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回家

第12章 回家

月考成績進步對江希予來說是莫大的鼓舞，他對數學和物理的熱情一下高漲了不少。不僅放學後勤加補習，就連課間休息也要抱着輔導資料繞一大圈跑到李晏教室請教。

李晏以為江希予中邪了，摸額頭探熱，問他是不是又每月一次生病。

“我說了要學好的，給我的樂高贖身！”江希予嘴上這麽說，李晏接過他的習題集一看，正确率似乎還真提上去了。

“行啊，”李晏很溫柔地一笑，揉了揉江希予腦袋，“小魚長大了。”

趁午休還有點時間，李晏又給江希予講了一會題，期間林大輝不知哪裏蹦出來，扔給李晏一張全新的學生卡。李晏精準接住，說了聲謝謝。

“走了，不妨礙你倆二人世界了。”林大輝看了眼他倆親密挨着的手臂，露出暧昧又欠扁的笑容，趕在李晏發火前揚長而去。

江希予心不在焉，在試卷上胡亂寫了一道錯的公式，突然開口：“哥哥，輝哥說你之前的學生卡感應不了，所以辦了張新的。”

李晏看江希予連基本公式都寫錯，正要揪耳朵教訓，聽他這麽一說，愣了兩秒就反應過來。他一只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看向江希予：“是啊，怎樣？”

江希予小心翼翼問他：“那舊的學生卡是不是以後都不用了？”

“是啊，”李晏從褲兜裏摸出舊的那張卡，故意在江希予面前揚了揚，“你說這張啊？”

江希予緊緊盯着那張學生卡，表情明晃晃寫着三個大字，很想要。他情不自禁伸手捏住學生卡的一角，看向李晏：“或許，我是說或許，你不要的話我幫你保管，好不好？”

明明藏着昭然若揭的私心，卻一臉天真誠懇，江希予剛問出口，就被李晏用力捏了把臉，叫他想要就直接說，別拐個九曲十八彎要東西。

“想要的，”江希予一聽有戲，特別坦然地攤出雙手，“你就送我吧。”

李晏松了手，看着江希予欣喜接過那張用久了、證件照都模糊了的學生卡，珍而重之地放進自己的衣兜裏拉上鏈子，生怕丢了似的，心想這小朋友總愛收藏他不要的東西的奇怪癖好，這麽多年都沒一點改變。

突然想起江希予珍藏的那套空中浩劫光碟，也是他小時候不要的，李晏說：“今晚跟我回家，送你一套新的光碟。”

江希予還沉浸在撿漏的快樂中，沒反應過來：“嗯？”

“空難紀錄片，同系列又出了新的，”李晏解釋說，“你那套太舊了。”

江希予立即振奮，眼睛都明亮起來：“真的？”

李晏微微一笑：“真的。”

他想，難得江希予這些天這麽聽話努力，就當是送他的特定福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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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江希予心裏一直記着這事，放學鈴聲一響，就以最快速度沖去李晏所在的教室。

徐青錯失了借補習與江希予單獨共處的機會，今天本想約他到學校附近的甜品店坐坐，沒想江希予溜得比兔子還快，他的邀約被扼殺在襁褓之中。

望着江希予一下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徐青不禁嘆了口氣。

那個什麽李晏總分排名不如他，但江希予卻堅定選擇李晏幫他補習，對李晏教的一切數理知識和解題方法都深信不疑，徐青都不知道李晏到底有什麽魔力，令江希予對他幾乎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

李晏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個忙，江希予來教室沒見到人，倒是見到了李晏的同學梁覓。自從上次露營被梁覓擺了一道，這是兩人頭一回狹路相逢。

江希予這個人忘性大不記仇，見到梁覓照樣一臉開朗打招呼，倒是梁覓一見他就拉下臉，直接無視他且經過時候故意撞他的肩膀。

林大輝恰好看見這火藥味十足的一幕，心想還好沒讓李晏見到。自從露營那件事後，李晏便無視梁覓，哪怕後者不情不願道歉好幾回，也沒換來李晏的原諒。

問李晏為什麽這麽決絕，再這麽說梁覓也算認識很多年的朋友，李晏直截了當，說我不需要一個不接受江希予的朋友。林大輝對答案早有心理預期，但聽到這些話從正主嘴裏說出來，還是明顯一怔，敢情江希予是李晏關于友情的唯一準入門檻。

江希予還愣在原地，想這梁覓為何對他怨氣這麽大。李晏從小到大走到哪都是一堆朋友，還時不時帶他去見那些朋友，從來沒有哪個朋友不喜歡他的，更別說像梁覓這樣無故怨恨他的。

他想事情想得入神，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轉頭對上林大輝一張特別喜慶的笑臉。

“輝哥好！”

“哎！小魚好！”

江希予特別甜地打了聲招呼，林大輝心情莫名愉快，一把将他攬進懷裏摸他頭發撓他，說什麽小魚好像又長高了。江希予很怕癢，眼淚都快被撓出來了，咯咯直笑個不停。

李晏從老師辦公室回來，正好看見林大輝攬着江希予玩鬧這一幕，皺了皺眉頭。他當知道江希予不僅是他的弟弟，也算是一同長大的林大輝的弟弟，但是這兩者還是有區別的，比如他可以這樣随便摟着江希予，卻不能接受林大輝對江希予做同樣的事——因為不論任何時候，江希予都必須跟他最親。

李晏面無表情走過去，林大輝一見他來了便立即松開江希予。江希予臉上還挂着爛漫的笑意，雙頰紅紅的，特別可愛地叫哥哥，李晏心情立竿見影好了不少。

“走吧，”李晏摸摸江希予的卷發，将人拉到自己領域裏，沖林大輝說，“他這些天都在我家補習。”

