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我會走的

第41章 第 41 章 “我會走的。”

鄒聿的笑容頃刻消失, 左側剛出現的酒窩再次被抿直的唇角拉平。

岑栀趁機推開他，她踉跄兩步站穩，看到了站在客廳裏的青年。

大廳明亮的光線籠罩住年輕男人清隽挺拔的身影, 一襲黑色風衣襯得他如外面的雪般清冷。

這人和鄒聿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或者說他們兩個長得一點也不像。

鄒聿長相更多遺傳鄒建國, 明顯的雙眼皮，漂亮的桃花眼, 精致到無法挑剔的五官，他的難以接近大多是因為自身性格太狂傲。

可眼前這個人卻不同。

他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內勾外翹, 明明眼神沒什麽情緒, 可就是無端讓人感受到幾分淩厲, 像是一種從骨子裏帶來的冷漠。

如果說鄒聿是鋒芒畢露的劍，桀骜不馴從不掩飾，而那麽他就是韬光養晦的刃, 外人難以揣測他的內心。

只此一眼，岑栀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鄒聿的哥哥，鄒家的老大, 鄒卓。

“你怎麽回來了？”鄒聿吊兒郎當轉過來, 褶皺明顯的眼皮不耐地半疊着。

鄒卓脫了外套：“不歡迎我？”

“哪兒能呢？”鄒聿随手關掉煮好面條的電磁爐, 那罐子辣椒醬還是沒有放到鍋裏。

玉寶不停地搖尾巴圍着岑栀轉，岑栀彎腰順了順它的毛, 腦子裏面卻在想如何禮貌地和這人打招呼。

忽然, 眼前一暗, 鄒卓臂彎搭着外套，站到她跟前，他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懶散地下阖：“你就是岑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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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栀怔忪。

其實兄弟兩還是有相像之處, 比如他們兩都一樣高，放松時說話的腔調帶着一股懶懶的痞勁兒，只不過或許因為他是軍校生，又年長幾歲，所以顯得更沉穩。

“你好，我是岑栀。”岑栀站起來，不卑不亢地回視他。

她還記得第一天來鄒家時鄒聿對她的惡意，所以揣摩不透鄒卓是怎樣的想法。

但她還是維持了該有的禮貌。

然而她預想中的冷嘲熱諷并沒有出現，鄒卓只是輕輕點頭：“以前聽爸提過你，你可以叫我鄒卓。”

這話說的鄒聿不樂意了，他“砰”的一下把煮面條的鍋放外面吧臺上：“我都沒聽說過你怎麽就聽說了？”

鄒卓不鹹不淡地瞥他一眼：“是麽？那家裏的鎖怎麽都換了？”

鄒卓雖然人在學校，但鄒聿幹的混賬事可是知道得一件也不落。

畢竟在鄒建國被鄒聿和譚菲菲女士拉黑的那段日子中，只有家裏的大兒子才是真正貼心的防彈背心。

鄒卓每次訓練回來一定會看到來自父上大人99+的語音方陣。

鄒聿握拳抵唇，心虛地清了清嗓子。

玉寶興奮地竄來竄去，甚至沖到了鄒卓旁邊搖尾巴。

鄒卓剛一進門就注意到了這只小白狗。

他探究的目光從岑栀掃到鄒聿，最後落到正扯他褲腿的小爪子上面：“你們養的？”

鄒聿斜靠着沙發，雙手環胸，站沒站樣：“怎麽了？你要去告狀？”

鄒卓俯身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叫什麽名字？”

岑栀說：“玉寶。”

鄒卓眉頭皺起：“.......聿？”

“玉，你妹妹那個玉！”鄒聿煩的不行，“你怎麽今天回來了，不是說今年可能不回來嗎？”

“可能兩個字聽不懂嗎？就是也有可能回來的意思。”鄒卓面無表情地提醒，“媽也要回來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罷，他推着行李箱準備上電梯。

鄒聿撇了下右唇角，剛準備進去拿辣椒醬，忽然想到什麽趕緊轉回來：“哥！”

鄒卓手上的行李箱被大力強奪。

鄒聿擋住電梯門，不間斷給岑栀眼神示意。

岑栀也想起來了。

他們兩個的小動作怎麽可能逃得過軍校生的眼睛？

鄒卓眯起眼：“什麽事？”

岑栀雖然讨厭鄒聿，但是個信守諾言的人，她看了眼吧臺上熱氣騰騰的面，找了個理由：“阿卓哥，你剛回來，要不要一起吃點宵夜再上去？”

