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我會一直在的

第83章 第 83 章 “我會一直在的。”……

淮宜因為雷暴雨折半降溫, 鄒聿剛剛跑得急連外套都落在KTV，更不可能記得什麽手機。

兩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教室相顧沉默，直到大風刮開最近的窗戶, 冷風裹挾着濕雨鑽進室內，岑栀不由得凍得一個激靈。

電光猶如利劍劃破夜空, 頃刻照亮視野，随後迅速消失在廣袤黑洞的黑夜之中。

鄒聿借着方才的一瞬間的光捕捉到她白皙脖頸後方因寒冷豎起來的細微絨毛。

“……沒手機又怎麽了？”鄒聿嘴硬, 他長臂越過岑栀的頭頂，勾住那扇被吹開的窗子, “睡教室也挺好的, 兩眼一睜就是早自習, 窗戶關上比家裏還暖——”和。

小少爺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 那扇能代表淮宜一中歷史悠久的生了層鐵鏽的窗戶鎖便不堪重負地掉了下來。

啪的一聲脆響，幾乎要比外面的雷聲更大。

鄒聿：“……”

短短數秒，鄒聿心裏把淮宜一中這仿佛上個世紀的工程罵了一百遍。

他老爹老媽也是有毛病, 建什麽新的實驗大樓，把這些鬼玩意兒翻新一遍不香嗎？？

岑栀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一下：“你回去吧。”

“回哪兒去？”小少爺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用腳踢了踢岑栀的凳子, “讓開, 讓我進去。”

兩人同桌, 經過幾周的固定前後輪換，他們又到了第四組。

鄒聿的座位靠牆, 進出都得靠岑栀讓路, 平時為了不和他多有交際, 岑栀都讓得很爽快，唯獨現在，他叫了兩次, 她還穩穩地坐在座位上，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

“你回去吧。”岑栀低聲重複。

少年濕漉漉的短發一縷一縷地搭在優越的眉骨前，細細看去那雙漂亮的睫毛都懸着将滴未滴的水珠。

他穿着一件印有誇張英文字符的黑色襯衫，下面是卡其色的工裝褲，因為一路急着淋雨淌水而來，又在暴雨傾盆的夜裏摸黑翻牆，褲子的邊角被圍牆上的玻璃碎片刮破了一道口都不自知。

相比于岑栀剛剛在走廊上被飄進來的雨淋濕的部分，面前這人更為狼狽——

可他就這樣站在這裏，黑色的口罩被他高挺的鼻梁頂起弧度，一呼一吸間眸光執着：“要走也要帶你一起走。”

岑栀沒問他是怎麽上來的，但多少也能猜到。

三樓上四樓的卷簾門雖然封鎖了樓梯口，但三樓一整層卻是可以進的，他必然是先走進了三樓的某間教室，站在外面的空調外機上夠到四樓的空調外機翻進教室，再到的五樓。

鄒聿既然能上來，必然也能下去。

岑栀垂下眼睫，動了動自己還沒痊愈的右腿：“我沒你的體力，翻窗戶只會摔死。”

小少爺哦了聲：“那你就不怕我摔死了？”

岑栀微愣。

少年忽地彎下腰，他單手撐住她的桌沿，歪頭看她，炙熱的呼吸裹挾着暴雨的潮濕，卻仍然蓋不住那淡淡的椰子香：“岑栀，現在外面雨下的這麽大，窗臺濕滑，我剛剛憑借着要來找你的一腔孤勇才能翻上來，現在要是被你趕走會很傷心的，人一傷心就容易看不清路，看不清路就容易摔下去，诶……我要是摔下去你會心疼嗎？”

“行了。”岑栀出聲打斷，椅背往前挪了點。

鄒聿從善如流地擠進去，漆黑的教室空蕩無人，他們兩個卻像是白天上課那樣安安靜靜地并排同座。

其實小少爺并不是單純調侃，現在的天氣狀況确實很難再翻一次窗戶，他是混，但他不傻。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稀稀拉拉的雷聲從四面八方彙聚，而後在頭頂砰得炸開。

奇怪的是，這一次岑栀的內心要比剛剛平靜了許多。

“你怕打雷嗎？”少年低沉的嗓音倏然響起。

岑栀脫口而出：“不怕。”

