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仿生

仿生

“你真有趣，從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在好奇了，你到底是誰？嘛……不過我想我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了。”

謝子沫幾乎要窒息過去，從骨子裏傳來的陣陣疼痛像是要将所有血液從那裏吸走，的确，鮮血也正從謝子沫的身體中流淌出來。

明明只是個十歲左右大小的女孩，卻帶着絕不可能正常的冰冷殘酷。

“還有你的系統，明明不是什麽厲害的系統，怎麽就是看不懂呢？”她站在謝子沫面前，竟是有些溫柔地摸了摸她捂着流淌鮮血的嘴的手。

“你……你是誰？”謝子沫從緊咬的牙關裏擠出這幾個字。

“我說了，我是顧唯言。”女孩朝她笑了笑，“不用擔心，盼往矣還活着。”

謝子沫心下了然，原來顧唯言也是仿生人，要不就是顧唯言把她們二人的數據轉移了，那麽她們必然有着一樣的精神主核。或許，盼往矣一開始就是沖着他們來的，想來祁川白那邊的顧唯言已不是真正的顧唯言。

一個冰冷的東西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發出機械的“滴”的一聲。那是一個頸環。劇烈的疼痛漸退，謝子沫大喘了幾口粗氣，終于能看清現在的情況，也看清了自己脖子上套的是和帝星塔給的一模一樣的頸環。

“你是帝星塔的人？”謝子沫問道，同時悄然在腦海裏呼喚着落。

“怎麽可能。”顧唯言哼了一聲。她看了一眼謝子沫又說道，“不用費勁了，雖然你那個系統有些邪門，但只是屏蔽也綽綽有餘了。”

這是個沒被登記過的，沒有主人束縛的，超過普通水平的仿生人。

“你想讓我做什麽？”謝子沫放棄了聯系，淡淡看着顧唯言。

“我需要你完全打開主控系統。”顧唯言背着手往外走。這是顧唯言走路時最喜歡的姿勢，然而放在十歲女孩的身體上只顯得詭異。

謝子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頸環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滴”，仿佛冷漠的催促。謝子沫低頭摸了摸它，是冰冷堅硬的觸感。然而在頸環之下，她摸到了一條項鏈，再順着往下，那裏系着一顆星星，而不知為何，它無比溫暖而柔軟。

謝子沫心念一動，她不記得這條項鏈是何時出現的，更摸不透是什麽材質。但她暫且什麽也沒說，心中縱有萬千思緒，臉上卻是不顯分毫。她摸了摸嘴角，一滴血落在了雪白的地板上，晃眼極了。

“聯系不上葉泮筠了。”祁川白的臉色難看極了，“子沫姐也是。”

“唔，別看我，我也沒辦法吶。”盼往矣坐在一邊搖着腿，“我的控制權在她手上。”

“你不是馬家家主的仿生人嗎？”原日盈抱臂坐在一邊。

“但是先生死了啊。現在唯一能控制我的只有她了呢。”盼往矣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聽着她用顧唯言的身體說着陌生的話語，祁川白有些迷茫，又有些受不了似的摸了摸胳膊，暗暗拍去了滿臂雞皮疙瘩。

頭頂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仿佛炸開的驚雷，一道一道響在地面上。

“老大能行嗎？”原日盈忍不住擔憂，“軍方都成這樣了。”

“盼着我點兒好的。”桑雪裏冷淡的聲音傳過來，“那麽，你一百年前見到她是什麽情況？”

“我啊？”盼往矣饒有興趣玩着祁川白的系統，“那天我誕生後，先生帶着一個八歲左右的女孩兒來見我，她一見面就抱着我大哭。我便按照程序指示安慰她。”

那天先生對着她們說：“今天陽光真燦爛呢，往矣會喜歡的。”

盼往矣點了點頭，對着哭泣的女孩兒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微笑。

“她把我帶回了家，對我也很好，就是總是吃不飽，家裏的東西太少了。”盼往矣遺憾地嘆了口氣，“她好像平時會去上學，我們相安無事過了三天，後來期末考試後，她很開心地說她找了兼職，我可以不用去折花圈工作了。然後她很高興地給我看了成績單，她成績真的很好，挺讓我驚訝的。我想了想，照程序裏寫的那樣帶她去游樂園裏玩了一天，就當做是獎勵。”

祁川白簡直不可置信，“折花圈？！獎勵？！”

“是啊，怎麽了嗎？”盼往矣不明就裏。

祁川白想到顧唯言曾笑着說的那些似真似假的話，再看着盼往矣頂着顧唯言的臉說得那麽純良，甚至依舊帶着燦爛微笑。

“我小時候家裏挺窮苦的，當時能在游樂園玩一趟簡直是最幸運的事呢。”顧唯言的臉在夕陽的印照下泛着溫暖的金光，像是鋪了滿地的溫柔銀杏。摩天輪慢慢下墜着，風吹動她鍍金的發絲，将那份柔和送進熏風中，“我真的很謝謝你願意帶我來現實中的游樂園。”