這下不爽的又成了小少爺。

阿卓哥？

第一次見面就叫阿卓哥？

他們待一塊兒這麽久了怎麽就沒見她叫過自己阿聿哥？？

“好啊。”鄒卓挑了下眉，竟然真的就這樣折了回去。

叮咚。

電梯門打開。

鄒聿心情沉郁地拿着哥哥的行李箱上了樓。

玉寶在沙發邊角咬毛球。

岑栀準備去廚房多拿一個碗。

鄒卓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子，邊走邊問：“你有什麽忌口嗎？”

岑栀一愣：“.......沒有。”

鄒卓已經拉開廚房牆面上的嵌入式冰箱，吳媽走之前采買的食材都規規矩矩地放在各自适宜的溫度層裏。

水果、蔬菜、雞鴨魚肉樣樣俱全，只可惜家裏的兩個人一個只會泡方便面，一個撐死了能煮點挂面。

“吃辣嗎？”鄒卓随便挑了點食材，側頭問。

岑栀搖頭。

鄒卓勾了勾唇：“阿聿很喜歡吃辣。”

岑栀默默點頭。

這個她知道。

鄒卓又打量她幾眼，或許是希望讓她不要那麽緊張，他主動找話題緩和氣氛：“阿聿性格要強，在家裏有沒有欺負你？”

岑栀沉吟：“還好。”

頓了頓她又問：“你們還有個妹妹嗎？”

她沒忽略剛剛提到“玉”這個字的時候鄒聿說的妹妹，之前她誤會他名字寫成“玉”的時候，他看上去也十分生氣。

鄒卓切菜的動作一頓，意味不明地低笑：“沒有，他就是有點記仇。”

岑栀不解：“記什麽仇？”

鄒卓扔了塊鮮肉給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他腳邊搖尾巴的玉寶：“我媽當年懷他的時候以為是個女孩，所以早先取的名字是鄒玉。”

岑栀頓時想到鄒建國之前和自己哀嘆以為二胎是個女兒的情形。

所以.......鄒聿就因為這樣莫名其妙地有了個叫“鄒玉”的假想敵？

難怪他眼都不眨地給小狗崽取名玉寶。

岑栀簡直被鄒聿的邏輯嘆為觀止。

鄒卓動作娴熟地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湯。

岑栀不好意思什麽也不幹，但剛準備幫忙鄒卓已然全部端上了吧臺。

年輕男人只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他挽着袖口，小臂線條肌肉流暢有力，舉手投足間保持着完美的紳士教養。

雖然他的笑意也不達眼底，但始終維持着禮貌的分寸以及作為主人的風度。

岑栀終于懂了為什麽每當別人提到他時，對鄒聿總是那麽恨鐵不成鋼。

“栀栀，可以這樣叫你嗎？”鄒卓坐到她對面，客氣地問。

岑栀颔首：“可以。”

鄒卓長腿斜撐着吧臺的座椅，他雙手交叉，步入正題：“你知道阿聿現在在幹什麽嗎？”

岑栀緩緩擡眸，對上男人耐心詢問的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然權衡出了他們在家裏的地位懸殊。

岑栀平靜地說：“玉寶最近都養在你的房間，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應該在毀屍滅跡。”

鄒卓：“........”

他就說他這好弟弟怎麽幾個月前就在問他今年回不回來。

原來在這兒等着他。

.........

鄒聿被趕到了哥哥的房間和玉寶的狗毛與狗屎睡了一個晚上，并被勒令在房間沒有收拾幹淨之前不準回來。

好在鄒卓很有契約精神加上演技相當不錯，鄒聿完全不知道坑賣他的就是他的隊友兼同桌。

臨近年關，淮宜又下了幾場大雪，岑栀久違地接到了夏岚女士的電話。

“今年過年咱們和外婆一起過。”

別墅內的溫度始終維持在恒定的二十五攝氏度，岑栀穿着淡黃色的居家服盤腿坐在房間落地窗邊的懶人沙發上看雪景。

“回安元嗎？”她問。

夏岚祖籍在臨江省安元市，和淮宜隔得不遠，但坐大巴也要兩個小時。

從岑栀有記憶開始一直都是她們母女兩人相依為命，外公外婆這個角色在她的生命中很淡薄，唯一有印象的大概是她讀小學的時候，舅舅和外婆來南城找媽媽要錢。

因此，岑栀對外婆那一家人的印象并不好。

夏岚說：“就在淮宜，我待會兒把地址發給你，上個月已經裝修好了，你看什麽時候放假去提前熟悉地方，到時候外婆來淮宜的時候我要是還沒回來，你就去接一下。”

