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開寶九年的冬夜格外漫長。趙匡胤斜倚在萬歲殿的龍榻上,明黃錦被下枯瘦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着頸間舊疤。燭影在青磚地上拖得老長,恍惚間又見沙丘宮斑駁的宮牆。

"官家,晉王到了。"

宮人挑開三重錦簾時,趙光義披着滿肩細雪跨入殿內。他望見兄長蒼白如紙的面容,袖中的手指突然痙攣般顫抖——千年前邯鄲王宮的那夜,十五歲的趙何也是這樣跌跌撞撞闖進血霧彌漫的寝殿。

"二哥..."他喉頭發緊,恍惚吐出幼時的稱呼。案頭青瓷藥碗騰起的熱氣氤氲了視線,仿佛又看見公子章握着滴血長劍回頭微笑:"何兒,殺人該這樣殺。"

趙匡胤忽然劇烈咳嗽起來,暗紅血沫濺在明黃寝衣上,像極了當年沙丘宮牆上綻開的紅梅。他抓住弟弟的手按在自己頸側:"你摸,這道疤...前世他們逼我自刎,今生倒成了胎記。"

趙光義指尖觸到突突跳動的血脈,剎那間天旋地轉。記憶如潮水沖破封印:邯鄲城頭的獵獵旌旗,公子成陰鸷的笑臉,還有...還有兄長被血染紅的白衣。

"那時我握你的手刺進自己心口,你哭得像個孩子。"趙匡胤低笑,眼角細紋裏凝着燭光,"其實該說抱歉的是我。若非我執意發動沙丘之變,父王不會困死宮中,你也不會被權臣挾持..."

"不!"趙光義猛然跪倒,藥碗當啷摔碎在地。前世今生重疊成雙重影像:十四歲的趙何被公子成按着手在誅兄诏書上蓋印,三十七歲的趙光義在雪夜懷抱垂危的兄長。他忽然明白為何自己總在畫燕雲十六州的地圖——那是趙章臨終呢喃的"趙國舊土"。

窗外北風呼嘯,卷着細雪撲打窗棂。趙匡胤的手突然死死扣住弟弟手腕:"聽着,這世我甘願傳位,不是因什麽金匮之盟。"他沾血的手指在錦被上畫出蜿蜒血線,"燕雲...要拿回來..."

"哥!"趙光義感覺掌心溫度正在流逝。懷中人青白的唇微微翕動,他俯身去聽,卻只捕捉到破碎的呢喃:"何兒...莫怕..."就像千年前公子章教幼弟射箭時,總在身後說的那句。

更漏聲裏,趙匡胤的手終于垂落。案頭燭火"啪"地爆開燈花,映亮帝王頸間那道形似劍痕的胎記。趙光義怔怔望着窗外紛揚的雪,忽然想起沙丘宮破那日,也有這樣的鵝毛大雪落在兄長染血的劍穗上。

他輕輕拭去兄長唇邊血痕,卻在蒼白的皮膚上發現幾點殷紅。細看竟是窗外飄進的梅瓣,沾了帝王最後的血氣,豔得驚心。

趙光義看着他,內心獨白幽幽開口:

我從未想過他臨死前會說起代地的血。

哥哥的呼吸聲像斷裂的弓弦,玉斧斜倚在燭臺邊沿投下猙獰黑影。他的手指突然抓住我衣襟,藥碗在紫檀案幾上發出刺耳刮擦聲——就像千年前沙丘宮門被青銅長戟撬開時,指甲劃過夯土城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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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他喚我的聲音裹着血沫,瞳孔裏分明映着另一個人的倒影。

指尖不受控地抽搐起來,案頭燭火在我臉上投下跳躍的裂痕。哥哥的顱骨硌在我肩窩,這個曾徒手折斷遼人鐵箭的帝王,此刻輕得仿佛要随燭煙飄散的紙鳶。藥氣混着血腥鑽進鼻腔,我忽然看見沙丘宮塌陷的土牆,龜裂的牆縫裏滲出暗紅漿液。

