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火光中的禱告

火光中的禱告

“當——當——當……”悠悠鐘聲忽而響徹天宇,已是日暮晚歸時。衆人帶着疑惑更加深入,城內入眼是一口冒着熱氣的水池,旋轉樓梯通往塔樓頂,那裏的古鐘剛敲出了夕陽西沉的嗡鳴。

整個宮殿如同水上城堡,遺留在這無人之境,不着纖塵,但又如同與世隔絕的牢籠,除了那座能瞭望到遠方的高塔,潔白到不染俗世之塵的牆壁堅硬牢固地阻擋了一切,連同紫苑花鋪天蓋地的花香一起,令人麻木了起來。

“這裏真的……讓人很不舒服。”謝子沫皺眉看着自動燃起的燭光,指尖下的椅背也沒有一絲灰塵,仿佛依舊有人居住生活一般。夜晚變得格外涼,壁爐騰然起了一把火,熊熊燃燒着散出熱量。

就在這時,勞步楚的肚子發出了一聲很長的叫聲,像是被傳染了一般,人群中也接二連三地傳出了肚子的咕嚕叫聲。謝子沫一愣,忽覺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麽多事又百般勞累,普通人該餓暈過去了,只是她平日裏習慣了饑餓與勞累,一時又忘了進食的事兒。

“雪裏……”她剛要開口,桑雪裏已經拿出了一堆營養劑在分發了。

平日裏這些omega們哪裏吃過這種東西,雖然确實能提供足夠的能量,但味如牙膏,實在是難吃至極,有的還在皺眉吃着,有的卻已經抱怨着放棄吞咽了。

“抱歉,忍忍,這裏的動物很少,而且不太對勁。”桑雪裏坐在火爐邊淡淡說道。

“沒事,我又不挑這個,能吃飽就行了。”謝子沫笑了笑,很快吃完了一管營養劑,擦幹淨手說道:“你也覺得不對勁嗎?總覺得它們看着太幹淨清澈了,有點無機質的感覺呢。”

“嗯,不急,明天再說吧。”桑雪裏脫下外套蓋在謝子沫身上,把她按到自己大腿上,“我覺得,你現在只需要睡覺,你太累了。”

謝子沫撲騰了一下,還是乖乖閉上了眼,只是嘴裏還在嘟囔,“我明明是可以連軸轉三天三夜的人,沒你說得那麽柔弱啦……”

“閉嘴。”桑雪裏低頭吻了吻她,非常有效地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那個,為什麽我們不去樓上睡啊,應該有足夠多的客房吧……”有人小聲問道。

桑雪裏淡淡瞥了她一眼,剛剛問話的人只覺被寒風吹過般打了個寒戰,突然擔憂自己是不是吵到了謝子沫。

“不是這裏的主人,也沒得到許可,不要随便動這裏的東西。”桑雪裏卻還是低聲回答了她,說完這句話她就閉上了眼靠在壁爐邊不再說話了。

衆人于是非常有眼力見地沒再發出什麽聲音,各自找了舒服的地方勉強睡下了。

夜色黑暗下來後,花香愈發濃郁,月色入戶,舞弄一把寒水,滴滴答答的聲音昭示時間流逝。壁爐裏的火光如鏡面閃耀,愈發明亮耀眼,火光映在熟睡的臉龐上,如嘗試喚醒孩子們的母親。月光落在正好與爐火相對的長廊盡頭的雕塑上,如同起舞般慢慢滑上溫柔潔白的石質臉龐,給她們蒙上了一層溫柔馥郁之色,憑添一股活氣。

謝子沫在過于溫暖的感覺中醒了過來,竟是已熱出了一身汗。她有些模糊地想翻身離壁爐遠一點,然而下一秒,她猛地驚醒了過來。

禱告之聲響在夜裏,鐘聲随着虔誠的言語仿佛跨越千古的悠揚歌聲。

“雪裏,雪裏,醒醒,不對!”謝子沫一翻身坐了起來,桑雪裏也被驚動得睜開了眼,然而除了她們,其他人都像是死了一般了無動靜,任她們怎麽推搡呼喚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它們是故意只讓我們聽見的。”桑雪裏沒再做無用的事情,側耳仔細聽着禱告的話語,“是小孩子的童音。”

“過去看看吧。”謝子沫站起來。然而哪裏有些奇怪,直到她邁出第一步才猛地醒悟過來。

屋內的一切都被鏡像過來了!

想到這點後,謝子沫立馬轉身開始四下尋找起來。見她神情有異,桑雪裏也反應過來。

“有不對?”桑雪裏仔細觀察一番,也發現哪裏不對了,“你在找鏡子嗎?”