岑栀好半響沒回過神。

媽媽在淮宜租了房子嗎？

挂斷電話後夏岚女士果然發來了地址，她趕緊打開。

離濱江水岸有四十多公裏，屬于淮宜市與安元市交界處。

岑栀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這個距離勸退。

看來并不是為了陪她上學。

夏岚是很典型的事業型女強人，她的事業重心都在南城，以前帶着岑栀是沒辦法，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岑栀自力更生，現在能有個讓她寄宿的地方，夏岚當然不會再這樣多此一舉。

岑栀洩氣地躺倒在懶人沙發上。

忽然手機震動兩下，小少爺氣急敗壞地發來兩張圖片。

鄒聿：[你是故意的吧？？]

鄒聿：[說好的定點大小便呢？？]

配圖是數件被尿漬染黃的全球典藏款球衣，以及被小狗崽拿來磨牙後七零八碎的模型碎片。

岑栀沒想到第一次見鄒聿的房間是這種方式。

她慢悠悠地打回去幾行字。

卡吉爾女孩：[你哥房間真抗咬]

鄒聿：[？]

鄒卓的房間被收拾幹淨後，玉寶的狗窩就變成了鄒聿的房間。

鄒卓常年不在家，東西都被收拾鎖在櫃子裏，就算被拆家也不過是些床單被套，但鄒聿就不一樣了。

這位哥紙制物件沒幾樣，擺在外面的全是些易碰易碎的玩意兒，平時吳媽收拾他的房間都是一再小心，哪像現在的小狗崽一尾巴掃過去就是六位數。

岑栀敷衍地轉了條鏈接過去。

卡吉爾女孩：[鏈接：新手養狗定點上廁所教程]

卡吉爾女孩：[慢慢來，它還小]

“........”

鄒聿眉頭緊鎖，手裏拎着吱哇亂叫的小狗崽，再看到她發來的消息幾乎氣笑了。

他把手機一扔，半天憋出一個字：“——草！”

過兩天就是省聯考，可能正好撞上她的生理期，為了保證身體狀态正常，岑栀從這幾天開始就沒有再熬夜刷題。

岑栀打算接杯水後睡覺，突然發現房間裏的淨水器壞了。

手機狂震，不用看就知道來自某位惱羞成怒的小少爺。

她沒帶手機打開房門，準備去樓下接杯水上來。

別墅裏面雖然有電梯，但岑栀卻不怎麽用，一來是因為鄒聿和吳媽平時用的少，她寄人籬下也不能顯得太嬌氣，二來是別墅的電梯在鄒聿和鄒卓的房間之間，對她來說有點遠，所以她向來是步行上下。

盤旋的樓梯亮起一排排小夜燈，吳媽還沒回來，所以現在整棟別墅除了三樓就再也沒有其他人。

岑栀順着小夜燈往下走，剛走到二樓的樓梯就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她腳步停頓，緊接着聽到了壓低聲音的争吵，顯然已經吵了一路。

“鄒建國，為什麽要把那個孩子接到我們家來，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先出口的是一道憤怒的女聲。

“噓——”鄒建國壓低聲音，“你小點聲，孩子們都睡了！”

“什麽孩子們？她是我的孩子嗎？”女人步步緊逼，嘲弄地笑道，“不會是你的孩子吧！”

“譚菲菲！”鄒建國也怒了，但他還是努力維持情緒穩定，“你現在先冷靜一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明天明天又是明天！”

嘩啦一聲，女人摔下鏈條包。

“鄒建國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跟我溝通？！”

“菲菲，你聽我說，夏岚她們母女真的不容易，當年要不是遂哥......”

譚菲菲冷笑打斷：“是，要不是他你早就死了，可我們家已經仁盡義至，這些年岑遂的父母兄弟就像吸血蟲一樣粘着你，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罷了，反正咱們家也不缺這點錢，可你現在竟然找了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孤兒寡母，還把人家的孩子帶到我們家來，今天要不是我給吳媽打電話知道家裏來了個外人，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訴我？我可是查的清清楚楚，岑遂根本就沒有結過婚！”

啪！

客廳的燈被大力打開。

岑栀在暴露在光亮下的前一秒，被人猛地拽住手腕扯到了樓梯拐角。

轉角的空間逼仄狹隘，她在黑暗中能清晰地聽到少年砰砰直跳的心髒。

他可能洗了很多次澡，身上濃郁的椰子味沖的她眼眶都有些發酸。

一樓的争吵還在繼續，大抵是普通話不夠順口，女人開始講起了粵語。

岑栀聽不懂，但她能擡頭看到男生越來越緊繃的下颚。

“鄒聿。”忽地，她叫了他一聲。

鄒聿下意識垂眸，聽到她說出了他曾經最想聽到的話。

“我會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