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去哪?”路遲林感覺自己的原身着實是平靜了許多,可他卻還是覺得胸中似乎還壓着什麽,說不上來又揮之不去。
“不是說要去捉妖嗎,我們先去那柳月生家中看看。”
路遲林轉了轉眼珠,不再說話。他勉強壓下心頭那點不知名的感覺,跟上了律九淵的步伐。
看過鹿鳴原身的律九淵心情大好,一路上走路帶風,引得不少二八少女頻頻駐足觀望,活像一只行走的開屏孔雀。
路遲林并不喜歡他人的注視,但此時也只是抿着一張嘴,神色淡淡沒有絲毫的起伏波動。
柳月生的宅邸在城西的河畔,旁邊有一棵老槐樹,樹幹粗壯足夠五人環抱。清風徐來,槐樹的枝葉緩緩顫動,隐隐地還能聽見一些鳥鳴。日光下澈,江面上閃着粼粼波光,光華閃爍一直延伸到岸邊的青石階上。
泠泠的琴聲從宅院中傳出,似是一首《高山流水》,曲聲猶如潺潺山泉,餘音袅袅地走了好遠。
這柳月生倒也是一個風雅之人。
兩人并未單刀直入,而是隐了氣息閃身掠到了屋子頂上。
琴聲的源頭是宅院邊緣上的一座亭。亭是八角,如展翅鷹鹫。亭下端坐着一位青年,相貌清俊,眉目溫和,想來就是那柳月生了。
沈清淺所說的那位貂妖青菀則坐在亭邊,晃着兩條腿,彎着一副線條細膩的眉眼。
比起尋常妖物,她的樣貌絕不算上乘,甚至還有些拖後腿的嫌疑,頂多也就算個能看,小家子氣息占滿了臉。而對于常人來說,她的那張臉雖然比不上沈清淺,但也能算得上普通好看。
路遲林閉了眼,放出神識在那亭中游走一圈。
奇怪。
他睜開眼,疑惑地盯着亭中的二人。
不知因何,那貂妖身上的妖氣極其寡淡,竟是同柳月生沾上的那些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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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遲林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況。
就算那貂妖是個修為強大的大妖,也可不能出現如此的狀況。
“怎麽?”律九淵見他神色有異,也閉了眼放出神識。
亭中飄蕩着幾絲薄弱的妖氣,像是茍延殘喘不願離去的生靈。
與路遲林所感知的相反,律九淵想的是,就算是尚未化形的小妖,也不可能有這般微弱的妖氣。
而且,柳月生身上的妖氣也不正常。
青菀突然起了身,離開了亭子,走入後院。柳月生還在繼續彈着琴,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她的離開。
半柱香未至,青菀再次進入亭中,手上卻多了一晚銀耳羹。
“公子可累了?先吃點東西吧。”她說道。貂妖雖不像狐族那般善于魅惑,但一颦一笑間還是透着一股動人之感——當然,若她換一張臉,則更是如此。
“多謝菀妹。”
琴聲停了。柳月生擡頭對青菀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接過她手中的那碗銀耳羹。
律九淵看着,心中隐隐覺得有一些不對。
“難怪沈清淺急着收她。”他輕聲說道。
路遲林伸出一指,指尖現出一點銀光,那銀光在手指上雀躍跳動,作勢就要襲向柳月生手中的瓷碗。
律九淵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路遲林的手,将那根手指包進掌心。銀光在肌膚相觸的那一刻瞬間熄滅,路遲林偏過頭涼涼地看着他。
“別急嘛。”律九淵壓下路遲林的手,道。
“她是妖。”
“我的路副堂,我們早幾百年都說好了不亂動妖了。”律九淵笑道,“我看那位也不一定是想害他,妖氣那麽淡,害人是要損修為的……我們再看看。”
路遲林沒有注意到他那暧昧的稱呼,掙紮地動了動被捏着的手,發現逃脫無能,便咬牙說道:“臨雪堂收人錢財……”
“她還沒給。”律九淵将他的手握緊了些,美其名曰怕他一着急再次出手,可誰知道這潑皮心裏想的是別的什麽。
“我覺得有些奇怪。你們臨雪堂這處分堂隐在畫樓後,沈清淺一個大家閨秀,怎會知道那裏有可以除妖的人?而況,這貂妖的妖氣淡得很,不像是能害人的模樣。”律九淵一字一句地給路遲林分析着,也不管人有沒有聽進去。
他二人趴在屋頂上,此時未防亭中貂妖聽見,更是貼得極近。呼吸間,雙方的氣息毫無保留地互相交纏。路遲林是寒鐵,面上依舊是一副冷淡模樣,但律九淵卻覺得有些燥熱,那點心猿意馬如星星卷火一般,燎了心間的一大片原野。
路遲林偏着頭沉思了片刻,問:“你說沈清淺急着收她,是什麽意思?”
他的吞咽了一下,喉結上下一動:“路副堂不識情愛,自然是不懂小女兒家心裏的那點彎彎繞繞。就算青菀不是妖,沈清淺與柳月生下月成親,中間橫着個姑娘像什麽話?”
路遲林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一句:“你又怎知我不識情愛?”
“你自己……”律九淵住了嘴,心道:你自己說的還能有假不成。況且路遲林要是真的懂了,從前他也不至于費了那麽多心思。
路遲林沒有繼續追問。話脫口的那一瞬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他确實不識,可他為何要與這個後輩去争辯這事?
“小女兒家的彎彎繞繞,你懂?”
律九淵笑:“想知道?”
路遲林眨了眼,視線移向亭下的二人。
“不想。”路遲林道,“現下如何?”
“再看看。”
律九淵話音剛落,柳宅外便響起了敲門聲。
銀耳羹早就被柳月生喝了個幹淨,青菀收了碗進了後院。柳月生起身整了整衣冠,前去開了門。
來的是沈清淺。
或許是擔心未婚夫婿的情況,或許是想來看看律九淵二人處理的如何,又或許兩者都有。
她還是穿着那件淺桃色襦裙,約莫是為了見情郎,臉上還打着淺淺的一層脂粉,比今早在酒樓之時更多了幾分明媚動人。
柳月生接過她手上的那個食盒,道:“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她進了院,四下張望了一遭,道,“菀妹呢?”
“還不是被你吓跑,躲後院去了。”柳月生擡手在沈清淺的鼻子上一勾,溫柔地笑着。
“……”
律九淵轉過頭看着路遲林,一臉的慘不忍睹:“換我我也要收妖。”
路遲林不知他為何冒出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疑惑地對上他的眼。
“收還是不收?”
律九淵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他的頭。後者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拍了去。
那廂的柳月生與沈清淺走進了亭中。
沈清淺道:“柳郎可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千燈節?”柳月生恍然大悟地說,“不知沈小姐可願賞臉同我一起逛個燈會?”
沈清淺眉眼彎彎:“你說呢?”
院中池塘水光粼粼,清澈見底,照進了一雙璧人。
律九淵擡眼,遠遠看見圓門後一閃而過的青色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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