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變數

變數

帝國的十二大星系按資源能力排行，前五為直轄星系，主星07的落後程度雖然不是最差，但也只比被稱作垃圾桶的五連環，即最後五顆抱團取暖的落後星系好上那麽一些，連主星03中的庫浮星都比不上，這也是堪稱奇事一樁了。

參與研發後謝子沫才明白形勢到底有多嚴峻，減毒株毒性強到根本不能稱之為減毒株，亦或是變異後依舊找不到稍弱之處。

“我們之前的疫苗僅僅只能加固免疫系統的防禦。”南钰嫌棄地晃了晃藥劑，“非常雞肋。”

“後來研發出的促進免疫細胞攻擊HIV的疫苗，反而增加了免疫細胞被HIV感染的樣體。本來願意做樣體的人就不多，這樣一來更少了。”

“是啊，誰會想到呢，本來免疫缺陷已經列入已攻克難題裏了，這千年來我們根本沒研究過了……”

防空警報聲猛地響起，在廣場簇擁着抗議的人群紛紛仰頭逃散，憤怒的咒罵聲和恐慌的叫喊聲不絕于耳。

“又來了，這群恐怖分子。”有人嘆了口氣，“真的很可恨，每次都來進犯騷擾，但又神出鬼沒從不完全一戰，擺明了是要和我們打拖延戰。”

“可我們真的也耗不起了，眼下的問題再不解決，勞動力和戰鬥力很快都不夠了，備用能源雖啓動了，人心與社會矛盾問題也撐不下去的……”

“好啦好啦，樂觀一點兒嘛。”祁川白倒還是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一把摟住正在冷漠地對着實驗單思考的顧唯言，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昨天看的那位不就還行嗎？是吧，顧姐姐？”

“嗯。”顧唯言笑了笑，把手裏的表單遞給葉泮筠，“辛苦你了。”

“好。”葉泮筠接過來，起身往觀察室走。

“我和你一起吧。”謝子沫拿着一張實驗單跟了上去，“我順便去拿些藥劑。”

防空警報像盤旋不下的飛鳥，緊緊盯着獵物，謝子沫想起貧民窟裏等着瘦弱孩童死去好啖其血肉的禿鹫，有些不寒而栗。它們就像冷漠的禿鹫等着帝國大廈傾倒，時不時助推把力，最後一哄而上奪其骨肉而食。

“哎……”謝子沫嘆了口氣。主星07尚且如此，其他星系又将如何呢？

走在前面的葉泮筠忽然停了下來。謝子沫從憂慮中抽出思緒，擡起頭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一個穿着病號隔離服的男人正直直地站在走廊上，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看着他們。

葉泮筠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地走過去，“先生您好，有什麽需要叫護士就好，請不要随意走出無菌病房。”

“醫生呢？”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是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們，目光叫人不是很舒服，“我不需要護士，我的醫生呢？”

葉泮筠在對待患者的時候雖然還是冷冰冰的表情，但不會起伏的情緒也最能有安撫人心的信服力，“我就是醫生，有什麽需要嗎？”

男人盯了他一會兒，忽而笑了笑，“你是醫生啊，能不能進來幫我看看，我腺體有些不舒服。”

“我來吧。”謝子沫挽了挽袖子走上前來，“我也是醫生，我來就好。”

葉泮筠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點了點頭，“也是，你來比較合适。”

男人的腺體微微有些腫脹發着紫紅，紅疹從脖頸背後遍布下去，發熱的虛汗黏糊住內裏的衣服。

“沒事，有些發炎所以腫脹發熱了。”謝子沫拿起檢測單，讓護士過來打藥，“不用擔心。”

“醫生，你們能治好我的是吧？”他擡頭盯着謝子沫問道。

免疫缺陷到了後面往往會讓人性情大變，想來他之前或許是個陽光開朗的人也說不定。

謝子沫點了點頭，柔聲道：“嗯，會的。”

“這些天，我老是夢到死神在後面追着我，我那麽拼命地用盡辦法活下去，怎麽可能就死在這裏？”

“嗯，陽光這麽燦爛，不會是死亡的日子。”謝子沫微笑着說道。

不知這句話怎麽了，男人猛地看向她，像是想說什麽一樣死死盯着她，但最後什麽也沒說。雖然不是什麽大動作，謝子沫卻敏銳地注意到了。

她說的話怎麽了嗎？難道這是他的創傷之一？

“醫生你是主星07的人嗎？”男人問道。

“不是的。”謝子沫以為他擔心自己來路不正水平不行，“但是你放心，我是帝都聖院的初級研究員。我們一定會盡早研制出新疫苗的。”

“哦。”男人面色稍緩，慢慢移開了目光。

“朋友們，我想問下，表單上這個人，”拿了藥劑回到研究室後，謝子沫問道，“這是誰管的病人？”

