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貓

第5章 第五章 “小貓。”

第五章

日升日落,月上樹梢。

雪後的比弗利山莊在月夜下鍍上一層銀色的光邊,月華照映下山莊格外靜谧,但陰影之中又有悄然結上的冰,它們躲在暗處,等待着天明的到來。

夜晚的別墅格外寂靜,緊閉的房門裏傳來儀器的滴滴聲,三兩個女傭跪在一旁擦着走廊上的擺件,其中一個因為跪久了差點摔了下。

“你小心點!先生已經睡了!”

其中一個女傭拿着擦地布壓低聲音說。

“先生今天睡得這麽早嗎?”另一個女傭問。

“是的,剛不久被扶回房間的,似乎是應酬喝多了酒。”

“那我們動作快點趕緊打掃完。”

幾人低下頭動作迅速的做完剩下的活,拎着水桶下了樓。

女傭們沒注意,就在她們下樓時,那扇傳來儀器滴滴聲緊閉的房門被人拉開了一道小縫。

一道纖瘦的身影從門縫中走出,她踮着腳,步态輕盈地像貓,緊貼着牆壁沿着走廊走,赤·裸的腳踩在房門前的地毯上 ,輕手握住門把推開了房門。

謝寒城今天确實喝的有些多。

此刻他躺在黑色的大床上,金絲眼鏡被放在床頭,西裝外套挂在一邊的衣架上,帶着酒精麻痹神經的醉意半睡半醒的眯着。

睡夢中,他倏地感覺身邊有一股涼意,這股涼意讓他瞬間睜開了眼。

幾乎是立刻,他發現自己身邊有人。

或者說,他床上有人。

男人利落地翻身将身邊的人牢牢制在身下,手肘卡在那人的脖子間,仿佛身下的人敢動一下就會被他立刻卡□□息。

“誰?”

黑暗中,謝寒城制住人問。

但無人回答。

謝寒城向來帶着笑意的眼此刻盡是冰冷,他黑眸微眯,猜測人怕是顧三那小子派來的。

顧三這厮灌了今天他那麽多酒,晚上還敢派人來?

洛杉矶不在國內,這裏幫派混雜,他原本打算帶沈玉蕪離開這,但她的病情現在還不能随意移動。

這兒是顧三的地盤,他找顧三是讓他看着這裏別讓些雜碎靠近的。

但顧三竟然自己派人來探。

謝寒城眼神逐漸冰冷,手中力道也不自覺收緊。

“嗚…”

細細軟軟的嗚咽聲傳進了男人的耳朵。

男人的大手也被一雙滑嫩的小手撓了撓,似乎在說放開她。

這聲音和觸感讓男人愣住,随後床頭燈被他打開,淡淡的暖光下,他看清了身下人的面容。

精致白皙的臉上有些蒼白,但一雙棕色的眼神熠熠有神,似乎有星光灑在其中,又帶着純真和嬌俏。她穿着單薄的睡衣躺在他身下,而他赤·裸着上半身,纖細的胳膊抓着他粗壯有力的手臂,粗與細,黑與白,帶來了巨大的視覺沖擊,而始作俑者卻只是歪着頭看他。

“沈玉蕪?”

謝寒城松開了她,坐起身,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他身上的肌肉線條緊實有型,是常年保持鍛煉的人才有的力量感。

謝寒城并不清楚怎麽回事,而且醫生提過她最起碼要過兩天才能清醒。

他起身摁下床頭的呼叫鈴,帶着些清冷的聲音響起:“阿傑,叫醫生過……”

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被身後攀上來的溫度打斷。

他皺着眉偏頭,正對上從後背環抱着他,将小腦袋擱在他肩膀上的沈玉蕪。赤·裸的後背和柔軟的觸感只隔着一層薄薄的面料,甚至透着那層衣服将他身上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給她。

而始作俑者,大眼睛撲閃着,挺翹的睫毛抖動,就這麽睜着眼睛滿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謝寒城停滞着動作看着她,頭也不轉的繼續說:“叫醫生過來。”

說完,他放下呼叫鈴,喉結上橫着的纖細胳膊緊緊摟着他不放。

似乎喉結的滾動引起了身後人的好奇,她眨了眨眼,探頭想往前看,身軀的嬌嫩緊貼着男人赤·裸的後背,少女的香氣侵襲着他的感官,二人的心跳隔着後背重合。

冰涼的小手緩慢地摸上滾燙的喉結,好奇地摩挲了下,這一下讓喉結重重地滾動了下,連帶着男人的呼吸聲都加重了。

沈玉蕪此刻就像是發現了好玩的玩具,她還想再摸,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大手有些粗糙卻滾燙,緊緊握着她的小手,讓她無法再動。

“沈玉蕪,鬧什麽?”

