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你叫我跟你睡的
第46章 第 46 章 你叫我跟你睡的。
宋曦行李不多, 完全不需要人幫忙收拾。
但李司淨将萬年一趕,把門一關, 将周社那個溫柔帶笑的家夥,一起關在了門外。
“怎麽了?想跟我聊天談心?”
宋曦坐床上,跟李司淨熟得不需要場面話。
“雖然我是出來度假,不接咨詢,但你是我朋友,給你參謀參謀,一點問題都沒有。”
他輕松惬意,李司淨也好受很多。
李司淨走到簡陋的茶幾旁,拖過椅子,坐了下來, 問道:
“你還記得嚴城嗎?”
“哪個嚴城?”
顯然宋曦不記得了。
李司淨仔細解釋:“他是陳菲娅的監護人, 你一般叫他嚴老師。而且他也是陳萊森的生活助理。”
“這我倒是不知道。”宋曦笑着回答, “陳菲娅每次來咨詢, 都是張相德送過來的,你怎麽認識她的監護人?”
當初一句一句聊起監護人的宋曦, 已經跟其他人一樣,徹底忘記了嚴城。
确定了嚴城徹底消失在了那場夢, 那座大山。
李司淨煩悶苦惱,拖過凳子坐下。
他像是陷入了《箱子》主角林蔭一樣的困境, 親眼見過的東西, 被人否定, 親身經歷過的事,無人認可。
彷徨徘徊在一個巨大的陰謀裏,只有自己清醒的知道消失的人和事,曾經存在過。
他說:“我見過一個叫嚴城的人, 我懷疑是他綁架了賢良鎮的兩個孩子,但是他不存在了。不是逃跑、死亡、隐藏起來的那種不存在,而是每一個見過他、知道他的人,都非常肯定的告訴我:根本沒有嚴城這個人。”
宋曦聽了,立刻坐直,認真的回答:“雖然我沒見過嚴城,但是我相信你經歷的一切,所以你可以跟我詳細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李司淨不得不承認,宋曦是一個合格的心理咨詢師。
賺着昂貴的診療費,付出了他需要的情緒價值,即使這家夥不再記得嚴城,也能夠體貼善良的傾聽他的煩惱。
畢竟嚴城是無關緊要的人,李司淨已經不會焦急了,他耐心的從頭說起。
賢良鎮失蹤的孩子,墓碑前嚴城對他說的話,萬年查到的監控,萬年的失蹤,還有他和嚴城見到陳菲娅走入寒潭的夢。
一樁一樁,一件一件,回蕩在空蕩的酒店房間,只剩下李司淨一個人的記憶。
李司淨說:“這樣一個人,我知道他的名字,我見過他的長相,我和他說過話,甚至幫他包紮過受傷的手臂,經歷了生死。但他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山裏,我卻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他的存在。”
“他們都認為是我的幻覺,包括手機裏存下來的錄音,都只有空蕩的沙沙聲。”
李司淨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講述的一切代表着什麽。
代表着精神分裂、癔症、谵妄,這樣的症狀如實記錄在每一個精神病人的案例裏。
他曾經翻看過無數次,确定自己沒病。
但現在,他不确定了。
“可我看到了。”
李司淨像在說服自己, “山在吃人。”
他可以肆無忌憚去說一個不存在的人。
即使這個人也許再也不會存在。
也能夠充滿負罪感的去問:“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媽嗎?”
“沒有必要。”
宋曦仔細的聽,甚至能夠給出病人和正常人都可以接受的建議。
“他不記得你媽媽的名字,他就已經不再跟你媽媽有關系。”
“對于阿姨來說,這是一個曾經認識、熟知的人,突然有一天,這個人不見了。”
“也許是不告而別,也許是出國移民。”
“總之,無論他存在或者不存在,都不會再跟阿姨有所交集。”
李司淨看向酒店窗外的那座山。
嚴城希望他死,去換媽媽的性命。
現在媽媽回來了,死的是嚴城,他卻覺得自己有責任。
宋曦聽了,卻嚴厲的否定:“你沒辦法見到一個鮮活的人在面前消失,那是你的善良,但這不是你的責任。”
是。
李司淨悄無聲息的反駁,沒有說話。
片刻沉默之中,宋曦也能從表情看出他的負罪感。
宋曦嘆息一聲。
“李司淨,你以前還興高采烈跟我慶幸陳萊森倒黴了呢,什麽時候你變成會為殺人犯的死,感到惋惜的人了?”
