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陵王
第5章 五 陵王。
自蓮池上岸後,時清歡顧不上處理身上濕透的衣裳,也沒管自己已經采好的蓮蓬,抱着念念就往家裏趕。
起初還只是大步走着,後面幹脆跑起來,生怕蕭翎胥跟過來。
念念緊摟着時清歡的脖子,很是不解:“娘親,我們為什麽要跑?那些蓮蓬不要了嗎?”
在念念面前,時清歡盡可能穩住情緒,露出與尋常時相同的笑容:“娘親這不是掉水裏了嘛,不快些換衣裳的話,會着涼的,着涼就會不舒服,還得吃藥。”
“所以啊,娘親得趕緊回家把濕衣裳換下來。”
念念乖巧的點着頭:“原來是這樣。”
“那娘親快快的,不能着涼,不能不舒服,吃藥很苦的!”
時清歡笑了下,同時加快腳步跑着,一路都不曾停歇,直至回到家,關上院門,将別的東西都隔絕在門外後,她才松了口氣,将念念放下時,雙手扶着膝,低頭大口大口呼吸着。
念念跑回屋子裏,搬過小板凳踩上,小手努力往桌中去夠,将茶杯拿過後,小心翼翼的抱着茶壺将茶水倒在杯子裏。
她雙手捧着茶杯,小心挪下小板凳,随後轉身走回到院中正休息的時清歡跟前,将手中茶杯遞過去:“娘親,喝口茶緩緩。”
時清歡伸手接住:“謝謝念念。”
而後她直起身,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低頭時緩緩舒出胸中緊悶之意。方才的着急與緊張被穩下,呼吸也順暢了些。
念念提醒:“娘親,把濕衣裳換了。”
時清歡笑着:“好。”
她想,她已拒絕得如此明顯,又這麽快跑走,蕭翎胥但凡有點眼力見都不該再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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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找到這裏來……吧?她住的這條小巷還挺偏的,并不在主街上。
然而,等時清歡将濕衣裳換下,準備趁陽光還好的時候把衣裳洗了晾曬,院門突然被敲響。
念念自告奮勇:“娘親洗衣裳,念念去開門。”
然後小跑過去,将院門打開。
時清歡打了井水正要倒入洗衣盆中,就聽見念念喊她:“娘親,是之前跟你一起掉水裏的那個叔叔!”
時清歡的手一抖,水灑出水盆,濺到盆邊地上,将她剛換的鞋鞋面打濕。
她瞬間擡起頭。
果不其然,就是和她一起掉水裏的那個……人!
蕭翎胥站在院門外,沒有要立刻進來的意思,只是在注意到時清歡看過來,擡手向她示意了下,又向她挑了下眉。
那眼神好似在說,要是她不過去,他就真要進來了。
時清歡:“……”
無奈之下,她還是走了過去。
蕭翎胥已經換上一身幹淨的袖邊繡雲白衣,本來規矩束在發冠中的頭發此刻是披下的,用一支發簪別住。只不過頭發并未完全幹,額前發絲與發梢仍帶着些濕潤。
時清歡穿着素白衣裳,衣袖挽至手肘,尚未幹透的長發披散在肩後,很是随性。
蕭翎胥眼神微動,眸底有一抹亮光而起,而後無聲将時清歡上下打量了一番。
時清歡緊抿着唇,心下深呼吸兩次,努力擠出禮貌的笑容:“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蕭翎胥答:“采蓮處,你的熟人不少,找人好聲詢問,就知曉你住在何處了。這小巷有點偏,卻也不難找。”
時清歡無奈:“你到底想怎樣?”
蕭翎胥說:“你我心知肚明,你就是那夜之人,你再否認也沒有用。我費盡心思花了兩年多來尋你的下落,難不成是為了找你麻煩?”
時清歡:“……”
蕭翎胥又道:“我想與你好好聊聊。”
時清歡面上笑容已斂回,神色逐漸嚴肅:“你我無甚可聊,我也無需你為我做什麽。”
蕭翎胥淡然接話:“你這是承認你就是那夜的女子了。”
時清歡:“……”
她嘴角抽動兩下,言多果然必失!她不願與他再言語,伸手就要關門,被及時察覺到她動作的蕭翎胥擡手擋住。
蕭翎胥抵着院門,目光定格在時清歡面上,模樣真摯道:“當時我與你說的負責是認真的,如今找到你,也是想要履行當日對你的承諾。”
他凝望她的眼睛,無比認真的開口:“我要娶你。”
時清歡剎那震驚,錯愕驚出聲:“什麽?”
蕭翎胥接着說:“我想給你正當的名分,如今得知我還有個女兒,更是要負擔起我應該負的責任,照顧好你們。”
時清歡毫不留情拒絕:“不用!”
她騰出一只手,使勁拍打着蕭翎胥抵門的手,希望他能因為疼而松手。奈何蕭翎胥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堵着門的手依舊穩穩當當的抵住,沒半分松手的意思。
他的目光,也仍然落在時清歡的臉上,只是眼底多了些費解。
他不懂時清歡為何否認當時之事,又為何要撇清與自己的關系。是害怕自己對她居心叵測,還是擔心自己不會如實履行諾言?可他若是不想履行承諾,便不會跋山涉水來尋她了。
而時清歡也是對他的行為非常不理解,甚至有點懷疑蕭翎胥是否腦子不正常。
她都說不需要他做些什麽,他為何非要堅持?不讓他負責他還不樂意了?他就不能當做沒在這裏見到自己,回京城繼續當他那享受榮華富貴、他日迎娶與他門當戶對大家閨秀的皇族子弟嗎?