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然而這一次一樣沒有得到回答。

謝寒城把人抓到身前來,被抓到身前的少女不明白的歪了歪頭,在男人漆黑的眸注視着下,她緩緩蹲下,身姿柔軟的靠着他。她将臉枕在他的腿上,睜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她的臉軟和地不可思議,枕在男人有力的腿上還覺得有些硬不舒服,在他的睡褲上囫囵地蹭了蹭,而後又擡起頭看着男人,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動作是什麽意味。

二人就這樣對視,一人天真爛漫,一人眸色漸深。

直到此時,謝寒城才察覺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奇怪的神态,反常的行為,以及一發不言。

“你怎麽了?嗯?”

謝寒城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可思議,他伸出手準備将她拉起來,然而伸出的手還沒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的動作打斷了。

男人伸出去的手懸停在半空,少女毛茸茸的腦袋放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乖巧的小貓。

謝寒城眉頭微擰,看着在他掌心蹭着小腦袋的沈玉蕪,終于感覺到這股怪異感了。

沈玉蕪現在的行為不像是人,反而像是……動物。

或者說,像一只聽話粘人的小貓。

正打算再開口,房門被人敲響,阿傑的聲音傳了進來。

“先生,醫生來了,我們進來了?”

門被人推開,謝寒城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前的少女就以一種極其靈巧的速度鑽進了他懷中,緊緊抱着他的脖子,貼在他懷中警惕地看着門口,咬緊牙關,發出了哈氣聲,仿若炸貓的貓咪。

阿傑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本來應該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沈小姐此刻卻有些衣衫不整的窩在他老板的懷裏,而老板則赤·裸着上身雙手環抱住了人家。

阿傑:“……?”

他把門關上再打開,探頭進來,看一眼,再關門再打開,确認不是他打開方式有問題,是他們老板的問題。

謝寒城看着秘書犯蠢,太陽穴青筋直跳,明明開口溫聲細語卻讓人不寒而栗:“帶着醫生快點給我滾進來。”

似乎是感覺到男人有些動怒,懷中的人一臉兇樣沖着門口一陣哈氣。

阿傑帶着醫生進來,不明所以地說:“先生,您這是……?”

謝寒城忽略阿傑,直接看向他身後的醫生開口說:“之前你們說過,她兩天之後才會醒。”

醫生也不清楚這是什麽情況,按照沈玉蕪的身體指标,她确實是兩天後才會蘇醒。

“你過來看看她,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醫生按照謝寒城的指示往前走,然而還沒走近床邊,只是靠近了床附近,男人懷中的少女就戒備得更加明顯,渾然一個炸毛的蓄勢待發的貓。

她持續發出類似于貓科動物警告的哈氣聲,組織醫生拿着他手裏的儀器靠近,醫生毫不懷疑,如果他再繼續走近的話,她會撲上來狠狠咬他一口。

醫生舉着手,聲音安撫着開口:“沈小姐,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沒有惡意,您讓我替您檢查一下好嗎?”

沈玉蕪沒有回答,一個字都沒有說,她只是窩在謝寒城懷裏,一臉戒備地看着阿傑和醫生。

這會阿傑也察覺出不對勁了。

“先生,沈小姐怎麽了?”

謝寒城看着懷中少女的樣子,眉頭緊鎖,“她從剛剛出現在這裏,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行為也不像平常的她。”

“您是說,沈小姐……人格分裂?”

謝寒城沒法給出定論。

他不是醫生,無法确定沈玉蕪現在的身體狀況。

一旁的醫生看着眼前的情況,思索過後沉吟道:“并不是人格分裂,如果根據謝先生描述的,沈小姐現在的行為類似貓科動物,她似乎認知中不認為自己是人。”

阿傑:“什麽意思?”

醫生:“這也許是沈小姐的後遺症表現,她似乎出現了認知障礙。”

認知障礙?