“你不是總說自己不是什麽好人嗎?這時候就應該拍手叫好,而不是感到愧疚。”
“也許他不是殺人犯。”
李司淨不得不解釋,“也許他只是一個沒有做錯事的普通人。”
“無論他是誰,都跟你沒有關系。”
宋曦語氣嚴肅,見不得李司淨內耗自責。
“還是說,你看到他的消失,在擔憂其他人,會發生相同別的事情?”
李司淨看他,終于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嚴城與他毫無關系。
無論這樣一個男人,是不是害了媽媽、害了陳菲娅,都不再重要。因為關于這個男人的一切,已經随着死亡,蓋棺定論,有什麽天大的錯誤,他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李司淨不應該為他感到惋惜和焦慮,胸腔依舊翻騰着陌生情愫,無法安撫住患得患失的情緒。
李司淨想:“是的,我不是什麽好人,也許我的良心還沒有徹底泯滅吧。”
仍然會為了一個人類的消失,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宋曦挑了眉,“這不像你。”
他視線滿是探尋,直視了李司淨心底暗藏的恐懼。
李司淨幾次避開視線,都沒法避開宋曦的執着。
最終,李司淨不得不皺着眉承認:
“我害怕周社也像他一樣消失。”
宋曦忍不住笑出聲,又在李司淨兇狠的眼刀裏收斂。
宋曦問:“你為什麽不跟小叔開誠布公的聊一聊,說你不希望他離開你。”
太軟弱了。
這樣的話不适合他。
宋曦沒有逼迫他表态。
實際上李司淨皺着眉,挪開視線的神情,足夠說明他的羞赧。
“你等一下。”
宋曦想笑又不敢笑,保持着專業素養,從床上坐起來,去拿他厚重的行李箱。
26寸的大箱子,塞滿了他的衣服、電腦和資料。
他拿出厚厚一疊的紙質檔案,攤開在李司淨的面前。
“你看,我這段時間也沒閑着,專門分析了一下你和小叔的夢。在這樣的夢裏,你總是詳細描述小叔的神情、動作,甚至連他外套沾了血,都記得清楚,可是到了被殺被害的那些人,你往往一句帶過,并不關心。你所有注意力都在小叔身上,這些夢,不再是你為了報複別人而做的夢,是你為了見到小叔而做的夢。”
他說着荒誕不經的可能性,直白的點出了李司淨的恐懼。
“李司淨,我理解你,你害怕他消失,就像你害怕你的媽媽消失,但你一定要相信——小叔出現,絕對不會是為了再次從你眼前消失。”
“他為了你而來,有他必須達成的目的。”
“他不會再抛棄你的。”
李司淨難得沒有反駁宋曦。
畢竟,這樣的目的,他一清二楚。
但他躊躇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
周社出現,是要去換外公活過來。
像消失的嚴城一樣,拿一條命去換另一條命。
想不到他也會遭遇如此荒謬的選擇,需要在已故的外公和非人的小叔之間選擇救誰。
四處折磨,他甚至不止一次想到,他死了,小叔和外公都能活。
這才叫皆大歡喜。
混亂的思緒,伴随着宋曦饒有興致的分析。
宋曦翻看病歷檔案,逐一去說夢裏能夠投射出的現實,試圖讓李司淨相信——
小叔是如此的重視他,絕不會讓他再度擔心。
他埋着頭,劉海稍稍遮掩眉眼,顯得專業又可靠。
李司淨的眼前,卻再度見到了一個考場。
普通的桌椅,環境寂靜肅穆,宋曦埋頭坐在那裏,一遍一遍去讀試卷的字句,卻遲遲未能動筆……
“李司淨?喂?你在想什麽呢?”
