沫沫，有敵軍在靠近，目測有A級以上能量炮和導彈。”落突然開口提醒道。

“知道了。”謝子沫猛吸一口氣，對着後面一衆緊張得要暈過去的人喊道：“要緊急躍遷了！你們抓緊了！”

機甲的旋轉加速讓這群omega頭暈目眩呼吸困難，最後大叫着吐了出來，幾乎是把這輩子都在腦海裏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遭，淚眼朦胧裏導彈堪堪擦着機甲而過。餘光中謝子沫繃緊的脊背堅硬如山，仿佛不會坍塌的石柱。

“葉泮筠怎麽樣了，能找到嗎？”機甲猛地落定，轟得人耳鳴的噪音終于停了下來，機甲裏的醫療機器人一一給面如死灰的人們發着止吐藥。

“他在一臺軍方的機甲上，聯絡網斷裂，暫不支持訪問請求。”

“啧。”謝子沫都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消息了：“安全嗎？”

“機甲很安全。”落委婉地說道。

人安不安全就不知道了。

謝子沫一邊頭大一邊聽機甲的報告。

“能源還夠用，損壞不多。”謝子沫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吐出來就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喉嚨裏。

紅光火龍一般朝這邊沖了過來，是早已預熱瞄準的s極導彈副作用彈，危機雖抵不上主彈，但摧毀他們綽綽有餘。

流線型的機甲在強烈氣流中翻滾，謝子沫死死咬緊牙關。

“請不要強行再躍遷，沫沫，你的精神連接要被強行甩開了！”落一向平靜清冷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急切，仿佛活生生的人一般。

不強行躍遷還能怎麽樣？等死嗎！斷就斷吧！

謝子沫咬牙在刺眼亮光中猛地控制機身準備強行躍遷。然而她只是帝都星的一個普通beta，雖然精神力很強大，卻沒有太多實戰過，和那些理論派的花朵本質上沒有太多區別。

完蛋了……

就在這時，一股強悍的精神力猛地滲透入侵進她的精神網，強行奪走了她的主駕駛權限，猛地将她的精神力抽飛了出去。

謝子沫只覺眼前一黑，像是被一柄巨大的鐵錘狠狠砸在頭上，鮮血頓時從七竅流出。

與此同時，黑影略過，猛烈的對沖餘波打在機甲上，警報聲響得吓人，損毀報告不斷在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