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內疚

第15章 內疚

江希予滿懷心事走到樓下，看到一個特別熟悉的高大背影，腳步驟然頓住。對方也聽到聲響，轉過身迎上江希予的視線，江希予瞬間紅了眼。

李銘一愣，很快便眯起眼睛露出了笑，整個人看起來特別溫柔，跟江希予記憶裏一模一樣。見江希予還杵在原地，他走過去稍稍俯下身與江希予平視：“才沒幾年就不認得我了？小魚比小時候高了很多呢。”

眼淚本來還在打轉兒，一聽到李銘的聲音，淚水便如雨落下，江希予無聲哭泣起來。李銘嘆了口氣，大手在江希予頭上揉了幾下，結果孩子哭得更慘了，最後只好改成擁抱，一下下輕拍江希予的後背。

李晏找了江希予半天，連發了十幾條短信都等不到回複，快走到家樓下就望到對方被不知道什麽人抱在懷裏，立即快步向前，在終于看清是自己多日不着家的老爸後，火氣立即熄滅了大半。

“怎麽回事？”李晏馬上就發現江希予不對勁。

“嗨兒子，”李銘揚起聲調，又捏捏懷裏的人的後脖子，“好了你哥回來了。”

江希予一聽，挂着一張被淚水泡濕的臉，轉向李晏懷裏繼續哭。直至回到家裏好一會兒，他才終于哭到沒力氣不哭了。這時李晏胸前的衣服已經濕了大片，而李銘正在廚房裏大展身手，向倆兒子展現父愛。

李晏顧不上自己狼狽不堪的衣服，一邊給江希予擦臉，一邊沒好氣：“江希予你是水做的嗎？怎麽這麽能哭？不是說淚腺堵塞不會哭嗎？”

江希予握住李晏一只手，借他手上的紙巾擤鼻涕，李晏毫不嫌棄給他擦幹淨，聽他還帶着哭腔：“人總有情緒泛濫的時候嘛，我就是、就是……”

李晏看他哭得眼睛都腫了，語氣透出幾分無奈和溫柔：“我知道，爸爸回來了，小魚太開心了。”

江希予聽不得這樣的話，嘴巴一扁又想哭了，他強忍着淚意，說：“ 還有，我才不是江希予，我希望、我希望我這輩子都叫李希予。”

李晏問他：“怎麽？你還想把名字改回去啊？”

這還真是江希予的計劃，他認真道：“我會的，等我十八歲就去改。”

李晏暫時不想跟頂着金魚腫泡眼的人讨論改名的可行性，看江希予這邊緩過來，他進廚房給李銘打下手，李銘上來就問他弟弟怎樣。

“哭慘了。”李晏低頭，眼神示意自己胸前的一片淚漬。

李銘神情有片刻的空白，而後才繼續翻炒青菜，半晌才道：“他被帶走那天也哭得很慘。”

李銘只是個普通人，也有情緒控制不住的時候。當一切負面的劇烈的情緒退潮後，他才意識到江希予是最無辜的，也是受傷最深的。

李晏那會兒年紀還小，對分離的那一幕卻印象格外深刻。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想沖過去将江希予從林佳蕙手裏搶過來，可是怨憤之類的情緒橫亘在他和江希予之間，他不知道怎麽處理大人間的恩怨，更不知道如何面對并非親弟弟的江希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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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希予坐在客廳裏，聽着廚房一陣陣熟悉的炒菜聲，好像從記憶深處傳來的一樣。他打開手機看到七八個未接來電和十幾條未讀的信息，原來是李晏問他周末一大早滾去哪裏，又問他今天中午吃什麽菜，鲫魚是紅燒還是清蒸的。

從前換着花樣給他做鲫魚的是李銘，後來李晏也為他嘗試學做鲫魚，因為他實在太愛吃了。那一次無比失敗，整條魚被李晏做得黑黢黢，但江希予卻喪失味覺一樣愣是吃完。

因為江希予覺得自己吃的不是魚，是愛。

無論是爸爸還是哥哥給他的愛，都是江希予這輩子最為珍貴的擁有。

一想到對如此愛自己的哥哥産生了身體欲望，江希予頓時感覺無比羞恥。他不該對哥哥抱有奇怪的想法，那樣的關系從頭到尾都是錯誤的。

江希予雙臂抱着腿，窩在沙發裏，把臉埋在了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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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父子三人難得在客廳打地鋪，李銘李晏将江希予圈在中間，跟從前一樣。

江希予剛看完一集空中浩劫，正好是最為慘烈的環球航空公司800號班機空難，搭載搭載212名乘客及18名機組人員的波音747，在紐約長島上空附近驟然爆炸，一截脫離下墜，一截因慣性在半空飛了約半分鐘，失去動力後急速下墜并再次發生爆炸。

