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近水樓臺先得月
第12章 十二 近水樓臺先得月。
時清歡回了趟家,從卧房床鋪下方最裏面摸出個帶鎖的盒子。盒上落滿灰塵,一看就知曉這東西放在床下許久不曾動過。
她用鑰匙打開鎖,小心将盒子打開。裏面有一塊包着東西的暗紅色布,布被左右分開,露出裏面的三件金銀首飾。
這是當年她從皇宮帶出來的,丹嫔娘娘留給她的東西。除去買通侍衛的那些,她也留了幾件在身上,畢竟在冷宮待了幾年,她身無分文,需要有價值的東西傍身,離開後更是需要用錢來維持生活。
這幾年,因為各種事情她陸續當掉了其中三件,還剩下三件。
今年她過得不錯,沒有欠債,也沒有別的意外,賺的錢足夠她和念念用,本來想着剩下的這三件首飾留給念念。可裘娘子與她交好,算得上是朋友,這三年她們有來有往,兒子女兒關系更是不錯。
裘娘子突然故去,自己該有所表示。
時清歡從裏選出一件銀釵,剩下的兩件包回暗紅布中,又小心将鎖挂好,将盒子放回到床下最角落的位置。
起身時,她拍了拍衣裳上沾着的灰塵,趕忙拿着銀釵去縣裏的當鋪,将銀釵當掉換取銀錢。然後用這筆錢為裘娘子辦了喪事,請人去縣外山中挖了墓坑,并且請了人到時候擡棺入葬。
事情交代妥當,時清歡才算是歇了口氣,坐在屋內慢慢喘息着。
不知是累着了,還是昨夜穿着單薄衣裳着涼,頭有點疼。
裘娘子在鄉下的家人匆匆趕來。她年邁的母親一來,就趴在棺材上大哭。她年長的兩個哥哥和嫂嫂象征性的哭了一通,就開始在家裏四處打量探看,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時清歡注意到,眼眸輕眯,起身跟過去,看見裘娘子的兩個嫂嫂在卧房裏翻箱倒櫃,衣裳什麽的亂丢一通,物件東倒西歪。先前裘娘子收拾整潔的屋子此刻盡顯淩亂狼藉。
她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在幹什麽?”
她們的動作瞬間停住,尴尬轉身,又擠出個笑來,有點結巴的開口:“找、找東西……”
時清歡神色凝重的盯着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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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心虛,連忙離開。
時清歡抿唇,默默收拾屋子裏被弄亂的東西,衣裳也整齊疊放回衣櫃中。
裘虎牽着念念來到卧房,看時清歡在整理屋子,似是想到什麽,表情沉沉,本就難受的心更覺得冰涼,手腳也發涼。
念念感覺到他涼透的手,眼神擔憂的看着他,又伸手另只手捂住裘虎的手,輕輕的搓了搓,試圖将他的手溫熱一些。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念念,望着她認真為自己揉搓手的樣子,眼神閃動着。
時清歡轉身,看見裘虎和念念進來,一改方才愠怒表情,瞬間露出笑容:“是不是在外面站累了?來,坐着休息會兒。”
裘虎再看向她,問:“她們是不是在找房契?”
時清歡一愣。
裘虎解釋:“剛剛我聽見舅舅和舅母在說房契什麽的,上次去看望外婆的時候,他們也說想要我娘把這裏的房契給他們,然後讓我娘在鄉下照顧外婆,不要回來這裏了。”
時清歡:“……”
難怪翻箱倒櫃的,原來是在找房契!
她暗吸口氣,壓下心中升起的怒意,在孩子面前還是維持着溫和面容:“大虎,別亂想,先處理好你娘的喪事,別的事我們之後再說。”
裘虎乖乖點頭。
時清歡看向念念,笑着摸了摸她的臉:“念念,再陪陪大虎哥哥好嗎?娘親有點忙。”
念念很懂事:“娘親去忙,我會陪着大虎哥哥的,哪裏都不去。”
時清歡笑着:“念念真乖。”
走出卧房,時清歡臉上笑容瞬間消失。
裘虎的外婆還在哭,但他的兩個舅舅和舅母站在棺材旁,視線卻在別處打量,時不時低聲言語幾句,大概是在猜裘娘子将房契藏在了何處。
關于老家的事,裘娘子沒多說,時清歡也就沒多嘴過問,若是知曉她的哥哥嫂嫂不過是惦記着她的房契,早些時候自己就不會同意讓人去鄉下将他們找來這裏。
時清歡找來何蕊,與她低語幾句。
何蕊點頭,看向裘娘子哥嫂的眼神中顯現出幾分嫌惡。
有關入葬之事,按規矩,死者入棺後要在家中擺放至少七日以慰靈,可裘娘子的哥嫂不同意,說是人都走了,沒必要非要留在家裏,還是早些收拾,不給街坊鄰居多添麻煩。
他們是親屬,在安排裘娘子入葬這件事上,說的話分量更重,時清歡與何蕊覺得不妥,可其餘街坊鄰居覺着不好多嘴插手人家家裏的事,最後還是聽了他們的。
裘娘子去世的第二日,就被擡去縣外山中挖的墓坑埋葬。石碑尚未雕刻好,暫時以長木牌代替。
喪事結束後,時清歡想帶裘虎回家,卻被他大舅攔下:“大虎是我們裘家的孩子,這位娘子就不要多管閑事了,我們會照顧好他。你請回吧。”
時清歡:“……”