"那時候你的眼睛..."他喉間發出斷續的嗤笑,冷汗浸透的鬓角垂落幾縷灰發,"剛學會握劍就敢割斷我的弓弦,父王誇你手穩。"

我掌心沁出的汗浸濕了龍紋錦緞。原來他記得,記得比誰都清楚。那年春獵我不過五歲,趙章握着我的手搭上牛角弓,箭羽掠過驚鹿耳尖釘入紅松樹幹。他大笑着把我舉過頭頂,胡服上的銅扣在陽光下灼痛我的眼。

"主父咽下最後一塊血肉時,齒縫裏卡着我的指骨。"哥哥的指甲掐進我腕間,唇角蜿蜒的血跡像朱砂繪就的谶語,"你跪在階下哭,說兄長瘋了。"

案頭燭芯爆開刺目光斑,我看見二十二歲的自己站在沙丘宮外。趙成遞來的青銅劍沾着兄長頸間熱血,劍柄纏着褪色的朱紅絲绂——那是我十歲生辰時趙章系在我箭囊上的平安結。

"哥!"

破碎的嗚咽沖出喉管時,我才驚覺自己抖得厲害。哥哥的瞳孔開始渙散,卻仍執拗地盯着虛空某處:"燕雲十六州...趙奢說狹路相逢..."

記憶如潮水漫過宮闕。七日前他還能揮動盤龍棍指點江山,此刻枯瘦的手腕卻像被雨水泡脹的竹簡。我忽然想起前世趙何冠冕上搖晃的九旒,白玉珠簾後那雙驚惶的眼睛,與此刻映在藥湯中的面容重疊成宿命的年輪。

"兩軍交戰..."我哽咽着接上他斷續的話語,指尖觸到他頸側漸涼的皮膚,"勇者勝。"

垂落的指尖在青磚地面投下搖晃的暗影,像極了代郡荒原上飄搖的戰旗。哥哥最後的氣息拂過我耳畔時,我聽見沙丘宮瓦當墜地的脆響。案頭燭火忽地竄高,将玉斧照得雪亮——那柄曾劈開十國亂世的兵刃,此刻安靜地躺在兄長再也不會擡起的手邊。

"拿回來。"他唇間溢出的三個字驚飛了檐下宿鴉。

更漏聲裏,我慢慢将額頭抵上他尚未冰冷的心口。窗外飄起細雪,恍惚又見少年趙章策馬掠過邯鄲城頭,抛來的野雉尾羽掃過我眉間。原來千年輪回不過一場大雪,掩了沙丘宮的血,蓋了陳橋驿的霜,卻澆不滅刻在骨血裏的執念。

"這次不讓你看見血。"我解下玄色大氅覆住他漸僵的身軀,玉斧在掌心烙下灼痛,"代郡的雪...該落在汴京了。"

燭影被晨光吞沒的剎那,有溫熱液體滑過下颌。窗棂外傳來群臣的恸哭,而我終于讀懂他最後那個笑——與千年前沙丘宮血雨中倒下的安陽君,竟是一模一樣的釋然。

"楊延定的手指突然僵在兄長腕間,晨光穿過薄霧,将那道不存在的傷痕映得刺眼。他喉結滾動着,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哥...前世那些年,你袖子裏究竟藏着多少刀口?"

楊延平抽回手的動作比射袖箭還快,廣袖翻飛間已退開三步:"二弟今日怎的學起仵作驗屍了?"他笑着摸出塊饴糖,"莫不是饞我藏的零嘴..."

"楊延平!"楊延定突然暴喝,驚飛檐下栖鴿。他眼眶赤紅如染血,"那年上巳節你醉酒,說'渭水比金錯刀暖和'是何意?"他步步緊逼,靴底碾碎滿地落英,"那年春獵你墜馬,太醫說舊傷疊新傷又是何意?!"