江希予看得難受極了，久久沒能從紀錄片中走出來，李晏起來關掉電視和客廳的燈。李銘則将人圈進自己懷裏，很輕地拍打他的後背安慰，懷裏的小孩突然仰起頭看他，叫了他一聲爸爸。

“嗯？”李銘低頭看着他。

“我還能叫你爸爸嗎？”江希予問得很小心，“我已經不姓李了。”

“姓什麽都沒關系，”李銘摸了摸江希予的頭發，聲音柔軟得如同從夢裏飄來，“只要你願意，我一直都是你的爸爸。”

江希予突然感覺對哥哥抱有隐秘欲望的自己，似乎在這一瞬間得到了原諒。

“睡吧，小魚。”李銘輕聲道。

江希予聽話閉上了眼睛，睡前最後一個願望是，希望自己醒來後沒那麽喜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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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銘在家待了兩天，就馬不停蹄趕回去開始下一趟飛行。臨行前承諾江希予，下次回家給江希予換個新花樣做鲫魚，只因江希予吃了他的鲫魚後，說哥哥做的和他做的一樣好吃。

“我可不要一樣好吃，”李銘用玩笑的口吻對他說，“下次做得肯定比你哥的好吃。”

等李銘提着行李離開後，李晏随手攬住江希予的肩膀，要他認認真真回答一句，到底是他做的鲫魚好吃還是爸爸做的好吃，必須選一個，不能做端水大師。

江希予不知第幾次感覺心快要跳出來，他紅着臉掙開李晏的懷抱，小聲道：“哥哥的好吃。”

扔下這句話，他逃也似的跑了。

望着江希予落荒而逃的背影，李晏若有所思。

他和李銘不一樣，李銘只是開玩笑而他是認真的，他就要事事都在江希予這裏占個最字，哪怕排第一的是他倆的爸爸也不行，不經思考就這麽想這麽做，幾乎是本能反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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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三點，李晏去了一趟林大輝的家。林大輝昨天發信息給他，說他媽媽做了好些糖漬水果。李晏本來沒什麽興趣，但林大輝下一條信息便是，小魚弟弟小時候特別愛吃，記不記得。

李晏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到林大輝家的時候，家門虛掩着，一群血氣方剛的高中生正圍在一塊鑒賞藝術片。李晏走進客廳時無心瞄了一眼，一個半身赤裸的Omega正對着鏡頭，白白嫩嫩，一副無辜天真的模樣，某些角度竟和江希予有幾分相似。

又一個高大的Alpha走進畫面，接下來便是兒童不宜的聲響和畫面。

李晏愣了愣，心底不知為何泛起了漣漪，不是因為什麽片子，而是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起了江希予，想起了那個意外的吻，更想起了江希予嘴唇柔軟的觸感。

林大輝看得無比入神，連家裏多了個人都不知道，直至李晏不怎耐煩地踢了他一腳，他才猛然醒過來，還被冷着臉的李晏吓了一跳。

“趕緊的，我回家。”李晏強裝鎮定，刻意別開眼睛不看電視屏幕。

等從林大輝那裏接過一袋好幾罐糖漬水果，李晏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他前腳剛走梁覓就來了，他對林大輝組織的聚衆賞片完全不感興趣，這次是專門來找李晏的。李晏生日那會兒，他慫恿林大輝約李晏出來玩，打算借生日與之重修于好，結果對方硬是不給面子，聽說一整天都跟什麽弟弟黏在一起，星期一上學開始就每天戴着紅色圍巾。

林大輝問李晏什麽圍巾這麽寶貝，碰都不讓碰還整天戴着。李晏當着梁覓的面，淡淡地回了一句，小魚跟女巫交易了手腳，特地為人類織的。話沒說完就很溫柔地笑了，顯然他自己也覺得這個說法特別離譜。

這個說法的提供者，自然是給他織圍巾的某魚小朋友，他以這種誇張的形容方式，來表現自己準備這份生日禮物的苦心精心還有耐心。

梁覓為此又一次忿忿不平，此後一直想找個機會跟李晏單獨相處，大家把話給挑明了說。反正李晏因為之前他把江希予騙上山的事無視他很久了，也不差這一兩句話了。

環視四周不見目标人物，梁覓踢了一腳坐地上的林大輝，問李晏哪去了。

林大輝半小時內被踢了兩腳，委屈死了，他揉了揉自己受罪的屁股：“還能去哪啊，當然是趕着拿吃的投喂他家養的小魚啊。”

要不是他提了一嘴江希予小時候愛吃這個，以他這麽多年對李晏的了解，李晏肯定不樂意走一大段路特地來拿他根本不喜歡吃的甜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