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禁閉室
第0017章 禁閉室
蕭楚名扶着蒲景言坐上蔣嶼的電車,接着像怕蔣嶼反悔似的說了聲“謝啦。”就快步朝車子的方向走去。
他長得高,腿又長,還沒走幾步就跨進了駕駛座的位置,啓動車子加速開走了。
倒真的像要趕飛機一樣。
蔣嶼收回視線,把目光投向了歪在他後座不省人事的蒲景言身上,看他臉頰泛着醉酒後的紅暈,他就知道肯定沒少喝。
“酒鬼。”蔣嶼低聲說了一句,就準備騎着電車走。
意識到只有一個頭盔,他眉毛都擰在一起了。轉念一想晚上車少,他只要開的慢一點、小心一點就是了,應該不會那麽倒黴剛好有不長眼的司機撞過來。
說服了自己,他表情雖不情願,但手還是麻利的摘下頭盔,戴到蒲景言頭上。随後擰動車把手,準備朝回家的方向開去。
電車剛加速往前駛去不到兩秒,慣性使然,蒲景言的身體整個往後倒去。好在他并不是完全醉到失去意識,下意識的他抓住蔣嶼的t恤,雙手環住了他的腰。
蔣嶼正專注的盯着前方觀察交通情況,被這一抱,他一個激靈感覺汗毛都豎了起來。
太危險了,蒲景言這家夥實在是太危險了。
身體緊繃,蔣嶼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暢通了…他現在被一個同性戀抱着,雖然路人不知道蒲景言是同性戀,但他們看到一個男人抱着一個男人,指不定把他也給當成同性戀看待了。
蔣嶼感受着蒲景言手掌貼着自己腰側的灼熱體溫,他覺得身上像有毛毛蟲爬似的越來越難受,這手掌隔着一層薄薄布料的觸感太真實,如果不是蒲景言喝醉了他真的會認為他是故意趁人之危。
仔細想想這是兩人第一次離那麽近,遠遠超過了蔣嶼自己設定的和蒲景言保持一米的安全距離。偏偏在經過一處人流量稍大的十字路口時,蒲景言把他抱得更緊了,手還不老實的摸上了他的八塊腹肌。
“…”
迎着幾個中學生探尋的目光,蔣嶼故作淡定的從他們面前騎了過去,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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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那幾人的視線後,蒲景言的手還停留在他的腹肌上,甚至還想摸上他的胸肌...
蔣嶼一驚,差點使出一招“神龍擺尾”把蒲景言甩下去。但在實施該項危險舉動前,他又放棄了,把蒲景言摔傷了倒黴的還是他自己,剛搭上一個星期的工資他可沒錢再付醫藥費了。
算了,摸就摸吧,又不會掉塊肉。就當讓讓這個喝醉酒的小少爺了,反正他醉着,說不定醒來的時候就把今晚的一切忘了。
再次說服自己,蔣嶼的心情愉悅了不少,甚至邊騎車邊哼起了歌兒。
哼的是他小時候學會的第一首歌,周傑倫的,自從學會之後他就跟中邪了似的,無時無刻不在哼唱,包括但不限于每天騎車上學、放學的路上、上課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甚至上廁所的時候都在哼唱。
一開始吳曉梅還會誇他唱得好,在聽了好幾年後,蔣嶼再唱她就憤恨地捂住耳朵讓他換首歌,要不然就閉嘴!
迎着海城的晚風,蔣嶼剛哼了沒兩句,坐在後座的蒲景言突然動了動,他趕忙噤了聲,怕驚醒蒲景言會引來更多麻煩事。
“繼續唱呀。”蒲景言像一只乖順的小動物似的用頭蹭了蹭蔣嶼的後背,嘴裏嘟囔着,“哥哥,你終于肯來找我了麽…”
蔣嶼繃直了後背,在聽清了蒲景言的話後又松了口氣,原來是把他當成他哥了。
從嚴濤口中,蔣嶼知道蒲景言有個哥哥,所以聽到他這麽說也沒覺得奇怪。
把他當成他哥也行,至少他能自欺欺人的認為剛剛的一切親密舉動只是把他當成了別人,并不是對自己有非分之想。
30分鐘的路程,因為帶了蒲景言,蔣嶼足足騎了快50分鐘才騎到小區。
停好電車,又細心的鎖上。蔣嶼皺眉看着坐在後座軟成一團的蒲景言發愁,怎麽把這小少爺帶上去呢?
架着胳膊架進電梯?
有點暧昧...
直接拽着他的兩條胳膊把他拖進去?
有點粗魯...