宋曦捧着檔案,笑着喊他。
短暫的幻覺一呼即散,李司淨回過神,能見到宋曦翻開的檔案裏,逐行記錄的夢境。
他問:“你最近在準備什麽考試嗎?”
“嗯?”宋曦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我都一把年紀了,還需要考試?”
李司淨又問:“那你還會怕自己的噩夢嗎?像是周社拿刀殺了你的噩夢。”
宋曦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脖子,那股由夢境引發的陰涼,哪怕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也無法消弭。
“會。”
他們不再是咨詢師和來訪者,宋曦就會變得格外坦誠。
“你知道你小叔這麽可怕的一個人,突然拿刀把我殺了,多吓人嗎?我真有一種劫後餘生,死而複生的感覺,所以特別怕死特別珍惜當下。”
“也多虧了他是你小叔,長得又帥,不然我肯定會更害怕。”
“不過也挺有趣的。”宋曦笑得燦爛,“每個心理咨詢師都要面對的課題:如何重新了解自己,重新構建自己。我要是研究出來了,說不定還能發篇論述,再鍍一層金。以後收費就不是50分鐘六千了,那得50分鐘一萬起。”
他的語氣輕松愉快,還有心情開玩笑。
李司淨懂得他的掩飾,給了一個符合剛才見到的幻覺的建議。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再去參加一場考試?”
“嗯?”
宋曦顯然沒想到他會提這個,保持着禮貌笑意看他。
李司淨說:“現在的你,完全可以承擔考砸一場試、交出空白卷的後果。人生那麽漫長,值得在意的事情那麽多,你沒有必要因為一次考試的失敗、一張試卷的不完美,耿耿于懷得需要用死亡來蓋過恐懼。”
宋曦的笑意收斂,神色嚴肅看他。
一雙眼睛隐隐泛着光亮,又笑出聲來。
“很好的建議。”
他誠懇的接受,“我會找機會試試的。”
宋曦來了。
《箱子》劇組在高壓忙碌之下,終于真正意義上擁有了一位專業的心理咨詢師。
顯然,他們都挺喜歡周社這個顧問的。
萬年說:“他們這些家夥啊,找周叔問過的事情,又找宋醫生去問。幹什麽?算命啊?還想要個滿意的結果,那他們怎麽不去找迎渡。”
李司淨聽了笑。
大部分人對心理咨詢和算命,都是玩玩的态度,求的無非是自己的偏見得到認可。
像萬年這樣的人,去找宋曦,不僅問了自己的噩夢,還會回來跟李司淨興高采烈的炫耀:
“宋醫生說,我噩夢裏哭天喊地的,其實是一種自救。工作壓力太大了,心理陰影得不到金錢的疏解,太久了會出問題的。”
李司淨笑着看他,太懂萬年的暗示了。
“行行行,等拍完《箱子》給你放長假,給你漲工資。等電影上映真破了十億,直接給你分紅提成,再頒個錦旗,寫‘大預言家’。”
“太好了!”萬年欣喜非常,“宋醫生果然是神醫啊!”
李司淨知道他為什麽去問宋曦,卻不去周社那兒咨詢。
夢裏冷漠的男人,殺去夢魇中追債人如此痛快,仍是叫萬年害怕。
可惜,劇組的人不知道。
他們仍會在休息的時候,去跟周社閑聊。
在他們眼裏,周社就是一個親切的顧問,能夠解決他們許多煩惱。
傳來的只言片語,都在吹捧周社眼光獨到,一眼能夠看穿咨詢人煩惱的事情。
李司淨都懷疑:這家夥是不是看了對方的夢?
