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第瓷娃娃和奶糖

◇ 第28章 瓷娃娃和奶糖

那晚蒲景言向他解釋了好幾遍,賀延年只是小時候談過的對象,兩人已經分開很久了,喜歡只是過去式。但蔣嶼還是覺得心裏悶悶的,很煩躁。

想到衛生間的門打開,那個男人盯着“落荒而逃”的蒲景言,目光中侵略性混合着占有欲,以及對上自己的眼睛後,眼神又轉瞬變得挑釁,他就很不得勁兒。

和我有毛的關系啊!蔣嶼邊做俯卧撐便想,同性戀還真是麻煩。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吐槽了,自從碰到蒲景言他覺得自己就像走向了一個自己從未踏足過的新世界…

住到了電影裏才能見到的豪宅、戲劇性的和吳曉梅一起為蒲小少爺打工、第一次和同性戀住在一起、第一次去gay吧接人回家、第一次被看起來比自己弱小的男人保護…

不對,好像不是第一次。

記憶中13歲那年夏天,有個城裏來的小弟弟跟屁蟲似的一直跟在他後面。他不怎麽理他,但這白白淨淨像瓷娃娃一樣的小屁孩也不生氣,依然樂呵呵的圍着他轉,看他冷着一張臉,還遞給他一顆大白兔奶糖。

“哥哥,吃了糖就會開心啦!我請你吃糖,很甜的!”

啧,他覺得這小孩讨厭極了,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他只羨慕成熟的大人,他覺得那樣很酷,酷的人怎麽可能會吃奶糖?

太幼稚了。

沒搭理瓷娃娃,他繼續哼着周傑倫的新歌沿着瓜田邊緣坑坑窪窪的土路走,正哼到“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時,後面突然“哎呦”一聲。

他轉頭就看到瓷娃娃摔倒了,是被路面散亂的大石塊絆倒的。他看到瓷娃娃無助的趴在地上,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還撇着嘴喊了一聲“哥哥”,看起來很是委屈。

心髒某處軟了一下,看着瓷娃娃的眼睛快要蒙上一層水霧,他走過去蹲到他身邊低頭看他。鄉村土路上散落了幾顆大白兔奶糖,他伸手撿起一顆剝開包裝紙,裏面露出乳白色的糖體。

夏天中午溫度很高,奶糖已經化了一些,看起來黏糊糊的。

但還能吃,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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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捏開瓷娃娃的嘴,他把奶糖塞進去,說:“吃了糖就會開心。”

看到瓷娃娃睜大眼睛驚訝地盯着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欲落不落的,他又補了一句:

“別哭,有獎勵。”

瓷娃娃一聽趕緊仰起頭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淚蒸發掉。他看着對方的傻樣兒,勾起唇角微不可察的笑了笑,起身繼續往前走。

他沿着小路繼續邊走邊哼着歌,和剛剛不同的是,他這次還留意把路上會絆倒人的石塊踢到一邊。

那瓷娃娃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鼓着腮幫子邊嚼着奶糖邊跟在他身後要獎勵。

唉,自己給自己挖坑了,給什麽獎勵呢?

他沒錢,只能靠大自然的饋贈。

看到瓜田,他心裏有了主意。

“等着。”他說完,就輕手輕腳的走到瓜田裏,剛瞄準目标蹲下準備撲過去,一聲怒喝從不遠處傳來。

“偷瓜小毛賊!終于被老子逮住了!你給我站好別動!”

被這喊聲驚動,近在咫尺的蛐蛐也跳走了,他當時居然沒有害怕被人當作偷瓜賊,他心裏只想着,可惜了,獎勵跑了,該怎麽哄小瓷娃娃開心呢。

那個瓜農不知從哪喊了幾個人過來,把他團團圍住,大罵他小小年紀不學好,偷了自家那麽多西瓜,要把他的皮扒下來一層,好好教訓一頓。

他趕緊解釋是在逮蛐蛐。

可沒人信,他們一口篤定就是他偷的瓜,還說抓蛐蛐去哪抓不行,非跑到瓜田裏抓!

