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打柴

那時候批鬥已經成了ZZ任務,每個村都必須要拉規定數目的人出來給大家批鬥,不然一個村的人都要被紅衛兵抓起來,說是搞反動。

水月村離鎮不算遠,估計當初被盯着也比較緊,村裏的人在真的把幾個德行有虧的人推出來頂了任務之後面對那些知青肯定是先自己抱團。

這也不能說誰對誰錯,淘青能保住性命,估計也經歷了不少。

歷史上開始平反,也要幾年後,七六年文革結束,新上臺的領導人開始為一批人平反。

而成功平反的人,也只是歷史洪流中的一部分人。

祁雲想着事一邊認真拔着苗,一旁周國安卻站不住了,起身一看,自己周圍全都是老弱病殘,就自己跟祁雲還有張紅軍三個年輕男人。

周國安彎腰胡亂拔着苗一邊去撞祁雲肩膀,“老祁,這拔苗的都是老弱病殘啊,咱們蹲這裏算個什麽事?”

祁雲抽空斜了這厮一眼,而後扭頭繼續認認真真的拔苗,拔完了一把,還學着其他十二三歲的孩子在苗床旁的水溝裏洗了洗苗根帶上來的泥巴:“那你想幹什麽挑秧苗你會扔苗子嗎?插秧苗更別說。”

挑秧苗的人要負責将秧苗甩到插秧人附近,而且要估摸着那一段距離需要耗費的秧苗,再分段的扔,這樣插秧苗的人能夠手上秧苗不斷,也不會累積太多還要費心的一點點自己挪。

周國安伸着脖子瞅了半晌,最後洩氣的埋頭無精打采繼續拔苗。

“放心吧,就按照大家現在的速度,村裏的水田要不了兩天就要種完,聽村裏的人說,山上的油菜籽也熟過頭了,還有胡豆要收,花生玉米要種,要忙活的地方多着呢,你急什麽?”

五月正是農忙的季節,周國安忙着表現自己作為壯年男子的體力,實在很沒必要着急。

周國安聽祁雲說了這麽一大堆,腦袋都聽糊塗了,好些東西都是他以前在城裏沒聽說過的,吃倒是有些吃過。

“老祁,你從哪兒知道這些的?”

祁雲頭都沒擡,抽空指了指旁邊嘀嘀咕咕說着等兩個月要上山找地枇杷吃的倆十一歲小男生,“吶,你也可以聽聽。”

周國安扭頭看了看那倆孩子,郁悶的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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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兩個小屁孩比下去,周國安覺得自己脆弱的心髒受到了傷害。

祁雲忍笑,沒說其實他跟旁邊兩位大娘唠嗑時對方念叨的。

老村長管理得還行,自己以身作則不說,還監督着大家,甚至自發的搞了一個獎勵制,就是誰在地裏表現得優秀,就給誰多記兩個工分,名額只有三個。

一天能多兩個工分,五天就能多一個壯勞力的一整天工分,一年下來可就能多不少糧食。

當然,多出來的這兩個工分,老村長算下來也不虧自己家,畢竟一個村的生産效率上來了,能生産出來的糧食也就多了,鎮上年年秋天繳農業稅的時候都要給他們水月村評個先進集體。

作為生産隊隊長的老村長不僅能長臉,還能多得些別的實惠,對家裏其他人的發展也是十分有幫助的。

這才是真的幹活謀利兩不誤。

因為老村長的管理,水月村并沒有公有制下普遍偷懶混工天的現象。

當然,偷懶的也不是說沒有,只是說不普遍,畢竟有的人滿足現狀或者覺得自己沒希望争取到那三個名額,索性就懶洋洋的混日子。

這種人無論是在什麽地域什麽時間,都是存在的。

一開始這拔苗的工作看起來确實輕松,就是站在那兒彎腰伸手拔,注意不傷到秧苗根系就成。

然而幹了兩個多小時,腰就痛得不行,哪怕時不時的挺直了身體歇口氣,腰還是疼得跟不是自己的一般。

等到中午老村長讓大家收工的時候,祁雲站直身都忍不住暗暗咬牙,彎腰太久了,直腰比彎着的時候還痛苦。

周國安在一旁更是捂着後腰一個勁兒的龇牙咧嘴嘶嘶的倒抽冷氣,“老祁,沒想到這種地還真不是那麽容易的,咱們就這麽一上午就僵得跟沒了腰杆子似的,要是多幹兩天,這腰還不得廢了?”

一旁正坐在田坎上撩水洗腿上稀泥的淘青忍不住笑,“也不是這麽說的,你們這是剛開始,等身體熟悉這種勞動就會輕松多了。”

“确實,人類的身體是最能迅速适應環境的。”

祁雲擡頭眯着眼看了看刺眼的太陽,一邊接過話頭一邊彎腰在水裏粗略的洗了洗手。

因為一上午的勞作,這塊田裏的水都渾得很,也就是用來洗洗稀泥,回頭還是要找個幹淨的水源好好再洗洗。

“淘姐,哪兒可以買到水盆水桶之類的物件兒啊?現在剛來這裏,老祁跟我啥都沒有。”

沒想到周國安還是個心細的,還惦記着昨晚老祁說的。

原本祁雲想的是去問問老村長,剛才跟大媽嬸子們唠嗑倒是了解到村頭有個代銷店,可那種店一般就賣個鹽巴酒水小零食之類的,鍋碗瓢盆完全沒有。

問老村長的話到時候直接就能詢問村裏什麽時候有馬車要去鎮上,或是請人帶買或是自己跟着去一趟,都是便利的。

至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老村長了,有時候人的相處是件十分奇怪的事,太過客氣而減少求助反而比不上時不時的你幫我我幫你更來得親近。