李司淨的視線,落在了周社身上。
入了冬,他穿上了稍厚的黑呢外套,戴着工牌,耐心傾聽的模樣确實專業可靠。
藏在夢裏的苦痛折磨,對周社而言,應當駕熟就輕了。
也許今晚的噩夢,就會出現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将困惑的工作人員從久違的困境解救出來。
他胡思亂想,忽然和周社視線對上。
李司淨下意識皺了眉,剛想躲開,又被周社雲淡風輕的神色弄得火起。
這麽一個人越是表面溫柔,越是內裏冷漠,李司淨狠狠瞪着他,直到劇組的人把他叫了過去。
那個吻呢?
周社為什麽不問?
難道周社可以把他瀕死宣洩出的感情,當成誤會?當成禮貌?當成理所當然或者陰差陽錯?
又或者說,這是周社早就看見的未來,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反正必然會發生?
李司淨生悶氣。
似乎他見到周社之後,所有情緒都牽絆到了這個男人身上,他的憤怒、煩惱、埋怨,一絲一毫沒有隐瞞。
如果不是周社,他都快要忘記自己也是這麽一個任性的家夥,簡直跟六歲時候毫無區別。
導演怨氣滔天,整個拍攝過程也不好過。
即使攝影都覺得,完美無缺了,一條過了,李司淨也會出聲:“再保一條。”
為了《箱子》精益求精,十分敬業,挑不出毛病。
可大家也是經歷過萬年失蹤的時候,李司淨瘋狂壓榨員工的失常狀态,立刻就覺得李導不對勁了、李導又開始焦慮了。
李司淨是真正的壓力狂。
一旦自己有了壓力,迅速就能将壓力傳導給劇組的每一個人。
“李導怎麽了?”
哪怕是最遲鈍的獨孤深,都覺得李司淨狀态不太對。
如果是他演得不太好,重來多少次都正常,可是對于一些細枝末節的場景,過于吹毛求疵,工作人員怨聲載道的,好像不是李司淨的作風。
“鬧脾氣呗。”
迎渡真是輕松看出,李司淨的怨氣叢生。
但他是不敢直接過去挑明的,其他演員受過苦了,他沒手機可以減壓,一點也不想受苦。
還提點起獨孤深:“這兩天別惹他,有什麽問題也別去問,免得被罵。”
影帝主動提點男主角,這下唯一能夠滅火的演員,都沒能靠近李司淨半步。
能在劇組工作的也是人精,立刻一個接一個的,跑到周顧問這裏,旁敲側擊,
“周叔叔,我這整天拍戲拍得腰酸背痛,頭暈眼花,李導雖然年輕,肯定比我都難受啊。”
“我也是幹這行十幾年了,李導這麽拼命要不得,你是他小叔,得關心關心他的身體了。”
一口一個叔叔、小叔的叫着,就算是山裏的石頭都該懂他們的意思了。
周社在劇組裏永遠溫柔體貼。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他走到了導演機位旁。
等到李司淨喊“卡”,他出聲問道:
“今天可以早點休息嗎?”
“可以。”李司淨看都沒看他,皺着眉盯緊了鏡頭,“你有什麽事?要去哪兒?”
“我說,你早點休息。”
周社耐心細致的勸說,全然不顧李司淨的煩悶,“你臉色不太好,拍攝進度不趕的話,明天再拍?”
李司淨沒回他。
監視器上每一個動作、每一寸光影都被看得清清楚楚,巨細無遺。
他承認,周社一直守在他身邊,李司淨脾氣都要好了很多。
終于沒辦法沒事找事的李司淨,再不情願,也提前了十分鐘,喊大家收工。
拍完戲,李司淨坐在回程車上都開始犯困。
他只想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然後躺床上好好睡一覺,不用再想有的沒的。
偏遠鄉鎮的簡陋浴室,熱水洗去李司淨一身的疲乏。
那種困頓稍稍減退了些,他草草擦了頭發,想着今天拍的場景,習慣的走了出去。
卻見周社倚靠在床旁,翻看外公的日記。
“你在這兒做什麽!”
李司淨叫得詫異,又縮回去趕緊抓了毛巾,圍了起來。
他以為沒人,什麽都沒穿!
“怕什麽,又不是沒看過。”
周社見他反應激烈,笑得溫柔可惡:“而且,是你叫我跟你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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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