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會熟的

第8章 八 會熟的。

是夜。

時清歡柔聲輕唱搖籃曲哄念念入睡,确定她已睡着,小心翼翼扯過被子替她蓋好,将她向兩邊舒展的手臂拉回,輕輕放回被子裏。

望着念念安然好睡的模樣,時清歡眼神溫柔,伸手在她臉上輕摸了摸,随後起身。

走出卧房,時清歡輕聲關上門,随後将外屋收拾了下,又去廚房取出面粉準備發面,給明日早晨做包子或饅頭用。

都是做慣的事,她動作很快将面團打揉好,盆上蓋好紗布遮塵,待明日便可直接取用。

從廚房走出時,晚風吹拂而來,夾帶着夜裏的絲絲涼意撲打在她身上。她抖了下肩,不自覺擡手抱起雙臂摩挲幾下手臂外側,試圖借此将涼意從身上驅趕。

尚未入秋,竟有了幾分寒。

至院中,時清歡仰頭。

今夜月未圓,半弦月當空而挂,夜幕只成陪襯,皎潔明亮的光傾灑落下,靜靜披散在這片大地。

她眨了下眼,抱着雙臂摩挲的手頓了頓。

倏忽記起,那時在冷宮與蕭翎胥的初遇也是這般帶着涼意的半弦月夜。

丹嫔娘娘病故後,時清歡呈上給宮中內務府,等了兩日才來人将丹嫔娘娘的遺體運走。按大齊宮中規制,嫔妃死後,會被安葬去妃園寝。

但,時清歡無法跟随。

內務府的人說她會被安置去別的地方當差,然而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終沒能等到被新安置消息。就好像當時丹嫔娘娘日夜期盼着陛下能夠來看望她卻到死都沒能等來陛下來看她的一眼。

而時清歡不願意在冷宮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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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此前丹嫔娘娘的話語已說的如此直白,希望時清歡可以離開皇宮,那她自是要努力嘗試一把。

先前聽聞曾有宮女成功逃離皇宮之事,何況自己一個沒人想起的冷宮宮女,即使走了或死了,都無人在意。

時清歡費盡心思跟冷宮外值守的侍衛打聽了些情況,借助丹嫔娘娘留給她的那些首飾買通了侍衛,決定在宮中皇帝設下慶功宴那日趁夜離開皇宮。

那天晚上,宮中人來人往,熱鬧而忙碌,是不會注意到冷宮如此偏僻之所走了個宮女。

“砰——”有煙火綻放于夜空,短暫點亮黑夜,劃出絢爛美麗的煙花。

随後接連幾聲,一朵一朵煙花綻放。

時清歡擡頭看着那些絢麗煙火,知曉宮中慶功宴已然開始。待慶功宴結束前後,就是她離去之時。

此刻,只需耐心等待。

奈何時清歡沒想到的是,慶功宴開始不久,冷宮外便傳來一陣急促而慌張的腳步聲。夜裏寂靜,冷宮這邊鮮有人來,故而聽得十分真切。

時清歡沒出去,只是在院中聽了聽外邊的動靜。

下一瞬,就有人撞開院門闖了進來。

時清歡錯愕時,對方瞧見了她,跌跌撞撞向她跑過去。起初時清歡以為他是喝多迷路走錯地方,可他靠近時身上并無酒氣。

他神思不清,恍惚着急模樣,似是被人下-藥。

意識到那種可能,時清歡第一反應就是要躲,才轉身就被身後陌生男子抓住手腕強行扯回。

她奮力掙紮,自诩力氣還不小的自己在他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無論她如何使勁都掙脫不開那人的禁锢。

“放開我!”時清歡蹙眉拍打着他手背:“這裏是皇宮,你想做什麽!”

對方眯眸試圖看清身前女子的模樣,卻因藥效無法立即看清,只記得她身穿一襲素白衣裳,隐約是個面容柔順的女子,而他背上隐隐傳來的痛感也代表着她不是個尋常女子。

至少,手勁很大。

藥效盛然,他自遠處跑來此等偏僻之所,已然是極限,此刻已抵抗不住。

“抱歉,”他抓着時清歡的手将人帶入懷中,另只手緊扣着她腰身,以防她亂動:“我被歹人算計下-藥,需要借你之身解除藥效。”

時清歡震驚:“什麽?”

男子望着她:“我會負責。”

時清歡瞪大雙眼,還沒來得及有其餘反應,就被他低頭吻上。他吻得重又熱烈,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在她唇間侵略。

她驚慌失色,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她要躲,沒能躲開,極力掙紮着跑了幾步卻還是被帶回。

被壓制躺在院中冰涼的地面時,時清歡擡眼看見了月亮。

清澈的半弦月,空氣中彌漫着些涼意,晚風吹拂而來,她忍不住哆嗦了下。

裹挾着涼意的風自身過,身上之人的身體卻熾熱滾燙。她一面猶如置身冷風,又再剎那間好似轉換為熱浴。

她抓着那人的肩,用盡最大的力氣掐下,留下數個甲印深深的痕跡,擡手時,有血珠微微滲出。

那人卻仿佛察覺不到半點疼痛,絲毫不在意,似是随她如何。

熱冷交替間,她已有些恍惚,眸子閃動着,氤氲起一層薄薄的水汽。

她額間冒出些細小汗珠,面色緋紅,嗓間時而有勾人的低吟不受控響起。

夜空中的半弦月被風吹來的一抹烏雲遮掩住時,冷宮靜下來。

男子坐起身,将方才扯下的衣裳披蓋在時清歡身上。時至此時,他才徹底看清楚時清歡的面容。

如他所想,面容柔順,五官秀麗如水,似是溫和無害。不算驚心動魄,卻在剎那落入他心間,在心底印下她面容的烙印。

時清歡擡手按緊衣裳,眉眼間顯然帶着不悅,側身背對向他。

男子出聲:“我會對你負責。”