雖然祁雲沒那巴結抱大腿的想法,可趁着老村長對他們還有好感的時候稍微再拉攏拉攏關系親近一點也是無可厚非的。

做枕頭的稻谷殼子祁雲已經跟一位大嬸要到了,對方說下午上工的時候就給他帶過來一簸箕,夠裝兩三個枕頭芯子了,不過盆碗杯子之類的還是需要購買的。

“這個啊如果你們急着用,那可以去村頭代銷店找俞嬸子去鎮上拿貨的時候幫你們帶回來,最近都是農忙,村裏的馬車估計也不會去鎮上。如果不急着用,倒是可以等農忙之後再去鎮上買。”

每個村都有一個代銷店,吃大鍋飯的時候代銷店的店主也算是鎮上供銷社分流出來的臨時職工,不過這職工還是各村本村的人。

等再過幾年,村裏的代銷店就會被鎮上供銷社剝離出去,願意繼續幹的就将成為七十年代第一個合法的個體商戶。

所謂的拿貨就是代銷店的人去鎮上供銷社拿一批賣得差不多的貨物,當然這些都需要登記在冊的,一針一線都是屬于供銷社的,看店的人只能每個月拿六塊錢的死工資,不過就這也已經夠讓人羨慕了。

不過就這也是十分不錯的工作了,雖然是臨時工,可每個月有工資拿,平時也不耽擱下地掙工分。

這農忙才剛開了個頭,祁雲跟周國安一商量,還是讓俞嬸子帶上點急用的東西吧。

旁邊吳麗倒是想要東西,可惜舍不得手上的錢,最後只拜托淘青讓她嬸子帶張郵票以及一個信封,連信紙都沒舍得單獨買,準備回頭去代銷店買個小孩兒寫作業的本子代替。

“行,待會兒我回去的時候就去跟俞嬸子打個招呼,錢的話等她把東西帶回來再拿也沒事。”

俞嬸子是淘青家男人的大姑姑,跟淘青關系不錯,淘青這麽包攬下來也沒什麽問題。

這剛來什麽都要忙活,能少轉點路也不錯,祁雲笑着跟淘青道了謝,将自己需要的東西說了,周國安在一旁聽見有自己也要的就說一聲多來一份。

牙刷臉盆水桶這些東西在農村裏還行,因為是家家戶戶都要用的,跟香皂這種工業化産物相比,不需要什麽工業劵之類的,只需要錢就能買到。

中午能休息兩小時避開日頭最曬的正午,吳麗回去做飯,祁雲跟周國安也不能清閑,兩人先是去不遠處算是鄰居的老鄉家接了一擔子水桶。

兩人一人一副行頭的去村中央的水井處挑了水将家裏的水缸清洗之後灌滿,兩只水桶也裝了水,畢竟幾個人夏天還是挺廢水的。

沒有菜,吳麗就暫時熬了稀粥,周國安也不是小氣的人,張奶奶給的那罐子腌菜直接給擺在了廚房,吳麗就切了點擺上。

張紅軍跟着那三個老知青去了村尾那邊的知青點,估計是半上午交流很順利,畢竟都到了請他過去吃飯的交情了。

油鹽醬醋都沒有,飯桌上三人就給湊了錢,讓吳麗去村頭代銷店買上,祁雲跟周國安吃過飯就上山砍柴去了。

雖然中午這點休息時間是給大家休息的,可祁雲他們現在家裏啥也沒有,便是柴火都不夠多燒兩天的,要是不提前上山砍點曬着,明兒個就沒燒火的了。

夏初,山上的野花一片一片的,空氣裏都帶着花香,路邊的雜草秋冬的時候都會被割得幹幹淨淨,幾乎每片山地都跟被剃了光頭似的,第二年長出來的草也就稱不上雜亂了,高度也就小腿一半左右。

山林是屬于集體的,砍樹都需要村長批準,不過揀點柴倒不礙事,只要別故意傷到樹木就行。

撿柴最好的季節其實還是秋冬,幹枯的枝桠那時候最多,現在初夏枝葉茂盛,祁雲跟周國安只能砍些灌木樹丫之類的折成一截一截的用草繩綁成一捆,然後或拎或扛的搬回家先在院壩裏攤開曬上,等上個一兩天才能燒。

“噗哈哈,老祁,之前我可真沒想到你也會有現在這模樣。”

周國安喘着氣拎了兩捆柴火,祁雲扛了一捆,略大,因為都是濕的,壓在肩膀上沉得不行。

周國安走在後面,看見弓着背頭發淩亂滿臉狼狽的祁雲,突然就哈哈笑個不停,也不怕笑得沒了力氣閃着腰。

祁雲喘了口氣,對着天翻了個白眼,然後擡腿作勢要揣這個二貨,“我現在、什麽樣?也不看看你自己。”

周國安用手肘蹭了蹭流到眼皮子上的汗水,嘿嘿的繼續笑。

回來的路上祁雲他們碰上了從另外一條岔路走過來的江畫眉跟江河兩姐弟,兩人都用大竹筐背着兩背簍青草。

上午祁雲跟村裏婦人唠了一上午的嗑,也知道這應該就是打來喂魚養豬養馬的,這草交上去也是要算工分的,倒是沒想到這對姐弟這麽賣力,大中午的都跑去打了兩背簍草。

祁雲以前聽祖父說他們那會兒早上去上學之前都得打幾背簍草才能去上學,那會兒草可不好打,路上的草皮幾乎都被剔光了,為了能不耽擱上學,他們就在背簍下面折上幾把枝桠撐着,就在面上鋪一層草。

小時候覺得自己聰明,把家裏大人給騙了一回又一回,可等長大了才知道,原來那是父母早就知道,只是看他們忙着去上學,這才回頭自己抽空去山上打了草将任務給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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