謝寒城微一挑眉,看向懷裏的沈玉蕪,她全身心地依賴着他,縮在他懷中,就像是一只貓窩在他身上一樣。

懷裏的人見他看向自己,也擡起頭看着他,原本看着他戒備的眼神現在變成了動物一般的澄澈,甚至帶着一絲讨好和依靠。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仿佛會說話。

她說,我只相信你。

謝寒城被這樣灼熱的眼神看着微微一僵,眸光低斂,伸出手蓋在她眼睛上,隔斷了她的視線,“她什麽時候能恢複正常?”

“不确定。”醫生皺眉回答,“原本神經損傷的後遺症就是不可估計的,這種情況很少見,也有沈小姐自身體質的緣故,我也無法确定沈小姐什麽時候能恢複正常。”

此話一出,床上的人臉色一沉,看着儒雅溫和的人此刻帶着冷意,唇邊挂着冷笑:“我開給你的時薪是為了讓你回答‘不确定’的?”

醫生臉色有些發白,他心知眼前這人的手段能力,忙不疊開口:“我會盡快找到治療方案的。”

他看了一眼男人懷中的人,猶豫着開口說:“但奇怪的是,這種認知障礙讓沈小姐似乎變的十分健康,好像忽略了原本身體的損害。”

阿傑在一旁開口:“我好像聽過這種例子,比如有些人格分裂的人,主人格左腿是瘸的,但是人格分裂以後,雙腿是正常的。”

醫生點點頭:“沈小姐大概是類似這種情況,不過具體的身體情況需要我能為她做詳細的檢查。但……”

但現在的沈玉蕪十分怕生。

她只和謝寒城親近,她警惕每一個想要靠近她的人。

“可是沈小姐為什麽只和先生親近呢?”阿傑疑惑地問。

沈玉蕪原先對謝寒城的态度并不算親近,為什麽會在生病之後這麽信任他?

“我記得是先生把沈小姐救出來的吧?”醫生問,“沈小姐瀕死之前是先生救了沈小姐吧?”

謝寒城聞言點頭,聲音沉沉:“嗯,是我,但與其說是我救了她,倒不如說是她自己救了自己。”

謝寒城事後私底下審了那幾個綁匪,得知沈玉蕪在綁匪的劫持下周旋了時間,拿到通訊設備給他打求救電話,并且利用了他們幾人的心理将他們耍了一通,拖延了很久的時間等他來。

她比他們想的要堅韌、聰明。

“所以很有可能與此有關,”醫生接着說,“沈小姐在瀕死前最後一個見到的是先生,所以才會對先生産生信任,因為對她而言是先生救了她的性命。”

房間內陷入寂靜,幾人都沒再開口。

半晌,謝寒城才沉聲開口說:“如果她一直這樣,強行把她關起來會怎麽樣?”

醫生聽此十分嚴肅地說:“我勸您最好不要這樣,您聽過強行叫醒夢游的人的後果吧?沈小姐現在的行為類似于一種尋求安全感,可能在她感覺到舒适的時候就會恢複正常,但是如果強行讓她失去這種安全感,可能對她非常不利。”

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在謝寒城耳裏聽來十分刺耳。

他眸色深深看了一眼醫生,往後靠坐在床上,懷裏的人自覺坐到他身旁看着他,看他從煙盒裏磕出一根煙點燃,猩紅的煙頭亮起,男人冷峻的面容在煙霧中顯得迷離。

金屬的打火機在點煙時發出清脆的聲音,吸引力懷中人的注意。

她伸出手夠打火機,從男人手中搶到手裏,像好奇寶寶一樣把玩着。

沈玉蕪靠着他,打火機放在被子上,乖巧地坐在一邊,伸出手來回撥弄着打火機,像發現了好玩的一樣。

謝寒城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随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而後笑了一聲,那笑意中帶着冷:“你知道多少人在找她嗎?你知道她值多少錢嗎?”

他說着,溫和的臉收了所有笑意,眸中寒芒四濺,“你讓我把她像小貓一樣帶着,藏着?”