開皇十年·東宮密室

記憶如潮水湧來。十九歲的楊廣躲在屏風後,看着兄長将金錯刀浸入藥酒。月光漏過窗棂,照亮楊勇小臂上交錯的傷痕——舊的泛白如魚腹,新的還滲着血珠。

"殿下又夢魇了?"宮娥捧着安神湯輕嘆。

"無妨。"楊勇扯下袖角遮住傷痕,笑得比哭還難看,"明日要考《帝範》,莫讓晉王看出端倪。"

此刻校場上,二十歲的楊延定突然拽開自己戰袍,露出後背猙獰箭傷:"哥你看!這是為救你中的遼人毒箭!"他又扯開左襟,"這是替四弟擋的契丹彎刀!"最後顫抖着指向心口,"這裏...這裏埋着你當年沉在渭水的玉帶鈎!"

楊延平手中輿圖"嘩啦"落地。他怔怔望着弟弟胸口的舊傷,那裏嵌着半枚青銅帶鈎——正是前世他沉入渭水前扯落的太子信物。

"你以為我為何獨愛沖鋒陷陣?"楊延定笑着流淚,"每次瀕死都能看見...看見你白衣染血站在渭水邊。"他突然抓起兄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摸到了嗎?這裏每跳一下都在說...說二哥錯了。" 幽冥殿·孽鏡臺前,

楊堅的冕旒突然"嘩啦"亂響,十二串白玉珠撞得他額頭生疼。孽鏡裏正映着楊延平射出北鬥袖箭的英姿,那箭簇上跳動的寒光,竟與當年東宮檐角冰棱如出一轍。

"孤的袖箭術..."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玉帶,卻只抓到一團陰氣凝成的流雲,"竟被平兒用來射草人?"

獨孤皇後廣袖翻飛,九鳳步搖的珍珠串簌簌發抖。她盯着鏡中佘賽花給兒子們塞潤喉丸的畫面,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勇兒前世咳血時,本宮只讓太醫送過兩副枇杷膏..."

"陛下娘娘這邊請——"崔珏的朱砂筆突然變成勾魂索,"嘩啦"卷來兩個冒着黑氣的魂體。楊素頭頂還插着三支虛箭,每走一步就發出"滋啦"的灼燒聲;宇文化及更慘,渾身紮滿冰晶似的箭簇,活像只刺猬在刀山上滾過。

"楊公別來無恙?"獨孤皇後突然冷笑,鎏金護甲劃過楊素魂體上的箭傷,"當年你說勇兒被妖魔附體時,可想過這妖魔會從地府爬回來?"

楊堅突然擡腳狠踹宇文化及的膝蓋:"江都之變的賬,孤還沒跟你算!"帝王靴上的蟠龍紋亮起金光,踹得宇文化及魂體幾乎潰散——當年被缢殺時的青紫勒痕又浮現在脖頸。

“他們下一世,可是會失去一切權利地位,直接淪為遼人的炮灰兵卒。”崔珏繼續說道,語氣中充滿了惡趣味,“最終,在宋遼戰場上,再死于你們的五個孩子之手。啧啧,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呢。”

"二位稍安勿躁。"崔珏的生死簿自動翻到宋遼戰場篇,"啪"地拍在孽鏡臺上。鏡中頓時浮現風雪連天的澶淵之盟場景,兩個遼軍小卒正在埋鍋造飯——正是楊素與宇文化及的轉世之身。

"不要!"楊素突然抱住楊堅的腿,"臣願永鎮無間地獄!求陛下別讓臣死在那群..."話沒說完就被獨孤皇後用鳳釵釘住手掌:"現在知道怕了?當年構陷秀兒時怎不見你手軟?"