“真的嗎？”鄒聿懷疑地問。

岑栀：“嗯。”

“這樣啊——”少年拖長尾音，要不是剛剛親眼看到她吓得蒼白的臉，他就真信了。

鄒聿說：“我也不怕打雷。”

岑栀說：“不用告訴我。”

鄒聿說：“你好無情。”

岑栀：“……”

确定她讨厭自己之後，小少爺沒有在沉默中爆發，但在沉默中增長了幾倍厚的臉皮。

反正不管自己怎麽做她都不會喜歡他，那他還有必要約束自己的本性嗎？

完全沒有必要！

想明白這一點，小少爺心情頗好：“你作業寫完了嗎？”

岑栀：“嗯。”

小少爺：“給我看看？”

岑栀：“在家。”

小少爺驚詫：“是我們的家嗎？”

“……”岑栀忍住一巴掌扇他臉上的沖動。

小少爺吊兒郎當地抖腿，又換了個話題：“诶，你為什麽喜歡成績好的男生，是因為喜歡被征服的感覺嗎？”

“……”

“我雖然不能給你成績上被征服的感覺，但是可以給你碾壓我的感覺。”

“……”

“要不要試試？”

“閉嘴！”岑栀忍無可忍，唰啦把書收起來塞抽屜裏，然後趴在桌子上用後腦勺對着他。

鄒聿在黑暗中單手抵着太陽穴，望向她的方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岑栀。”

沒人回應。

鄒聿戴着口罩，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老鄭都說了我只是不愛學，又不是學不會，我總有一天會趕上你，但是你放心，你依然可以征服我，你肯定永遠都是第一名，就算有一天沒有考第一名也會是我心裏的第一名，雖然不會有那麽一天，但是你得知道哥是你永遠的堅硬後盾……哦，你放心今晚發生的一切我都不會說出去，我才不會像你上次那樣毫無契約精神轉頭就把我……那什麽的事告訴我爸媽……”

“對了，你腳腕還疼嗎？我上次聽醫生說你這傷在陰雨季最容易痛，哥這幾天都盡量尊重你的意見不出現在你面前了，你別告訴老子你還在打你那個破車！知道你不喜歡輪椅，我已經跟張叔打過招呼了，這幾天他沒再讓你坐輪椅了吧？其實要我說你坐輪椅也不誇張，大不了哥每天上下學把你抱下五樓……算了，知道這種占便宜的事你不會讓我幹——”

岑栀至始至終保持着背對他的姿勢沒有動靜，她安靜到鄒聿都以為她睡着了。

“真睡了？”少年狐疑。

不知道想到什麽，鄒聿伸手在抽屜裏一模，果然摸到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塞到裏面的校服外套。

還好是幹的。

“岑栀？岑岑？栀栀？”

“……”

鄒聿壓低音量叫了好多聲沒得到回答，于是小心翼翼地攤開校服，左右手的兩根手指分別捏着邊角，緩慢又溫柔地搭在女孩單薄的脊背上。

鎖斷了的窗戶瘋狂漏風，他身上粘着濕透的衣服，一陣風鑽進來涼的徹骨。

窗子一時半會兒修不好，不想讓她被風吹到，鄒聿幹脆站起來用後背擋住漏風的位置，剛開始還覺得冷，吹多了就麻木到感覺不到溫度了。

他依然戴着黑色的口罩，單手撐着窗沿，手背的青筋鼓起清晰分明的凸形。

好喜歡這樣的環境，她看不見他，所以他可以明目張膽地看她。

哪怕是黑夜，他也覺得足夠明亮，就好像……她身上正發着光。

少年垂着褶皺清晰的桃花眼，最終還是沒有戳穿她那片刻間沒有隐藏好的脆弱，只是似玩笑又似認真地輕哄呢喃：“睡吧，我會一直在的。”

窗外大雨依舊，如同傾瀉而下的壯麗瀑布，嗡鳴的雷聲細密沉重，無數道無聲的閃電在咫尺之外的無垠蒼穹盤旋閃爍。

世界像末日來臨，而方寸之內，他們是唯二的幸存囚徒。

在他沒有看見的背面，岑栀緩慢抓穩身上那件椰子味的外套，在黑暗中睜開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