江希予在旁插一句：“哥哥做的飯很好吃！”

林大輝了然地點點頭：“我就沒見過會給人做飯的家教。”

李晏笑了：“你現在見到了。”

李晏遞給江希予一瓶牛奶，說是剛剛路過學校小賣部順手買的，然後很順手地接過江希予的書包，兩人就這樣一邊讨論今晚吃什麽一邊肩挨着肩走了。林大輝在一旁看得咋舌，幾歲的時候他倆就是這樣旁若無人，現在十幾歲了還這樣，怕是将來六七十歲依然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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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輝出門左轉，碰到了猶如男鬼的梁覓，差點吓得魂兒都飛了：“幹嘛呢？”

梁覓斜了他一眼，而後又繼續望向前方，臉色陰沉得吓人。

林大輝當即明了，心想李晏可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這桃花一朵接一朵沒完沒了。

“別看了，人都一起回家吃飯補習去了，”他嘆了口氣，“你之前做的那事确實過分了，都觸到阿晏的底線，還好小魚沒出什麽大事，不然……”

“不然什麽？不放過我是不是？”梁覓瞪着林大輝，語氣裏滿是幽怨，“他現在都跟我絕交了，這些天別說是說話，看都不看我一眼，每天只顧着給別人補習，跟被灌了迷魂湯似的。認識他那麽久，都不知道他原來還能這麽呵護遷就一個人。”

“小魚不是別人，是阿晏的弟弟，哪怕沒有血緣關系也是弟弟，”林大輝無奈但又沒法給他解釋，“總之你別自己鑽牛角尖了。”

梁覓還是氣不過：“有這樣的哥哥弟弟嗎？我不信。”

林大輝一時語塞，好像還真是如此，他倆雖然小時候就這麽親密，但長大了還這樣整天連體嬰似的黏在一塊兒，确實挺不對勁的。

不過，天知道李晏到底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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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予一臉無比期盼，實在難以忽視，李晏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新的光碟，交到他手上：“吶，信守承諾。”

“謝謝哥哥！”

江希予笑得可愛極了，眉眼彎彎露出兩顆小巧的虎牙，李晏看得一怔，不由得豎着将他抱離了地面，就這樣走到書房後，再将人穩穩當當地放到電腦椅裏。

“好好寫作業，我去做飯。”

他沒來得及思考自己為什麽有這樣的舉動，本能地揉了揉江希予的腦袋，連叮囑也裝得很像個哥哥。

江希予将李晏送的光碟抱在懷裏，仰頭看着他：“鲫魚要清蒸的，可以嗎？”

就知道這小朋友對方才的奇怪舉動毫無感知，李晏倒覺得這樣挺好的，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他順着江希予的意思：“知道了，祖宗。”

等他做好飯到書房叫人，發現這祖宗作業不好好寫，倒是開始認真看空難紀錄片，這一集正好是英航5930班機事故。飛行時駕駛室其中一塊擋風玻璃突然飛脫，并且将機長吸出機外，副機長臨危受命成功迫降，被吸出飛機外的機長還奇跡般生還。

看到最終飛機安全降落在南安普敦，江希予長舒一口氣，正想看接下來的事故調查，李晏這時候用遙控器關掉電視，上去捏他的臉：“讓你寫作業，看什麽紀錄片。”

“我忍不住嘛，這個副機長真的好厲害，居然救下了所有人的命，”江希予沖他讨好般笑了一下，“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玻璃突然脫落，好吓人啊。”

“因為螺絲釘，”這一集李晏看過且記得，給江希予解釋說，“飛行前擋風玻璃更換過，使用的大部分螺絲釘都比标準的短，或者直徑更小。維修部沒有按照規定程序，用了不合規格的零件，維修後也沒有進行檢驗确認。”

“這樣啊，”江希予似懂非懂，“看來修飛機也很重要是不是。”

李晏說：“飛機能夠飛起來再成功降落，每一環節都很重要。”

江希予沉默半晌，眉頭擰成一團，又開口問他：“那哥哥以後要是有危險怎麽辦？”

他是真心實意擔心李晏的安危，李晏也看出來了，語氣溫柔了許多：“不會有事的，萬分之一的概率，就算有事也會逢兇化吉。”

江希予一臉愁容便因為這三兩句話瞬間化解，頓時露出了笑，他當然相信他的哥哥，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他眼睛裏盛滿了星光，笑容是甜得膩人的蜜糖，将李晏一顆心給泡軟了。

“我相信你，一定會跟這個副機長一樣厲害，”他一字一句，特別篤定，“也一定一定會平安回家。”

李晏愣了愣，而後露出一個挺溫柔的淺笑：“平安到家，然後給你做鲫魚吃，紅燒的清蒸的都做，還給你挑好刺，是不是？”

“那是最好啦！”江希予抱着枕頭說，他今天笑容特別多特別甜，叫李晏看着心情很好。

即使以後李晏回的是和別人組成的家，為別人做紅燒的清蒸的鲫魚，江希予都是發自內心希望他的哥哥能夠一生平安順遂，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很久很久之後，作為機長的李晏還真就遇上了他所說的萬分之一，飛機雙發失效，生死存亡之際，他憑借無比冷靜的心智和出色的技術，挽救了全機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命。

有同事調侃他說，等過幾年調查報告出來，一切塵埃落定，他遲早也要上一次空中浩劫，就跟英航5930班機的副機長一樣被大贊特贊。

這樁意外使李晏聲名大噪，某次記者采訪問他，确認全機旅客疏散成功，最後一個下飛機，當時他有在想什麽嗎。

李晏思索片刻，說了個字，家。

“飛機安全降落，機上所有人都能平安回到家裏，我也是。”他這麽解釋。

這是作為哥哥的他答應了江希予的事，從小到大他對江希予一直是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