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風度
第30章 第三十章 “風度。”
第三十章
飄零的花瓣會在冬季到來時成為下一次開花時的養分, 它們一片一片在北風中脫落,而後翩然在根葉下腐爛成花肥。
但凋零的花瓣仍有它美麗的時刻,那是它旋落在空中時, 過路人的驚鴻一瞥。
萬千世界, 多數的驚鴻一瞥, 最終成為了那不可遺忘的珍貴記憶。
沈玉蕪下車時不可避免的瑟縮了下。
上城冬季的料峭寒風實在是冷,更何況此時她內裏穿的還是薄薄的一層晚宴禮服。
近來她偏愛黑色。
綢緞一般的黑色修身大裙擺, 配上祖母綠的項鏈耳環,黑夜中的少女瓷白如玉, 帶着矜貴與傲慢緩緩向宴會場裏走去。
夏薇跟在她身旁, 穿着貼合的簡約大方的禮服, 看着寒風中的沈玉蕪, 感受着空氣中的溫度, 忍不住勸她:“小沈總, 要不還是穿着外套吧?這麽冷的天,一會凍出毛病來怎麽辦?”
雖然內場有暖氣,但是這裏離內場還有一段距離,她還是擔心沈玉蕪生病。
沈玉蕪看着前面不遠的宴會大門,裸露在外的肌膚被凍得青白, 她提着裙擺加快了腳步:“沒關系,今晚睡前我提前吃點預防的藥。”
常年生病的人其實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比如沈玉蕪。
她知道自己今晚回去也許吃的不是預防的藥物,而是直接治療傷寒感冒的藥。
這樣的感冒一年她會有很多次,所以其實早就習慣。
宴會設在私人的別苑裏。
一輛輛的豪車幾乎将這裏的停車場停滿, 門口站着穿着講究的傭人核對前來參加宴會人的身份。
沈玉蕪伸出手将那請柬遞出去。
傭人打開瞧了瞧,确認無誤後遞還給她。
“兩位沿着石子路直走,宴會大廳在您左手。”
沈玉蕪禮貌點了點頭, 和夏薇一前一後走着。
夏薇叮囑着她:“小沈總,今晚您無論如何都不能喝酒,您吹了風再喝酒,我怕您還沒回綠芙山莊就生病了。”
但來宴會哪有不喝酒的呢?
沈玉蕪穿着綁帶的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不太平穩地走着,邁步之間險些被這凹凸的石子路絆得摔了跤。
這一下吓得夏薇不輕,她連忙攙扶住她,緊張問:“怎麽了?有沒有扭到?要不要緊?”
沈玉蕪被她這副緊張的樣子逗笑,正要開口,就聽見後面有道張揚的女聲高着嗓門說話。
“你們家怎麽設宴的!不知道今晚很多女客來嗎!”
沈玉蕪聞聲看過去,看到一個個子嬌小的女生,穿着明豔的牛油果綠色的長裙。
女孩大約不到一米六的樣子,因此特地挑了一雙恨天高來搭配她的禮服。
她紮着一頭利落的長馬尾,臉上化得妝容巧妙貼合她的服裝,娃娃臉的樣子卻有十分傲人的身材。
此刻她正站在門口對着迎客的傭人說話,一把搶過了傭人手裏的賓客名單。
她一連串大聲說出了好幾個有頭有臉的女賓客的名字,而後将名單重重拍到迎賓臺上。
“你們家也知道有這麽多女賓客要來?那你們這怎麽設宴的?這石子路讓穿高跟鞋的女賓客怎麽走?提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這女孩看着嬌俏可愛的,但說話時直率潑辣的很。
沈玉蕪也正被這石子路絆了下,聽到她的話,眉眼彎了彎:“好會說話的妹妹。”
她這話說的聲音不大,但是門口的女孩聽力出奇得好。
在沈玉蕪說完這話以後,立刻轉過來看了一眼她。
兩人離得不算遠,但也有四五步的距離,沈玉蕪沒想過她竟然會聽到。
她踩着鞋子往前邁了兩步,但實在被這石子路惡心,便在離沈玉蕪身邊還有兩三步的時候停下,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将她整個人從上到下都仔細看了一遍。
這樣的目光別人做出來也許有些不禮貌和冒犯,但偏偏她看的大大方方的,讓人沒有半點不适。
女孩打量她過後,目光和她的眼睛對上,開口說:“你的眼睛很好看,我怎麽以前沒見過你。你的項鏈耳環在哪買的?但是你多大了?有二十歲嗎?為什麽叫我妹妹?”
沈玉蕪不讨厭她的直率,滿面溫柔笑着溫聲說:“今年過後要21歲了,你長得很顯小,我才叫的你妹妹,我要是叫錯了,你不要介意,好嗎?”她頓了頓,而後繼續說:“項鏈和耳環是…我先生送我的,你喜歡的話我回去替你問問。”
聽到沈玉蕪的話,她十分驚訝:“你先生?你已經結婚了嗎?”
沈玉蕪笑着說:“是的,我已經結婚了。”
“老天,你只比我大一歲,你竟然已經結婚了?”女孩不可置信地說。
随後她從自己的包裏拿出手機,毫不客氣地說:“那說好了,我們先加個微信,等你回去問了你老公,告訴我項鏈和耳環在哪買的。”
她說着,似乎想起來什麽,擡頭說:“我叫金寶璃,這位姐姐,你叫什麽?”
沈玉蕪在心裏默念她的名字,而後溫聲說:“我叫沈玉蕪,這是我的微信。”
她将手機的二維碼展示給她。
金寶璃麻利地加完了她的微信,又退回門口,一臉兇樣地說:“叫你們家主人來!”
