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回村

二樓祁家門口正鬧得厲害, 三樓四樓甚至一樓都有婦女端着簸箕搭着毛線針伸着脖子在看戲, 之前有人看見這祁家二姑娘帶着男人回來,就知道這祁家又有得鬧了。

祁雲帶着江畫眉擠過站在走廊樓道看熱鬧的人上了樓,方遠不認識祁雲,不過看見祁雲那跟祁海茂有些相似的氣質以及長相,心裏有了猜測,連忙伸手扯了扯祁英。

“你扯我幹什麽?你個縮卵孬貨!”

剛才他們被凝開芳攆出來的時候方遠跑得比兔子都還快,也不說在後面擋一擋,祁英本來就不是願意委屈自己的人, 這會兒正是點燃的炮仗敵友不分誰惹誰被炸。

方遠心裏撇撇嘴,對祁英更是嫌棄極了,當然要不是看祁英長得好會來事兒又溫柔體貼全心全意為他着想, 他也不能一時眼瞎真跟這女的談婚論嫁了。

“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弟弟?”

方遠讓祁英扭頭去看,自己目光觸及跟在祁雲身後晚一步上來的江畫眉, 霎時視線一頓, 然後就有點挪不開眼了。

還是那句話,雖然長相豔麗即便板着臉也能透着股妩媚的江畫眉在長輩或者嫉妒她的同性看來是不正經狐貍精, 可在異性看來卻像朵紅玫瑰。

雖然有人嘴上嫌棄它豔俗風塵,可百花叢中卻又會克制不住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阿雲?你終于回來了?你看媽,我今天回娘家呢, 還沒坐幾分鐘就把我們給攆了出來,你說這還是我親媽嗎?”

祁英以前就偷偷跟弟弟抱怨家裏父母偏心,那會兒原主還單純稚嫩,雖然覺得二姐說得不對, 可到底因為家裏常常發生二姐跟母親的争吵。

所以為了息事寧人,對祁英這個二姐也就秉持着“能讓就讓”的想法,自己吃些小虧也從來不計較,就想着二姐滿意了回家态度也能好點兒,別氣着媽媽鬧得家裏不安寧。

或許當初無論是祁豐還是祁芬都對祁英抱有過這樣的心态,然而一個人的內心若是全然被偏執嫉妒不滿說侵占,再多的溫情包容都無法在這顆心上留下一點痕跡,反而會成為對方有恃無恐的依仗。

顯然如今祁豐不在,祁芬又已經依靠女性纖細敏感的洞察力看透了這個妹妹的冷心冷肺,所以曾經被她哄騙着下了鄉還一去一年多從來沒有向家裏發洩過怨恨後悔不滿的弟弟成為了祁英現在那有恃無恐的對象。

可惜祁雲并沒有像以前那樣猶豫糾結,反而一臉平淡的護着一個姑娘上了樓梯走到門口,隔離開堵在門口的祁英跟方遠先把人送了進去。

江畫眉被祁雲護着先進了屋拉着凝開芳到沙發那邊坐下低聲安慰,雖然不清楚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可祁英這個二姐之前祁雲帶她回來之前也簡單介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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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畫眉覺得祁伯母人很好,對祁雲他們也很好,所以不是很能理解祁英有這樣的父母為什麽還能這麽不滿。

眼看着江畫眉跟凝開芳都進屋了,祁雲單手撐在門框上側身斜着靠在另一邊門沿,整個人直接把單開的單元門給掌控住了。

然後祁雲就那麽歪靠着門撩着眼皮子上下打量了方遠一回,而後噙着一股莫名的笑回頭看已經因為他不搭理而拉長了臉的祁英,“二姐,這個男的是誰啊?怎麽跟上次那個不大像啊?一年多不見也不至于變化這麽大吧?”

說完還又一臉疑惑的盯着方遠看了兩回,“這身材好像也不一樣,上次那個要更高更帥些。”

胡說,明明上一個還是微胖略矮型的,家裏有個廠長老爸,可惜對方最後又看上了另一個學生妹,又看清了祁英那強勢陰沉的性子,對祁英直接不搭理了。

當然,祁雲說的那是上上個,那個是祁英随便拉來湊數的,長得是不錯,可惜家裏窮,姊妹兄弟又多。

祁英對祁雲說的話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方遠不清楚啊,男人最怕的是什麽?無論他愛不愛這個現任,可最怕最不爽的就是自己被說比不上現任的前任。