他就實話實說剛好看到就抓了,他不知道抓蛐蛐還有那麽多規矩。

那幾個瓜農覺得他的語氣帶着挑釁的意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看他不承認,他們又去抓站在一邊吓得發抖的瓷娃娃。

“小娃你說,你哥哥是不是給你摘瓜去了,給叔叔們說實話今天就不打他了,放你們回家去好不好?”

瓜農帶笑的臉很具有欺騙性,很像慈祥的大叔在逗小孩兒玩。他皺眉看着瓷娃娃,剛要說別被他們騙了,下一秒他就看到瓷娃娃點了點頭,可憐巴巴的看着瓜農說:

“哥哥去摘瓜給我做獎勵呢,你們不要怪他…叔叔,要說話算話,放我們回家吧。”

他心裏暗叫不好,正準備趁瓜農們沒注意到他這邊時趕緊開溜,他想瓜農應該不會為難瓷娃娃,畢竟他年紀小又沒偷瓜,但自己就不好說了,肯定會結結實實的挨一頓揍。

剛溜出沒兩步,就被其中一人眼尖發現,那人快跑幾步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拎小雞一樣拎回來,摔到了黃土地上。

土地被太陽炙烤的很熱,皮膚剛接觸到地面,他就覺得好燙,像吳曉梅常用的那口滋滋冒油的煎鍋。

幾個大人把農具丢到一旁,把他重新圍住,眼裏像要噴火似的,“手腳不幹淨的小兔崽子,今天我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教你怎麽做人!”

瓜農們擡腿就踢,可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降臨,卻聽到一聲慘叫,他驀地睜大雙眼,看到瓷娃娃擋在他身體上方硬生生挨了幾腳。

有淚滴到他臉上,很熱,熱到仿佛要灼透他的皮膚,直滴落到他的心裏,燙出一大塊缺口。

喂,你很疼吧,為什麽要擋在我前面?明明你看起來嬌生慣養的,遇到危險應該藏到我身後才對,我是哥哥啊,哥哥應該保護弟弟的…

他看着那張皺在一起的小臉,心裏想。

在下一波傷害發生之前,他扯過擋在身前的人抱在懷裏,另一只手抓起一把土朝他們揚去。他知道打不過在田裏幹活的人,于是趁對方被灰塵迷了眼,他抱着瓷娃娃就跑出瓜田,沖向了診所的方向。

索性,傷的不太重,就是背部有一些淤青,醫生塗了些藥膏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他坐在凳子上盯着趴在床上的瓷娃娃。

因為受了傷,對方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倒真的跟玩具商店櫥窗裏的瓷娃娃一模一樣。

“哥哥,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他的心裏莫名抽痛一下,傻瓜,明明是你為了保護我受傷了,還和我道歉,傻不傻。

但他沒說,他只是故作嚴肅道:“以後遇到危險不許再沖出來了,聽到沒有,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蔣嶼你真是出息了,他心裏不免嘆了口氣,違心的話張口就來,明明心疼難過的不得了,怎麽一張嘴就開始裝逼。

瓷娃娃又開口了,他眼睛很亮,像黑夜裏一盞小燈一樣,他說:“可是,我想保護哥哥!不只是現在,以後也想保護,我不想看到哥哥受傷。”

他笑了,即使沒有吃糖,他也很開心,但笑過之後更多的是無奈。

“怎麽辦,你過完暑假就要離開啦,以後或許我們都不會再見面了,你怎麽保護我?”

小診所的燈光很昏暗,診所裏除了他們再沒別人,窗外有蛐蛐的鳴叫聲傳來,他不禁又想到了那個沒有兌現的“獎勵”。

想出去再去抓一次,衣角卻被人拉住,他低頭看去,只見瓷娃娃臉蛋紅撲撲的,好像很害羞似的,但眼神又特別認真,甚至可以說是堅定。

瓷娃娃說:“哥哥,那你長大後來找我好不好?”