蔣嶼怎麽想都覺得不合适,腦中突然想到蒲景言剛剛叫的那聲【哥哥】,他有了好主意,既然把他當成他哥了,那就用兄弟之間的方式把他帶回去。
說幹就幹,他輕拍了蒲景言的臉,在他努力睜開惺忪的醉眼看向他時,蔣嶼一副大哥哥的可靠模樣沖他挑了挑眉,爾後背對蒲景言蹲下。
“上來。哥哥背你回去。”
到家後,蔣嶼徑直走進蒲景言的房間,把人扔到了床上。
“看着挺瘦,喝醉了酒背起來倒挺沉。”
沒給人換睡衣,也沒給他蓋被子,蔣嶼把人帶回房間後就覺得任務已圓滿完成,可以撤退了。
卧室的燈沒開,蔣嶼也完全沒想到要開。
直到後半夜蒲景言覺得有點冷想鑽被窩的時候,他眼睛睜開一條縫想找到被窩的入口在哪。
可眼前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酒瞬間醒了,蒲景言努力把眼睛睜大,可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甚至于一點亮光都沒有。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了。他不知道這是在自己的卧室,還是十年前那間狹小的禁閉室。
蒲景言想喊出來,他想喊救命,但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樣,他張張嘴發不出一絲聲音。冷汗幾乎是瞬間就順着額頭流了下來,眼淚和口水也不受控制的分泌出來,順着下颌滴到了黑暗裏。
蒲景言掙紮着往前爬,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快要被無邊的黑暗殺死了。在那間禁閉室裏,他曾叫破了嗓子,喉嚨裏彌漫着鐵鏽般的血腥味,令他幾乎嘔吐。他發了瘋的用頭撞牆,想快些結束掉生命,以離開這折磨人意志的地獄,可牆壁被做成了特殊材質,撞上去雖然有些疼,但遠遠不足以致命。
于是他徹底絕望了,他在這間小小的黑暗裏,坐在地上,笑了哭,哭了笑,他覺得自己快變成瘋子了。
在禁閉室裏呆的第十天,他已經沒了力氣,躺在角落裏的床上,他突然冷靜了下來,他開始思考為什麽自己會變得那麽難堪?是因為他和男同學行為舉止太親密了嗎?還是因為他和男同學接吻了?
還是僅僅因為他...喜歡男生。
想到母親在老師面前一臉篤定的表示,我們家景言絕對不可能有這種病。再到他在家承認自己确實喜歡男生後,母親從茫然到震驚再到歇斯底裏的表情。蒲景言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雖然還是一樣的黑暗,但他至少可以自己騙自己:蒲景言,你是閉上眼睛才看到黑暗的哦,而不是本就處在黑暗中。
意識到問題症結所在,蒲景言想明白了。他深呼吸,随即吐出,像吐出了這麽多天郁結在心中的所有痛苦和絕望。
他在黑暗裏跌跌撞撞的摸索着,連走帶爬的摸到禁閉室的門後,他撲通一聲跪下,啞着聲音說:“爸爸媽媽,我保證。我保證...再也不喜歡任何男生了。”
“求你們…原諒我。”
禁閉室的門開了,蒲景言也終于摸到了小夜燈的開關。
“咔噠”,燈亮了。
蒲景言臉色蒼白的倚靠在床頭,額前的劉海兒已經被汗水濡濕,他滿臉淚痕,弄花了去酒吧特意化的精致妝容,他擡手抹了一把依然控制不住從眼眶溢出的淚水,眼神呆滞的望向窗外。
禁閉室的門打開,第一個撲過來的是他哥蒲錦程,這是他沒想到的,他哥不是在榕城讀大學嗎?怎麽回來了。
蒲景言不知道自己的狀态究竟有多差勁,他只看到他哥緊緊抱着自己,淚水滴到他的脖頸上,是涼的。
蒲錦程說:“言言,對不起,是哥哥來晚了。”
是哥哥來晚了。
......
在救護車來之前,蒲錦程不知道抱着他說了多少遍這句話。看着他哥自責的模樣,他扯着皲裂的嘴唇,硬擠出一抹笑,他說:“哥…我好害怕,我以為我會死在這裏,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哥,是我要道歉,我做了錯事,我不該…不該當同性戀。”
聽了這話,蒲錦程再也控制不住的轉過身捂着臉哭了起來。
林美玲和蒲軍也趕了過來,這是他們兩兄弟的父母。看着蒲景言被折磨成這副鬼樣子,林美玲在蒲景言旁邊蹲了下來,她心疼她的小兒子,但聽到他剛剛和蒲錦程說的話,她還是欣慰的摸了摸蒲景言的臉,替他抹去從幹裂嘴唇裏沁出的血珠。
“景言,雖然咱們吃了苦,但總算是有效果不是嗎?媽媽知道你是信守承諾的好孩子,所以...剛剛說的話一定要說到做到好不好?”
蒲軍看蒲景言呆呆的看着遠處沒說話,便沉聲說道:“景言,要聽媽媽的話。”
蒲景言這才收回了視線,他把目光從林美玲和蒲軍臉上來回看了一眼,眼中本就微弱的火光,漸漸熄滅了。
他說:“好。”
林美玲擁住了他,他緊緊閉上了眼睛,眼睫處有晶瑩的液體閃了閃。
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把他擡上了擔架,因為在禁閉室呆的時間比較久,他的眼睛不能直接接觸到陽光,所以醫護人員給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層紗布。
在蒙紗布之前,他躺在擔架上看了眼許久未見的藍天白雲,天氣很好,是無數個普普通通的晴天,但對此刻的蒲景言來說卻彌足珍貴。看着湛藍純潔的天空,他雖喜歡,但卻怎麽都開心不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永遠留在那間狹小的黑屋子裏了。
擔架被兩個醫護人員擡起,蒲景言的家人都跟在旁邊,蒲錦程選擇坐着救護車一起去,而他們的父母則走到救護車旁的轎車裏,由家裏的司機帶過去。
在即将被擡進救護車的車廂時,蒲景言眼上的紗布散開露出一個縫隙,像感覺到了什麽似的,他睜開眼看向前方。
在視線的正前方,賀延年正站在一顆大榕樹下,遠遠地看着他,因為離得有些遠,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是蒲景言最後一次見到賀延年。
【作者有話說】
可憐的言寶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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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