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虛無的星球

虛無的星球

孩子們虔誠拜別離去了，初神站在神像下，目光悠遠，仿佛在思考着很遙遠的事情，又仿佛在透過什麽看着誰。

“笑一笑吧。”良久，初神突然說道，“愛從來都是有代價的。”

聲音落下，除了靜靜的月影與氤氲的花香，沒有任何東西應和她。

“你還愛着他們嗎？”初神微微笑了笑，她轉過身來，從背對着謝子沫她們變成了正對着她們。不知為何，那一瞬間謝子沫好似對上了她無機質的藍色眼眸，那了無情感的眼神讓她一瞬間毛發悚立。

不可能，初神已經死了，六十億年過去了，這裏只是幻境，怎麽可能會看得見她？

謝子沫的眼睛忽然有些疼痛發癢，她努力眨了眨眼，那一瞬間的不适仿佛錯覺般消失了，再看過去時，初神已經不見了。

“她消失了？”謝子沫問道。

“嗯，不見了，憑空消失了。”桑雪裏還沒說完，耳畔忽然傳來了幽幽鐘聲。

“十二辰子了。”星紀年後，一日更細地被分為了十二個時辰，即二十四個公歷小時，前半稱作辰母，後半稱為辰子。

月光開始慢慢黯淡，爐火也随之慢慢變得微弱，仿佛這個世界将要從盡頭開始坍塌，最後落入黑暗。

桑雪裏抓住她的手腕，兩人齊齊轉身，在黑暗降臨到她們所站的地方之前向着壁爐狂奔而去。

“我先來。”桑雪裏松開她的手，神色淡淡先進了火中。

謝子沫愣了愣，壁爐的火光在她進去後又黯淡了些，但是無事發生，謝子沫趕緊鑽了進去，而爐火在她進入後徹底熄滅。

謝子沫睜開眼睛，清晨的光打在臉上，一時讓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壁爐的火已經熄滅了，氣溫又已回暖了。

“幾點了？”謝子沫聲音微微有些啞。

“四辰子了。”桑雪裏直起身來給她端了杯水。

是早上了，關千瓊和葉泮筠已經醒了過來，其他人也慢慢坐了起來。

“我想去看看雕塑。”謝子沫說道。

“好。”桑雪裏點點頭走過去和關千瓊說了些話。

雕塑與昨日所見并無不同，依舊詭異又美麗。雕塑上姣好面容與昨夜所見的那位初神一模一樣。

“你有沒有感覺……這裏的月光和日光一樣明亮……”謝子沫仰頭喃喃道。

“嗯。”桑雪裏忽而想起謝子沫在主神之塔學院時最愛看初神的雕塑，這一幕總是有些眼熟，仿佛曾經也見過，不過是什麽時候呢？

“為什麽初神像有兩個呢？”謝子沫蹙着眉，“真奇怪，帝星塔選擇的是月夜的那座。”

“沒有兩個初神的。”桑雪裏淡淡道，“不如懷疑時間與空間。”

“你說得有道理。”謝子沫笑了笑。

初神的貢獻很多，人們歌頌她的犧牲，贊美她的恩賜。初神十二日祭後，神奉獻了自我，人類由此步入星紀年，進入了abo社會，成為長生的種族。

“愛……”謝子沫想到初神那令人似懂非懂的幾句話，忽然想，神有愛嗎？神愛世人嗎？神為愛付出了什麽嗎？

不過，也許是在說別人也不一定……

謝子沫不敢妄下定語，只能轉身先與衆人一道去探索先行之境了。

先行之境像是曾經的太陽系，他們探索的是中心天體，姑且稱之為紫苑星球，其他環繞着它轉動的還有七個小行星，基本都是處于荒蕪空虛的狀态，沒有探索的痕跡，也沒有修護的痕跡。

探尋許久後他們來到了最後一個星球，海洋與冰面覆蓋了大部分表層，只有很少的土地，長着一些從未見過的植物。他們在一群沒見過的動物裏找了半天，最後獵了些看着能吃的，讓薄檢測了沒問題後，衆人坐在一起烤。

“胡椒粉。”葉泮筠把瓶子遞給謝子沫，轉身就看到關千瓊在啃着半生不熟又幹巴巴的不知什麽肉，渾不在意地往鍋裏放了把誰也不敢試的蘑菇，又随手抓了只路過的蟲子扔進湯裏一起煮了。

“你在亂加什麽啊……”葉泮筠心服口服。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發現這人偶爾像祁川白一樣神奇，不由像對他一樣對關千瓊。

關千瓊看着他奪走自己的勺子，冷冰冰地舀出了一堆亂七八糟含冤橫死的屍體，擰眉邊加調料邊試味。

“抱歉，平時一般吃營養劑，野外烹饪課我做的确實不行。”最後他只是這麽說道。

桑雪裏被謝子沫排出了能做好吃的飯的行列，無聊地坐在一邊撐着下巴看謝子沫想盡辦法把飯菜弄得好吃。最後一群人草草解決了溫飽問題。

回到紫苑星球後他們将剩下的樓層仔細查看了一番，這裏一切都很齊全，華麗的圖書館和精致的寝房，教學之室與實踐之地……但是沒有醫療設施。不過仿生人也不需要這個就是了。

“帝都星依舊失聯，又殲滅了一波敵軍，但有更壞的消息。”桑雪裏擡頭說道，“爆發了大規模了疾病。”