“嗯。”謝子沫在所有明亮反光的東西上摸索着,但是過了許久也一無所獲。

禱告結束了,靜谧的管風琴伴着唱詩班天籁般的吟唱再次在華美教堂吟誦。火焰愈發旺盛,燃燒的紅光映在壁櫥中亮如白晝。

謝子沫忽然想到了什麽,出乎預料地做出了一個危險大膽的舉動。

她伸手探入了火焰之中。

桑雪裏立馬撲過去把她的手扯了出來,臉上神情有些吓人,只是死死盯着她的手。

“額,沒事的。”謝子沫被她攥得有些疼,但看着她冰冷的神色也不敢掙脫,“我就是覺得這個也許是鏡子,運氣好,猜中了,哈哈哈……”

桑雪裏終于放開了她的手,只是神色依舊冷冰冰的。其實她現在也想通了個中緣由,換做是她,估計也會這麽嘗試。所以只能說是關心則亂了。

“嘛,現在知道回去的路了,現在去探索一下也好辦了。”謝子沫讪讪摸了摸鼻子,“總之,現在是我們進了另一個空間,并不是他們叫不醒,所以……也算好事兒……”

桑雪裏已經大步往前走了。謝子沫猶豫了一會兒追了上去。說來她說的這些桑雪裏應該都已想到了,只能說她巴拉巴拉了一大堆也沒有怎麽起到緩解氣氛的作用就是了。

要是有桑果吃就好了……謝子沫嘆了口氣。不過估計有也沒用,桑雪裏也沒以前好糊弄了。

月光異常明亮,近乎可與白晝日光相媲美,皎潔落在地上,仿佛一地無瑕白玉。

長椅前站了十一個孩子,她們淺唱着純潔的悼詞,吟誦着經書。清一色的黑白唱詩班服,下墜着十字架。但是,她們都長得一模一樣,且都沒有影子。

這是徘徊在此的幽靈冤魂嗎?還是只為她們而設下的幻象?

“只有十一個孩子……”謝子沫一時沒找到雕塑上那個哭泣着的孩子。

“她在聖洗池裏。”桑雪裏的目光落在臺上。

白日裏潔白詭異的雕塑已是又變了模樣。主神像變成了他們所認識的那座,與神之塔學院裏的那座沒有任何區別,而她身邊的十二座浮雕消失了。月光明亮落在雕塑上,仿佛真神降世般耀眼,又如聖光普照,仿佛要活過來,又仿佛只是微笑又哭泣着聆聽。

金色的卷曲長發垂至腳踝,西頓長裙如披地白紗,與月光混雜鋪地。金色燭臺的光芒是淺淺聖光,滑下的金色燭淚仿佛神面孔上的澄澈眼淚。黑色短發的孩子不發一言地跪立在聖洗池裏,手中捧着跳動的心髒,她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微笑,也沒像之前雕塑上那樣悲泣,她只是僵硬地跪在那裏,任由金色水流沖過她全身,歸于金色池水中。

心髒在聖水的沖洗下收縮又舒張着,在歌頌中發出無聲的跳動聲。初神之像在微笑着,而初神本人卻一直背對着衆人傾倒聖水。

“好像什麽邪惡的宗教組織……”謝子沫嘀咕道。

誠然,這景象确實神秘又詭異,讓人只敢屏息凝視。

金色聖水淹沒了孩童的身軀,一池金湯泛着寒光,整整五分鐘過去了,什麽動靜也沒有。就在謝子沫開始擔憂那孩子是不是淹死了的時候,荊棘緩緩從聖洗池爬了出來,雖說是荊棘,但又更像信息電纜線。

“它是仿生人。”桑雪裏淡淡說道。

帝國有一項産業,有人說來覺得不齒,有人說來覺得大好,至今以來仍争議不斷。關于四百多歲的老人捏了個幾十歲的蘿莉行茍且之事也算是屢見不鮮,帝都星貴族玩得比這花的也比比皆是。有人貪戀它們的溫度,送出了自己的真情,願稱其為家人,而只把它們當畜生奴隸,這樣的也不是沒有。關于仿生人算不算人,專家建議從許多方面分析,生理學上來說可以稱其為人,哲學倫理學上來說卻仍談不上。它們很像從前的機器人,它們聽話又乖巧,絕不會違逆程序與主人的指令。但它們又很像人,有着與人類一樣的身體構造和思維情感。

“原來如此。”謝子沫了然,“不過,原來這時候就有仿生人了嗎?”雖然仿生人是星紀年78年納入的帝國國有産業,但之前一直有私有流通的,也說不上可考歷史時間。

“初神是偉大的豐碑。”桑雪裏似是而非地回答道,“不如先假設是的。”

唱詩班吟誦完了這篇經文,那些信息纜線又縮了回去,連同着聖洗池裏的金水一起消失了。微笑的雕像上慢慢滴下一滴金水,像是神的眼淚。黑短發的少女臉上帶上了笑容,慢慢回到了屬于她的唱詩班中。而初神轉過身來,她胸前的巨洞正在愈合,慢慢又變成了完美的模樣。

“神給予你們恩賜。”她溫和肅穆地說道。

“感謝神的恩典。”十二個孩子齊齊俯身叩首。如出一轍的笑容,如出一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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