此次設宴的是葉家。
葉家在上京原本比較低調,但最近風向轉變,葉家一直跟着的傅家上了位,葉家作為傅家的下首,便也開始一改往常的作風,開始活絡起來。
遠處大廳裏,一身棕灰色西裝的男人走了出來,款步往門口的方向來,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門口的事情。
他路過沈玉蕪,沈玉蕪往旁邊走了一步為他讓了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男人的目光似乎在她的臉上有所停留。
等她擡頭時,男人又目不斜視地走到前方了。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家門口的傭人,問了一句:“怎麽了?”
傭人看到他來,連忙看到救星一般,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說了:“三少,這位女士說我們鋪的路不方便女客穿高跟鞋走路……”
聽到傭人稱呼他“三少”,沈玉蕪才恍然想起來這是誰。
葉家這代唯一的男孩,葉家三少,葉宇琛。
夏薇在一旁看到沈玉蕪沒打算走的意思,開口問:“小沈總,我們不走嗎?”
沈玉蕪看着葉宇琛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這個葉三少很不好說話,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就領教過。”
夏薇驚訝:“您和他認識?”
沈玉蕪低頭想了想,也許也不算是認識,只是恰好他們讀書的時候有過些幾面之緣。
那時候葉宇琛讀高三,沈玉蕪剛升初二,同一個中學,算是他的學妹。
後來沈玉蕪初三便準備去讀美高,準備出國的事宜,就沒再見過他。
在沈玉蕪的印象裏,他十分難相處。
正想着,那端金寶璃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葉三少?”金寶璃人小氣勢不小,“我說你們葉家既然要辦宴會就用點心好好辦,選址要在你們這破私人別苑也就算了,但是你們這從門口到大廳的路都不修一修嗎?”
葉宇琛的語氣有些随意:“哦?不知道這條路哪裏讓小姐不滿意了?”
金寶璃皺眉,往前走了兩步說:“你覺得這條路适合穿高跟鞋的女客嗎?”
葉宇琛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個頭,又看了看她腳上的鞋,唇邊勾起一抹笑:“怎麽前面來的女士沒人說,就你嫌不好走?是不是小姐你為了拔高自己海拔,穿得太高了影響了自己的平衡?”
金寶璃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冷笑一聲:“別人不說是看在你們葉家第一次有頭有臉的辦宴會不想下你們面子,但客人給面子,主人自己卻不要臉起來。”
沈玉蕪聽後笑了笑,她沒想到金寶璃這個小姑娘還挺沉得住氣,她還以為聽了葉宇琛嘲笑她矮以後,她會氣得跳腳呢。
那端葉宇琛也不生氣,雙手插着兜,俯身看着金寶璃說:“我看你這不是走得挺穩的,哪裏不好走了?現在小女孩博眼球吸引男人的方式是不是有點太沒教養了?”
金寶璃冷聲:“我呸!”她指了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你真是腦子和屁股長反了,只知道用海綿體思考問題了?你們自己家宴會要求客人正裝禮儀,男客西裝革履皮鞋是穩穩得走過了,女客呢?女客盛裝出席難道要配個運動鞋?那你既然如此,何必寫什麽正裝禮儀呢?”
她完全沒有向他自證,只邏輯清晰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還有,你們家選址真的奇葩。這麽冷的天,非要在這開宴會,從下車到大廳那麽遠的露天距離,穿着裙子的女客被你們這破地方凍得瑟瑟發抖的。”
沈玉蕪聽到此,适時扶着頭咳嗽了兩聲,表示自己的不舒服。
葉宇琛眯了眯眼回頭看了眼她,沈玉蕪擡頭笑笑說:“葉三少,你是知道我的,從小身子就不好,今天确實是吹了不少風,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和金小姐談話的。”
沈玉蕪的話夾槍帶棒,葉宇琛扯了扯嘴:“沈小姐冷還在這站着?”
金寶璃火速炮轟:“你二逼啊!她剛剛走這破路差點摔了!我說這麽半天你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叫你爸來!”
她毫不慣着這位葉三少,直截了當看不起他,要讓他的父親來。
沈玉蕪心裏給金寶璃豎了個大姆,低聲問夏薇:“你知道這位金小姐是什麽來頭嗎?”
夏薇小聲說:“港城經濟龍頭金家的大小姐,聽說定了要和海運的戚家大少談聯姻,小姑娘這才來上城玩的。我是之前有幸遠遠見過一面,葉三少最近才回國,恐怕是不知道金小姐。”
沈玉蕪說:“但她講話很标準,我完全沒聽出港城的口音。”
夏薇點點頭說:“她媽媽就是上城人,聽說她小時候在上城讀了一段時間書才回港城的。”
港城也是沈家的故土。
只是沈父舉家遷徙來上城站穩腳跟以後,便沒再回港城。
再到沈玉蕪出生,沈家和港城那邊的聯系更少了。
沈玉蕪擡頭,見葉宇琛那邊已經被火力全開的金寶璃氣的面色鐵青,大小姐普通話粵語英語三種語言絲滑切換,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話語最後落在:“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沒點擔當?我早就聽我爹地說你們葉家重男輕女,撈仔!你壓根比不上你家大姐葉茜西。”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刺激到了葉宇琛,他原本保持的風度此刻盡失,手從西裝褲裏拿出來,高高揚起。
沈玉蕪心中一驚,沒多想,三步并作兩步拉住人:“葉三少,人來人往的,打了女士可就真失了風度。”
但葉三是真被金寶璃的話刺激到了,也沒顧着是誰,情緒上來了手狠狠一甩,連帶着把沈玉蕪推到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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