時清歡抿唇不言。

男子又道:“姑娘,待我處理好要緊之事,會立刻來冷宮接你,勞煩你等我些許時日。”

他湊近些:“我一定會來的。”

時清歡眨了下眼,側眸向他看去。

他眼神真切,不像是在說謊。可……這不是時清歡要的。

但此時此刻,時清歡冷靜下來,看見了他那身價值不菲的衣裳,看着他帶着英氣的面容,又能在今夜出現在皇宮中,不是權臣及子弟,便是皇族之人,非權即貴,時清歡得罪不起,也犯不着在這種時候跟他撒氣,惹他不快,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不論如何,自己的計劃更重要。

一次巫山之會,算不得什麽。

于是時清歡裝出一副乖巧理解的模樣,笑着對他說:“好。”

男子眸底閃過一抹笑意,又帶着點驚喜。随後他又道:“我一定會來,你等我。”

時清歡皮笑肉不笑:“行。”

将男子安撫着勸走後,時清歡面上笑容瞬間收斂,快速收拾好自己,将提前準備在屋內的包袱取出來,按照今夜她原本的安排,在侍衛的協助下趁夜離開了皇宮。

踏出皇宮的那瞬間,時清歡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從今日開始,她就只是她自己。

但留在京城仍有風險,故而她選擇離開京城,決定去丹嫔娘娘曾經所念過詩句中的江南。

她想,江南一定很美。

丹嫔娘娘沒去過的地方,她代為去看。

然後,時清歡就真來了江南,尋到荷莊縣這個無人認識自己、知曉自己過往的小縣生活。

在蕭翎胥出現在這裏之前,時清歡在荷莊縣的生活非常充實,她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尋常,又充滿溫馨,讓人覺得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如今蕭翎胥出現,她的生活仿佛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了幾圈漣漪,尚未知曉是否會因他的來到而天翻地覆。

時清歡斂回思緒,在晚風更冷時返回屋內。

對面院中,蕭翎胥端正坐于石桌前,仰頭看向夜空。他望着夜幕之上的半弦月,微微出神,仿佛在想着什麽。

謝長宇走來,低聲提醒:“公子,時間不早了,夜裏涼,還是早些休息吧。”

蕭翎胥眨眼,将思緒收回,只是仍望着那半弦月:“尚未入秋,算不得冷。”

他不覺得。

謝長宇勸不動他,索性就陪着一起站在院中賞月。只是他沒那般雅致,不知曉這每日似乎都一樣的月亮,有什麽好瞧的。

翌日。

時清歡照常起得早,洗漱後直奔廚房開始燒火上蒸籠,弄了個簡單的白菜豬肉餡,按緊面皮裏,揉成包子。

之後洗菜,做個白灼菜心,給念念搭配着包子吃。

與此同時,念念醒來,沒有吵鬧,乖乖的躺在床上自己醒了醒瞌睡,清醒後坐起來,拿過衣裳慢慢穿上,自己翻身下床去洗漱,然後去找娘親。

早飯後,時清歡牽着念念出門。

院門一打開,擡眼就看見了對門的蕭翎胥。

蕭翎胥不知何時等在那裏,總之在時清歡出門的瞬間就看見他穿着整齊、神色淡然看向這一邊。

時清歡微愣,随即像是當做什麽都沒瞧見直接無視他的存在。

念念卻突然仰起臉問時清歡:“娘親,我們不跟住在對面的鄰居叔叔打個招呼嗎?”

時清歡腳步忽頓住。

先前時清歡教過念念,若是遇到街坊鄰居,得打個招呼問候一下表示禮貌。今日之前,确實如此做的,可……

罷了,不能壞了自己給念念定下的規矩。

時清歡笑了笑:“念念說的對。”

随後她維持着體面微笑看向蕭翎胥:“早,對門鄰居。”

蕭翎胥眉頭輕挑:“對門鄰居?我的名字,你那麽快就忘記了?”

時清歡道:“怪我記性不太好。”

蕭翎胥嘴角扯過一抹笑:“不,一定是我的名字太複雜,不好記,你才記不住的。”

時清歡:“……”

蕭翎胥望着她的眼睛,再次告知自己姓名:“我叫蕭翎胥。”

時清歡抿唇。她是這個意思嗎?她是故意當做不記得他名字,想與他撇清關系,他怎麽還順着話給自己臺階往下說了……

念念激動舉起手:“我記住了!”

她仰着笑臉看向蕭翎胥:“蕭叔叔好~”

蕭翎胥眸色瞬時柔和,彎腰伸手摸了摸念念的頭:“念念真乖。”

時清歡一驚,不客氣拍開他的手:“別套近乎,沒那麽熟。”

蕭翎胥直起身,依舊好脾氣言語:“無妨,會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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