崔珏饒有興致地轉着判官筆:"有意思,楊仆射轉世成遼軍火頭軍,宇文大人倒是混了個斥候隊長——可惜明日辰時三刻..."他故意拉長語調,看着兩個奸臣魂體瘋狂顫抖,"會被楊延定的破軍槍挑下懸崖,又被楊延輝的菊花點金槍捅個對穿。"

孽鏡突然傳出少年清亮的笑鬧聲。楊延德正把西瓜籽粘在"宇文化及"靶子上:"二哥你看像不像那老賊的麻子臉?"人間演武場的陽光透鏡而來,竟灼得宇文化及魂體"滋滋"冒煙。

崔珏的目光如寒冰般刺骨,他緊緊盯着被鎖鏈束縛的楊素和宇文化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中充滿了嘲諷與憤怒:“哼,楊素、宇文化及,你們這兩個奸佞之徒,可曾想過會有今日?看看你們前世造的那些孽,如今都報應到身上了吧!”

他緩步走近,眼神中閃爍着玩味與警示:“那前世被你們害了的溫和仁厚的楊勇,聰敏機智卻被你們算計得家破人亡的楊廣,仁孝溫和卻遭毒手慘死的楊俊,剛烈正直卻被你們誣陷陷害、身敗名裂的楊秀,年少氣盛、一心為國卻被你們打壓排擠的楊諒,他們在這北宋一世,可是被稱為楊無敵的楊業将軍的五個孩子哦!”

說到這裏,崔珏的語氣變得激昂而充滿敬意,他仿佛看到了那五位英勇的将領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身影:“而他們今生啊,是沉穩內斂、冷靜睿智、溫和謙遜恭謹訓順,坐鎮中軍運籌帷幄的楊延平;是那沖鋒陷陣一往無前、勇猛無畏、英勇無畏又坦蕩真誠,褪去了算計依舊機智聰敏的楊延定;是那變得勤勉踏實、刻苦努力,依舊溫和仁孝,深受士兵愛戴的楊延安;是那依舊剛烈正直,卻也變得冷靜沉穩、審慎洞察,用孤傲的殼子保護自己,卻也依舊保持着那份剛烈正直的楊延輝;還有那從年少氣盛變得剛毅果決、又成熟穩重、老成持重的五郎楊延德。”

崔珏每說一個名字,就仿佛看到了一位英勇的将領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楊家将的敬仰和對奸臣的憤恨:“而你們,楊素、宇文化及,終将死在楊家人的手中。前世你們毀了楊家,今生楊家必将複仇。看看,你們前世造的業,終将收獲惡的果。這幽冥之地,就是你們永遠的歸宿,而楊家将的英勇和正義,将永遠流傳在世間!”

楊素和宇文化及聽了崔珏的話,臉上露出了驚恐和絕望的神色。他們顫抖着,卻無力反抗,只能任由崔珏的嘲諷和憤怒如潮水般湧來。他們終于意識到,自己前世的惡行,已經注定了今生的結局,而楊家将的複仇,也将是他們永遠無法逃脫的宿命。

"報應!都是報應!"獨孤皇後突然癫狂大笑,笑着笑着卻落下兩行血淚,"若當年...若當年我們肯這般看着勇兒玩鬧..."

話未說完,鏡中突然傳來震天戰鼓。但見楊延平白袍銀甲立于城頭,手中令旗揮出北鬥陣型;楊延定一馬當先,槍尖挑飛的頭盔下赫然是宇文化及轉世那張驚恐的臉——與孽鏡中的魂體慘叫同時響起。

崔珏的朱砂筆在空中畫了個圓滿的圈:"您聽,這是雙龍會毒酒的回聲。"筆尖落下時,楊素的慘嚎恰好與人間箭矢破空聲重疊,"順便說,令嫒麗華公主給二位燒的紙錢..."他變戲法似的摸出個金元寶,"全被臣換成黃泉水澆在無間獄火裏了。"

幽冥之地,陰風依舊呼嘯,楊堅與獨孤皇後面帶複雜的情緒,目送着楊素和宇文化及的幽魂被拖入地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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