“什麽疾病？”關千瓊立馬問道。

“免疫缺陷誘發的疾病與死亡。”

“是原發性還是獲得性？”謝子沫震驚道。

“都有。”

“可是現在多是培養艙培育嬰兒了。”孟阮說。

“我相信我的組員的判斷。”桑雪裏輕描淡寫地抛下了一個重彈，“有沒有可能培養艙也無法阻止新生兒得原發性免疫缺陷？”

孟阮明白了。但要這樣假設的話，未免有些太可怕了，人類高超的生化學技術在這場不知為何而起的突發災難裏顯得脆弱到不堪一擊。

“不奇怪。”葉泮筠開口道，“培養艙培育嬰兒本就是嚴密控制各項數據的，且随時代的進步而愈發精密完善，只要數據出錯，一切都有可能發生。我在想，在這種時候如果有健康的母親選擇母體生孕嬰兒，或許反倒會健康些。”

只是現在很少有人選擇這樣去做罷了，畢竟有更舒服的路擺在那裏。

“嗯，南钰他們在搜尋這樣的樣本了。”桑雪裏說。

“等等，有聲音。”關千瓊忽然說道。

紫苑星球有禁制，空禁格外嚴密，當時禁制運轉後，關千瓊的機甲立馬被襲擊了下來。所以衆人将機甲變化成了陸車的樣子，現在正探索這個神秘的中心天體。

高大的林木長在丘嶺之上，遮天蔽日，而溪流叮咚，落英缤紛，實在是一幅美景。

衆人靜了靜，林間蹦出一群活潑的梅花鹿，在青岩上神氣活現地張望。

衆人松了口氣。

“還挺可愛的。”有人不由感嘆道，“這裏的所有風景都好美啊——”

“是啊，好像也沒什麽嘛，跟5A景區差不多而已。”

沒有星球是安全的，人類自恃站在食物鏈頂端，但如果沒有機械智能的保障，許多高級的消費者都能取他們的性命。沒有完整的食物鏈不可能有完整的生物體系，所以他們絕不能放松警惕，何況陌生的星球是會存在陌生物種的。

不要被眼前美麗的事物迷惑而忘記随時可能降臨的危險，就像人，也許一時抱有善意，但也不能忘記其惡性的一面。居安思危什麽的，這一點同樣适用于帝國坍塌之時。

陸車避開了這群小動物，在高大的林木間穿行，紅葉蹁跹落下，仿佛漫天飛舞的野火，星紀年後，樹木長成這般茂盛高大已是常态，所有生命的長度都在延伸。

鋪地紅葉中，簌簌的聲音足以淹沒其他細碎聲響。就像漫山遍野的紫苑，這楓樹也如此陳滿視野，在令人驚豔的同時也讓人麻木了。

“砰——”“撲——”兩聲槍響，是桑雪裏和關千瓊同時向上開了槍。陰影還沒投射在陸車之上便已消失。

Alpha的感官靈敏，加之二人從未放松警惕，竟已是兩槍射在俯沖而來的飛鳥巨翼上。長鳴之聲響徹天宇，又是幾槍落在巨鳥身上，二人都是百發百中，巨鳥掙紮着落在地上，幾人跳下車去。

“死了。”中了這麽多槍，絕無可能還活着。

“是類坦鳥。”謝子沫查看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道，“公歷年後期的肉食類鳥類。”

“我們落下來的時候有看到比這更大的陰影，估計還有比這更大的捕食者。”關千瓊說道。

“不過也有可能是保護禁制的空中衛星。”葉泮筠說。

“這只鳥，不對。”桑雪裏忽然皺着眉頭說道，她無意識地摸着耳釘，側耳仿佛在和薄讨論。過了一會兒，她從腿帶裏抽出刀，比劃了一下，鋒利的刀鋒很快輕松劃開了類坦鳥的腹腔。四人中三個是生化學者一個是軍人，面對這血淋淋的場景臉上都沒什麽表情。

桑雪裏臉上的表情和她當年做解剖差不多，淡漠又細致，最後剖出了一顆完整的心髒。那顆心髒仍在跳動，然而寒冷無溫度。

“是仿生物的心髒。”薄說道。

一般的仿生物很難做到如此精致，單憑曾看過的影像與資料，根本無法看出真實生物與仿生物之間的區別。也不知桑雪裏是怎麽看出來的。

謝子沫看着這個心髒，忽然之間，一切都連通在了一起，她終于知道哪裏不對勁了。無論是這些落着紅葉的樹林還是林中的小昆蟲，無論是有着無機質眼睛的魚還是那些靈動的鹿，亦或是這只類坦鳥，它們都是仿生物！那麽之前撞上的那土裏的東西，估計還真是所謂的鼹鼠！

這裏竟是沒有活物，完完全全就是仿生智能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