見時清歡還是不放心的樣子,裘虎的大舅母笑着将裘虎往前推了推,笑着說:“大虎,你快跟這位娘子說說,你要跟我們回家,讓她不要擔心,請她趕緊回她自己家去。”
二舅母也笑着,笑容中卻彷如藏着刀。
邊上的兩個男人一副強勢模樣,看時清歡的眼神有些不耐煩,似是巴不得直接把她給趕出去,免得在這裏多說無用之話。
裘虎的外婆哭累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沒有說話,但表情有些拘謹與小心翼翼,感覺她在害怕些什麽。對上時清歡疑惑望去的目光,又慌張着斂回,不敢與她對視。
時清歡神色凝重,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好古怪的氣氛,真是讓人不安,也着實不放心将裘虎交給他們。
裘虎踉跄了兩步,擡頭看向神情擔憂看着自己的時清歡時,他緊抿着的唇松開些,雙手緊攥着衣角:“歡娘子,您這兩天辛苦了,回家歇息吧,我要跟着舅舅和舅母他們回鄉下,您不用擔心。”
時清歡半蹲在裘虎面前:“大虎,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裘虎面無表情應聲:“嗯。”
時清歡聽出他話語中的不情願,這番話感覺像是有人刻意教他的,可還不等她再說些什麽,裘虎的二舅母就面帶微笑将她往外推出去:“小孩子哪裏會說謊,大虎跟着我們,肯定過得很好,這位娘子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快回家吧。”
被推出院門的時清歡還沒站穩,就聽見身後傳來砰一聲重力關門聲響。
她轉身看着已然緊閉的大門,心底怒意翻騰,卻又很是無奈,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
何蕊抱着睡過去的念念過來,輕聲詢問:“歡娘子,怎麽樣?”
時清歡又嘆口氣:“大虎要被他們帶回鄉下,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大虎好。”
何蕊倍感無奈,卻也無可奈何:“畢竟是他們家的家事,我們這些外人實在是不好多管。”
時清歡抿了下唇,心緒複雜。她從何蕊懷中将睡着的念念抱回,随後跟何蕊一起往巷內走去。
快到家的時候,時清歡咳嗽了兩聲,眉頭緊鎖着,又是嗓子不舒服,又是為裘虎擔憂。
何蕊提醒她:“歡娘子,我知道你心善,擔心大虎,可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家念念也很重要。”
時清歡話語堅定:“當然,我家念念很重要。”
到家門前,對家的院門開着。時清歡不由瞥過去一眼,猝不及防瞧見坐在正對院門之處的蕭翎胥。
蕭翎胥恰好看着她。
隔着些距離,也不知是否是錯覺,蕭翎胥仿佛對自己笑了下。時清歡肩膀微抖了抖,連忙搖頭将腦中念頭甩走。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他才沒笑。
她趕緊拿出鑰匙,轉身去開門。
敞開門的那個院中,蕭翎胥臉上帶着淡淡笑意,眨眼間,伸手取過旁邊桌上茶杯,遞到唇邊飲下一口。
方才在時清歡視線盲點的謝長宇走出,彎腰伸手将掌心之物展示在蕭翎胥面前:“公子,這是昨日歡娘子去當鋪當掉的銀釵,屬下贖回來了。”
蕭翎胥放下茶杯,拿起銀釵。
銀釵做工精致,還鑲嵌着一顆藍寶石,不像是尋常首飾鋪子買賣的東西,或許是時清歡當年從皇宮帶出來的物件。可能是她先前那位主子丹嫔的。
他問:“她是多少錢當掉的?”
謝長宇答:“二十兩。”
“二十兩?”蕭翎胥微詫:“這銀釵,怎麽都不像是只值二十兩的樣子。”
謝長宇解釋:“當鋪老板說,歡娘子着急用錢,所以賤賣了。”
蕭翎胥眯了下眼,将銀釵握在手中。
“對了,”謝長宇又說:“公子,我發現縣衙有個衙役這兩天悄悄跟着歡娘子,之後将歡娘子的情況回禀給了那個陳縣尉。”
蕭翎胥眼神瞬時淩厲。
謝長宇詢問:“公子,那陳縣尉對歡娘子又是跟蹤又是糾纏的,要不要想辦法除掉他?”
蕭翎胥稍緩氣息,将情緒恢複至尋常。他松開緊握的銀釵,擡眼看向對面時清歡家:“不必。”
陳思華在荷莊縣還挺受百姓愛戴,雖多次提親時清歡,卻也算不得是糾纏,此時若是對他動手,一旦被時清歡知曉,她定會覺得自己是個殘酷無情的高位者,心中對自己的懼意與防備加重,便再也沒有機會勸她跟自己回京城了。
維持此時和平現狀,仍有一線機會能勸得動她。
他就住在她家對門,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再加上念念與他的關系,他的機會,總是比那陳縣尉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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