蕭翎胥手都被拍紅了,仍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反倒是時清歡打的有些累,很是無奈的收回手。
她微喘着氣,對此種固執之人有種無計可施的感覺。
心中糾結一番後,時清歡道:“我今日還有很多事要做,你明日再來。”
蕭翎胥眼神松動,手上力氣也松懈些許:“明日來,你就能與我心平氣和的好好聊一聊了?”
“也許吧。”時清歡見狀,趁機使勁,将身前院門關上,把人關在門外,然後立刻将門栓挂上,免得外邊的人再推門。
被關在門外的蕭翎胥淡然眨了下眼。明日就明日,他都找她那麽久了,多等一日,也無妨。
他退回腳步時,擡起有火辣辣疼痛感的右手手背,上邊赫然是被時清歡拍打紅一大片的掌印,隐約還有要腫起來的樣子。
手勁還挺大。
她應該是斷掌吧。
院中,時清歡回到裝着衣服的水盆前,坐在小板凳上,動作麻利的清洗衣裳,在陽光仍燦爛的時候挂在長條晾衣杆上曬。
看日頭,已臨近中午,該是做午飯的時候了。
原本她今日的安排,是在采蓮結束後,帶念念去劉記面館吃面,順道去菜市場買今日晚飯與明日早午飯的菜。可因蕭翎胥突然出現,将她安排都攪亂了。
但……臨時出趟門也不是不可以。
“念念,”時清歡往屋內呼喚:“快出來,咱們去劉記吃面。”
念念哼哧哼哧從屋子裏跑出來,眼睛亮亮的:“是劉記的牛肉面嗎?”
時清歡笑着:“是的,就是你最喜歡的劉記牛肉面。走。”
念念面色歡喜跑到時清歡跟前,擡起小手握住時清歡的手:“吃面吃面!”
在劉記面館外座涼棚吃面時,碰到了采蓮歸來的秋娘子。
秋娘子見着時清歡,笑着打招呼:“歡娘子。”
時清歡轉頭,随即起身:“秋娘子。”
秋娘子小跑幾步至時清歡身前:“歡娘子,你沒事吧?你走的着急,竹筏上那些蓮蓬都沒管,我幫你拿到管事那邊稱重記錄了,你過幾日領工錢的時候注意點,可別忘了今日的數。”
時清歡笑了笑:“多謝秋娘子。”
若她不說,時清歡都忘了,那大半竹筏蓮蓬,也是兩三日的菜錢呢。
正事說完,秋娘子又有些好奇的詢問:“歡娘子,那個和你一起落水的公子是何人?你認識嗎?看他裝扮,好似不是咱們荷莊縣的。”
時清歡眨眼。
想來,她對蕭翎胥,除了名字和一個皇族子弟的身份,其餘一無所知。大概,不算認識吧。
若非當年那場意外,以她宮女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他那樣的人扯上一絲一毫關系。
時清歡尚未回答,身側忽響起個熟悉嗓音:“歡娘子?”
轉頭,是陳思華。
他眼神驚喜,腳步輕快而來。
秋娘子見狀,捂嘴輕笑了聲,很識趣的先離開。荷莊縣誰不知道,陳縣尉對歡娘子有意思,這時候還是不在此處妨礙他們了。
時清歡看着陳思華,想起來他今年去京城參加過春闱,或許知道蕭翎胥在皇族的身份。
陳思華笑着走來,“好巧”二字尚在嘴中,就聽時清歡先笑着開口詢問:“陳縣尉,我有件事想問您,不知您是否能告知我?”
陳思華毫不猶豫點頭:“歡娘子請問。”
時清歡瞥了眼周圍,輕些聲詢問:“您知道蕭翎胥是誰嗎?”
一聽這個名字,陳思華面色瞬改,連忙看向兩側,又緊張示意時清歡小心:“歡娘子,不可直呼陵王殿下大名。”
時清歡疑惑:“陵王?”
陳思華将時清歡請到一邊無人的檐下,低聲為她解釋:“陵王殿下是如今大齊陛下的胞弟。”
“他十三歲跟随其外祖武老将軍征戰北境,此後一直駐守北境邊關,二十二歲那年應召回京,手握兵權,當年是太子殿下一派的核心骨。後來太子殿下登基為帝,他被封為陵王,手掌重權,是陛下左膀右臂,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時清歡垂眼。九年不在京城,難怪那時她不認得他是何人。蕭翎胥這個名字,也是今日才得知。
陳思華神色有些緊張:“歡娘子,為何突然提起陵王殿下?”
時清歡回神淡定解釋:“偶然聽人提起,有些好奇,便問了問。”
大齊皇帝的胞弟,一人之下的陵王殿下,還真是……一丁點都惹不起。
但也因此,時清歡格外費解,如此身份尊貴之人,就因當時說出的一句負責就執着于自己?怎麽可能?
她倏忽想起當年備受寵愛卻只因說錯一句話就被先帝打入冷宮的丹嫔娘娘。丹嫔得寵時,先帝甜言蜜語,各種賞賜不斷,不喜之時,薄情寡義,将人關入冷宮仿佛其根本沒存在過。
皇室之人,分明最是冷漠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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