醫生臉上冷汗直冒,後背浸濕,他也不想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啊,可是要是這位要真的出了事,他更擔待不起。

然而坐在一旁的沈玉蕪在聽到“小貓”兩個字以後,立刻興奮地撲到他身上,歪着頭看着他,似乎在問他叫她有什麽事。

她很輕,輕到她這樣猛地撲過來謝寒城都感覺不到什麽重量。

她在回應他,她覺得他剛剛那句“小貓”在叫她。

看着懷中少女亮晶晶地眼睛,謝寒城有些無可奈何,沈塗真是給他找了個大麻煩。

男人手中夾着煙,目光落在胸膛前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上,這樣的姿勢實在是暧昧,他應該推開她,讓她到一邊坐好的。

然而大手伸出去,落在沈玉蕪的烏黑的發上,最後只是安撫地摸了摸,并沒有推開。

謝寒城一邊揉着沈玉蕪的腦袋,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我給你48小時,48小時後我要看到治療方案。”

醫生懸着的心這才落下,“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治好沈小姐。”

說完,阿傑帶着醫生出去了,室內重歸寂靜。

沈玉蕪并不懂發生了什麽,只是趴在男人懷裏把玩着那個打火機,眸光亮亮地,像是找到了什麽好玩的寶貝一樣。

謝寒城一邊抽着煙一邊看着她,而後低沉着聲音喊她:“小貓。”

懷裏玩着的人聞聲擡眸看他,歪了歪頭,挺翹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動,唇邊帶着笑,小小的梨渦藏在白嫩的臉頰邊。

這樣的沈玉蕪看起來生動又可愛。

倒像是沈塗嘴巴裏那個可愛的女兒了。

“該睡覺了,去自己房間睡覺可以做到嗎?”男人的聲音柔和,帶着些誘哄。

然而身前的人聽了以後,只是從他身上躺倒他身側,手裏還不忘握着打火機,蓋好被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謝寒城看着她的動作,“你要睡在這?”

這話一問出,沈玉蕪奇怪的歪了歪頭,好像在說,我不能睡在這嗎?

她垂着眸想了一會,忽的掀開被子,拿着枕頭翻身下床,将枕頭放在他身側,坐在床沿靠着枕頭看着他,意思是她可以睡在這裏。

“你打算睡在這裏嗎?”謝寒城問。

以她的體質,在這待上一晚,即便房間裏暖氣充足,她第二天也會生病。

“去自己的房間睡,小貓。”

沈玉蕪搖搖頭,趴在枕頭上耍賴,沒有要走的意思。

謝寒城看着她搖頭有些好笑:“你聽得懂我說話,自己不說話嗎?”

枕頭上的人睜着大眼睛瞧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說話。”

沈玉蕪還是沒聲音。

謝寒城意識到自己是在欺負她,她現在意識認知混亂,要是此刻是清醒着的沈玉蕪,恐怕已經憋紅了臉罵他了。

只是看着床側的少女,軟糯瓷白的小臉陷在枕頭裏,全身心地依賴着他,乖巧地看着他,實在讓人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來。

他笑了笑,将手裏的煙摁滅,朝她招招手,“上來吧。”

沈玉蕪聽話地上了床,謝寒城讓她在床的另一側睡好,重新拿了一床被子,替她蓋好被子。

她手裏還攥着打火機,似乎想攥着這東西睡覺。

謝寒城伸出手拿打火機,彈了彈她的臉,低聲說:“松手。”

緊攥着的打火機被人拿開,少女綿軟的手掌空空蕩蕩。

沈玉蕪舉起自己空着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一旁躺下的男人,而後眼睛一亮,伸出手将男人的一根手指拽在手中握住。

她拉着男人的手,一個勁的往自己被窩裏帶,動作間修長的手指似乎剮蹭到什麽柔軟,觸感另一旁的謝寒城眼神一沉。

“再動就趕你出去。”謝寒城啞着聲音警告。

沈玉蕪聽後有些委屈地縮了回去,安安靜靜的睡在自己的被窩裏,只是手還一直拽着男人的小拇指。

“睡覺。”男人命令道。

沈玉蕪癟者嘴不情不願地閉上眼睛,溫暖的房間柔軟的被子裏,很快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萬籁俱寂,連心跳聲都明顯了起來。

二人的距離隔着一段,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能聞到一旁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氣,香氣裹着一絲消毒水味,在他鼻間萦繞。

尾指被人牢牢地握在手心,怎麽都抽不回來,她頑皮地真的像只小貓一樣。

淡淡的香氣催人入睡,呼吸交融,此起彼伏。月色更深,霜寒漸重,黑色大床上的兩人逐漸沉睡。

直到外頭的天光亮起,光照滿地,暗處裏躲起來的冰被日曬的溫度打回了流動的水,無可奈何的在地上爬出一道道水線。

晨光灑在華貴的大床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一人,一側的被子空空蕩蕩早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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