當然,在這個時代,這種對比還意味着頭上有點兒綠。

大城市裏雖然年輕的學生崽們也講究自由戀愛,可因着華國人的傳統,處對象要是處得帶到了家裏介紹給了家人,那就代表着談婚論嫁。

方遠知道祁英之前跟幾個男人談過對象,但是不知道帶回家也能這麽随便。

方遠臉色青黑,可惜因為這裏畢竟是祁家的地盤,想想屋裏剽悍的凝開芳,方遠最後只抖着手隔空點了點祁英,最後甩手而去。

祁英聽見祁雲說那話的時候心裏就是咯噔一下,等方遠面色難看的直接離開之後,祁英心裏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現在她是方家唯一的外姓人,跟已經生兒育女的方遠母親沒有可比性。

方家人是不吵不鬧,也不會像凝開芳那樣直接上手揍人,可他們會用無形的冷漠甚至不經意間的鄙夷審視來施壓,讓人好像呆在那樣的家裏氣都喘不過來一般沉重。

以前在祁家祁英就因為被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在一起說笑的氣氛刺激得受不了,現在到了方家才明白,哪怕她湊過去試圖融入。

可那種她的話沒人搭理甚至連個眼神對視都不遠輕易施舍給她,與之相對比,當初她在祁家受到的“冷待”反而顯得更加輕松。

“祁雲,你說那個話是故意的吧?你腦袋一向好使,能分不清方遠不是之前那個?”

祁英目露審視,這種目光她不知不覺間就從方家人身上學了過來,并且正在無意識的轉化成自己的“能力”去對她真正的家人施展。

可惜祁雲并不是一個很好的觀衆,她這種段數祁雲連多放一點注意力都懶得。

“哦~我在鄉下幹活幹多了,人家不是說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嗎?我覺得我四肢變得發達了那頭腦肯定也越發簡單咯。”

說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提起下鄉祁英心裏那點心虛被一戳即中,反應比祁雲這個當事人都還要激動。

“當初我那不是也是被那臭男人騙了麽?你難道還在怪我?我現在也在努力的想辦法給把你弄回來,無論是病退頂班招工我都在努力,你還有沒有良心了,居然還怪我?”

“上次我就好不容易弄到了招工的名額,可惜我手上沒錢,來找媽借錢結果她寧願偷偷存起來都不願意借出來,我有什麽辦法?要怪你就去怪你親媽!”

祁雲嗤笑一聲,站直身單手拉着門準備關門,“我不管我不聽我不相信,你走,反正你也不是我們祁家的人了,要是你還來鬧事我就貼大字報貼到街上去,讓你以前幹的那些破事流傳成街頭小故事,你以前在學校的那些男同學我模模糊糊也還記得不少......”

祁英被揪住了痛楚,要知道之前她婆婆知道她是自己偷戶口本扯的證,話裏話外就說她不檢點不自愛,那老太婆甚至還私底下問過方遠她是不是雛,把她氣得當場就砸了一屋子東西,這才暫且把方家人給鎮住了。

今天方遠一回去,祁英想都不用想等着她的是什麽,這事兒她還能辯解,可若是以前的事兒真被她娘家弟弟翻出來貼了大字報,怕是方家能直接把她押着去跟方遠辦了離婚證,扭頭再把她那些事宣揚整個西城區都能知道。

“小弟,你真要做得這麽絕?我好歹也是你親姐,而且我說的招工那個事是真的,今天我也是來找你想跟你說說這事兒,你現在不是掙錢了麽?拿了錢我去幫你找門路,招工回城很快就能辦下來。”

祁英還是想要試試,祁雲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我還是你親弟呢,不一樣騙了我?現在你就是來騙我錢的,連親媽你都能又罵又打,你當我傻啊我還信你?而且我在鄉下挺好的,想吃什麽就自己種什麽,我在鄉下過得可比你在方家好多了。”

“要是你現在再多說一句話,信不信我現在就當着這麽多看戲的街坊鄰居喊幾個男人的名字再說說你跟他們都幹了啥?”

兩人挨得近,說話都比較小聲,除了一開始祁雲跟方遠說的那句,後面的因為祁英刻意壓低嗓音,其他人都沒能聽見,這會兒可都一個個伸着脖子豎着耳朵滿眼好奇的琢磨這祁家兩姐弟說的啥呢。

祁英臉色難看的盯着祁雲看了片刻,祁雲雲淡風輕的一笑,還擡手撥了撥額前的頭發,那無所謂的模樣在祁英看來就是無聲的挑釁。

祁英轉身噔噔噔下了樓離開了,祁雲最後笑着看了一眼樓上樓下伸着的腦袋,“各位嬸子別聽啦,散場了散場了,趕緊回家該做飯的做飯該帶娃的帶娃!”