“是我的。”顧唯言看了一眼說道。

“噢，顧醫生，他腺體的中和蛋白有些奇怪。”謝子沫說道。

“是嗎，我看看，交給我就好。”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謝子沫也發現顧唯言是個認真謹慎的人。不過也許因為祁川白喜歡她，謝子沫也有些愛屋及烏的好感，在一起進行學術研究後更是對她很信服。

“噢，好啊，你去看看吧，對了，有需要得給病人安排個心理疏導。”謝子沫笑了笑，放心地推着采樣管車往隔離大樓走了。

“顧醫生，顧大師——捎上我嘛——”祁川白湊過去，被顧唯言婉言拒絕後也沒過多糾纏，“那我幫你把這個序列提取完等你回來噢——”

警報聲戛然而止，盤踞的烏雲再次短暫散去，機甲落下來，又是朗朗晴天。

“哇，太陽好大啊——”小女孩坐在窗前，見謝子沫過來，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兩條小腿在慢悠悠地晃。

“下午好呀，小果，今天感覺怎麽樣？”謝子沫低下身蹲在她前面，小女孩很乖地讓她綁好皮筋塗了酒精。

“太陽很大，暖洋洋的。我掐指一算……明天一定是我的lucky day！”小女孩翹着嘴角笑着，神秘的語氣引得謝子沫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嗯，等你英雄歸來，子沫姐姐請你吃糖。”謝子沫笑着說。

“那我就等着啦！我要最——甜的那種！”小女孩毫不畏懼地看着針管抽出，勾了勾謝子沫的手指。

免疫缺陷後期往往伴随惡性腫瘤，蘇果就是其中一個，明明才十一歲，本就是剛分化不穩定之時，又因為家境問題治療過晚，現在不得不進行手術。只是謝子沫并不專精臨床醫學，只能給她些精神上的支援。

“學姐，當現行方案行不通時，如果有這麽一個方案，它可能成功，但更大幾率可能失敗，成功必然伴随巨大代價，失敗必受千刀萬剮萬古唾罵。”桑雪裏在機甲上曾問過她，“你會不會選擇違背道德倫常來做呢？”

“唔，一定要選擇的話……”謝子沫思索了一下，笑了笑說道，“我大概會選擇以身試險。”

“嗯，但大多數人不會這麽選擇。”桑雪裏的話很模棱兩可，“但你不在選擇間。”

謝子沫坐在手術室外看着藍門上的黃燈，不知為何就想起了這些對話，有時候她總感覺桑雪裏知道很多，甚至比她自己要知道自己更多。如此一來她又會懷疑桑雪裏當初與她的主腦匹配結果，她調查過，婚約确實是內議會和主腦匹配的結果，但如果這決斷中也有桑雪裏的手筆，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桑雪裏的目的和權勢了。而這些日子她和軍方一起行動，仿佛映襯了她有權勢了的這點。

曾經桑雪裏對于她來說只是普通孩子中比較有趣的那一個，桑家在庫浮星确實是豪門大族，但這和帝都星那麽多豪門想比根本讓人看不上眼，最多稱上一句新貴。在學院裏她還感覺不多，雖然那時候小學妹就非常有野心，但還遠遠夠不上威脅，但再見時她就知道了，桑雪裏已經是有了足夠資源人脈的事業家了。這十年她在各星球一定是攢夠了足夠的資本，但人厚積薄發一定是為了什麽，桑雪裏想對抗什麽呢？她消失時到底知道了什麽讓她花了十年飛速野蠻成長呢？

呼嘯的警報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謝子沫擡頭側耳聆聽。這個聲音……不是防空警報，是醫院的警報！

謝子沫霍然起身，樓道間混亂的聲音沒有影響到手術室。她回頭看了看手術室的燈，猛地拉緊衣服往外走。不管發生了什麽，這場手術都不能終止。

“有話好說！先生！那裏很不安全，您先下來吧！”南钰拿着喇叭焦急地喊道。

“不安全？哈，現在的情況還不夠危險嗎！反正橫豎都是死，你們不就是想讓我死嗎？光我死太便宜了！我死也要拉你們這些庸醫陪葬！”

“不是的先生！您冷靜一下！現在還沒到危險的時候，您不會死的！我們保證，一定會盡全力保護您的！但是您手上的這個醫生是我們必不可缺的中流砥柱，是無辜的，您若殺了她，我們也沒辦法研究下去啊！”

“無辜的？不，你們這裏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他的大笑之聲回蕩在醫院上空，逐漸變成了猙獰的咬牙切齒，“還中流砥柱，廢物一個！我看她是根本就不想救！你們都去死吧！這些人，我今天就要讓他們認識到，他們根本無藥可治！”

特意挑在軍方兵力在宇宙戒備而內部較為空虛的時候，他是故意的。

喇叭那邊換了個人，溫柔的聲音在春風化雨般的勸說。謝子沫一邊狂奔一邊聽着喇叭裏的動靜。也是，這些天總有人尋死覓活，心理醫生和勸說專家一直在這邊。

等等……那個男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