“真的嗎？你的家人也沒帶你玩過嗎？”祁川白當時這麽問道。

“嗯，我從來沒有真正玩過。”顧唯言笑了笑，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就要消散于風中，“所以我真的很高興你選擇的是真實世界的游樂場。”

“我們玩完後去拍了張照，她很開心地放進了相冊，在後面簽了個名字，然後把筆遞給了我。”那邊盼往矣還在繼續說着，“她說她想和我一起快樂地長大，走遍很多地方看遍天下風景。我便按判斷也簽了留念性質的名字，然而她看到後臉色大變，掐着我問我是誰。”

“我不就是盼往矣嗎？我不懂她為什麽突然像瘋了一樣。”盼往矣把舔幹淨的糖棒丢進垃圾桶，正中中央，“我只是仿生人，情感在我眼中只是數據，我便根據數據的判斷上前抱住她溫聲安慰，她卻把我推開了，猛地把照片撕得粉碎。第二天我就回先生家了，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她了。”她聳了聳肩，“就這樣了嘛。”

“你真的不認識顧盼嗎？”過了一會兒，桑雪裏開口道。轟響聲不斷從她那邊傳過來，顯然正處于一場惡戰中。

“真的，我沒騙你。”盼往矣搖頭道。

“她是顧唯言的姐姐。”桑雪裏串通起了一切，口吻裏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也就是你仿生的對象。”

顧盼死于十歲，馬家主創造出一個仿生的顧盼活了下去，而當顧唯言發現姐姐并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馬埠桧的盼往矣時，她在想什麽呢？

祁川白捂着額頭近乎是咬牙切齒地問道：“那顧唯言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會是仿生人！”

“等着。”桑雪裏說完這句便關掉了通訊。

等什麽？

無人機殘骸在地上燃燒，空中軌道坍塌墜落，封鎖結界将混亂鎖在最小範圍，從居民區看去仿佛一個電閃雷鳴的火球，唯有內議會大樓在火光中屹立不倒，無悲無喜的寒冷玻璃倒映混亂的一片海。

“其實你沒必要拖着所有人下水。”謝子沫怎麽也摘不下頸環後便一直安靜坐在後面，“他們從未害過你。”

“你說得對。”顧唯言的聲音從前面淡淡傳來，“但你要知道，這世上很多事情的發生并不是因為誰做錯了什麽。”

仿生人和機甲的結合率能達到完全的100%，貿然在她的精神網裏行動只會被當做敵人攻擊。

顧唯言的機甲在火海中迅速前行，機甲裏很安靜，外面卻很喧鬧。炮火交雜中機甲偶被波及，交火後往往以對方失去控制權為終。識別系統會把顧唯言判別為友軍，反叛的系統也不會把她納入攻擊中。

“真正的顧唯言已經死了，煽動我的情緒是沒有用的。”顧唯言說，“我的編寫程序裏只有毀滅。”

“她恨人類？”謝子沫問。

“我不懂你們這些情感，不過根據判斷，人是會恨傷害自己所愛之人的人的吧。”顧唯言不知為何對她很好奇，又不知為何顯得很喜歡她，發現這一點後，謝子沫便努力讓她多說些什麽。

“所以她殺了馬埠桧。”謝子沫了然。

“嗯。”顧唯言笑了笑，談笑間又是一團爆炸雲在眼前炸開，“百年前顧盼死于性，百年後她便也讓馬埠桧死于性。在我眼中倒是挺公平的。”

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謝子沫卻是說不出什麽批判的話語。終歸不是局中人罷了。

然而顧唯言看了看她，忽而挑眉說道：“不過你應該明白的，這種經歷這種感覺，你的愛恨不也如此龐大麽？”

謝子沫皺了皺眉，這些話語有些霧蒙蒙的毫無來由，她沒有聽懂顧唯言的話語。然而就在她正準備詢問之時，剛剛仍在談笑的顧唯言卻忽然臉色一變，機甲猛地一閃，高能粒子炮的餘波在尾部發出巨響。

內議會塔在警報器中閃爍，仿佛唾手可得。然而突如其來的攻擊擋在了她的路上。

“啧。”顧唯言咂了下嘴，機身迅速調轉，從自動瞄準器瞬間定位到高斯炮沖出不過眨眼之間。

對面機甲仿佛預判了她的動作，在蜂群般飛舞的小機甲中迅速閃躲，一個流暢的弧線躲過了飛來的炮彈。

薄的流暢機體在眼前一晃而過，謝子沫心念一動。

是桑雪裏。

“顧唯言，你覺得用你姐姐的身體做這些事，她還是她嗎？”桑雪裏冷淡無情的聲音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