“去哪找你?”

“我家在海城,來海城找我吧,好不好哥哥?”

“好。”

做完十組俯卧撐,蔣嶼滿身都是汗,小時候的記憶他已經差不多都忘記了,還是上次吳曉梅在吃飯時提了一句,他才朦朦胧胧有了一點記憶,但具體的細節他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抹了把額頭上沁出的汗珠,他打開門去洗浴間沖了個冷水澡,不知是不是冷水讓他冷靜了下來,他居然回憶起了一些片段。

他好像記得那個小弟弟說,讓他長大後來海城找他。他現在長大了,也在海城,但對方呢?他不知道,或許別人已經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畢竟十幾年過去了,誰還記得小時候一句幼稚的承諾。

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八合一,擠了半天,什麽都沒擠出來。得,用完了,等會兒去pxx上再買一瓶吧。

但頭發都打濕了,還是得用洗發水洗一洗。他猶豫了一會兒拿起架子上一瓶盛滿綠色液體的洗發水擠了些出來,包裝上面寫的都是英文,他沒看懂。

把頭發上的泡沫沖掉,每一根頭發絲都散發着冷冽的薄荷味,頭皮也涼涼的很舒服。

蔣嶼覺得這洗發水比他的八合一好太多了,于是他走到洗手臺旁邊把手機拿過來,對着洗發水拍了張照片,想着識別一下,如果稍微便宜一點的話,他也買一瓶。

手機識別完畢,蔣嶼看了一眼,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1980?!這是人民幣還是韓元啊,一個洗發水那麽貴!他的八合一才36塊錢啊…

被打擊到了,蔣嶼嘴角抽了抽,他摁滅手機拿着毛巾把洗發水瓶子擦幹淨後才輕輕放回置物架。

回房間的時候,他掃了眼蒲景言緊閉的房門,下面的門縫依然透出些微弱的燈光,收回視線,他走進房間落了鎖。

躺到床上,蔣嶼還在想今天發生的事情,他覺得事情好像朝着一個很糟糕的方向發展着。在遇到蒲景言之前他自诩情緒控制力很強,輕易不會顯露自己的任何情緒,表情也是一貫的冷淡,對誰都一樣。

但自從遇到蒲景言之後,他發現控制情緒變得很困難,自己很容易就被對方影響,然後做出一些讓他事後懊悔煩躁的舉動。

這晚,蔣嶼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躺在一艘小木船上,漫無目的的飄啊飄,前方出現一座小島,他坐起來朝島上看,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在招手,離得近了他聽到那人在求救。

他劃着槳繼續向小島靠近,這才發現對方有一雙翅膀,頭上還有光環,是天使。

目光移到天使臉上。

蒲景言?

天使的臉和蒲景言一模一樣!

蔣嶼趕忙劃走了,他想天使有翅膀可以自己飛走脫離險境,怎麽會需要他的幫助,他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以為可以拯救對方了,他又不是救世主。

劃了好一會兒,他又回頭去看那座小島,天使已經不在了。

蔣嶼松了口氣心想,天使應該已經飛走了,看吧,他根本不需要我去救,他很強大。而我,一個凡夫俗子,也幫不上什麽忙…

自嘲一番,他又把頭轉了回來,可面前突然多了一個人坐在船頭,正是剛剛那位天使。天使一臉委屈的看向蔣嶼,有些不開心的說:“哥哥,說好的來找我,怎麽一見我就跑?”

蔣嶼一下就醒了。

醒來後,剛剛的夢像轉瞬即逝的煙霧,頃刻就散了。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就怎麽都記不起來了。

他只記得,好像是個很奇怪的夢,夢裏有蒲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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