跟電影散場吆喝觀衆離開的工作人員似的,還是态度特好面帶笑容的那種。

看戲聽八卦的婆姨們再是臉皮厚,這會兒被祁家小子毫無遮攔的喊出來還是一個個忍不住讪讪的笑着回了家,關門的啪嚓聲接連響起。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因為對別人的看法眼光毫不在意也不走心的祁雲跟江畫眉說的那樣,确實挺不要臉面的,被人圍觀了家醜還能笑着讓人家看完該散場了。

凝開芳在屋裏聽見自家兒子這模樣,頓時也是一樂,剛才被江畫眉勸得也就只剩下一點傷感的心情也被沖沒了。

“阿雲這小子,倒是越來越精靈了。”

江畫眉倒是淡定得很,畢竟這樣湊不要臉的阿雲,私底下也是已經看習慣了,甚至面對凝開芳跟祁芬說的那個單純心軟的少年祁雲産生一種難以想象的感覺。

單純心軟這兩個詞彙放到祁雲身上,總覺得很不搭啊。

當然,人肯定是始終在成長改變的,江畫眉也就是心裏吐槽一番,倒是沒想別的,畢竟就像她這樣的人,小時候不也有被人打得只能抱着自己毫無用處的哭泣麽?

中午的事兒不需要家裏人說,從岳家回來的祁海茂跟祁芬這才剛進了這片兒生活區就聽說了,畢竟看熱鬧就怕事鬧不大沒有後續的人還是挺多的。

不過祁海茂并沒有多說什麽,甚至晚飯的飯桌上還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一直到飯後祁海茂叫了祁雲一起去主卧書桌前聊文章的事兒。

祁海茂作為後考的自學初級鐵路工程師,目前正嘗試在專業領域發表一些文章,當然,這種專業性要求強的領域發表文章自然就要求高。

從去年祁海茂開始準備到現在,也不過堪堪成功發表兩篇,且都是因為他曾經走南闖北實地施工所積攢的經驗有一定的參考性。

現在祁海茂不在內部,想要參加升級考還需要去找以前的老領導開條子,這事兒就比較複雜,所以一拖就拖了這麽多年。

祁海茂如今倒是也不着急,以前也暗地裏着急過,甚至帶杜山他們去黑市的時候那麽熟門熟路也是因為祁海茂自己曾經也時不時做一單牽線的活兒掙點中間費。

現在家裏孩子出息了,老大又進了軍校進修,祁海茂這才穩了下來,把尾巴清掃幹淨收了手安心看書學習。

就像祁雲說的,不管以後能不能參加升級考試,總歸學到的也是自己的,只是把平日裏的閑碎時間用到琢磨知識上罷了,說不定等他摸透了專業報刊的路子還能時不時發點文章賺點稿費給自家老婆買點禮物添個菜什麽的。

“今天祁英的事,你做得不錯。”

說完了正事兒,祁海茂雲淡風輕的笑着誇了祁雲一句,祁雲食指撓了撓下巴,笑而不語。

祁雲的探親假一共也就十五天,除去來回路上必須得在火車上度過的幾天,能在家停留的時間實在算不上太久。

因此第二天初三一家人去往凝開芳的娘家拜年時,上午早早的就去了,午飯之後就必須得抓緊時間趕緊回來,因為凝開芳還準備給祁雲他們收拾足夠多的行李帶回蜀地。

沒有什麽極品親戚刻薄舅娘,凝家的人都挺不錯的,至少沒有人說祁雲帶的鄉下對象不好,言談間已經把江畫眉當做是他們外甥媳婦看待了。

都帶到舅家了還能不結婚?

從來沒聽說過也沒想到過還有這種事兒好嘛!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依舊是天還沒大亮祁雲他們就吃了早飯被塞了一兜車上能吃的東西出了門,被祁芬跟凝開芳一路轉了公車送到了火車站站臺。

原本祁海茂也是要去的,不過在涉及祁海茂身體健康問題的時候凝開芳總是格外強勢,這剛開了年的日子可算不上多暖和,特別是懷城這邊正是寒風風季,讓祁海茂大清早的出門吃幾口風,怕是回頭就能咳嗽一整月。

周國安跟祁雲他們自然也是一起回去,直接在站臺上碰面,一臉青紫頂在臉上引得不少人扭頭不停的看過去,周國安自己卻是依舊樂呵呵的傻笑着上前跟凝開芳跟祁芬打了招呼,然後一手一個幫着拎了兩個脹鼓鼓都要收不了口的麻袋,“咋帶這麽多東西回去?”

周國安自己就一個包,還是癟癟的,也沒有人來送他上火車,不過估計是有什麽高興的事,周國安也沒覺得凄涼,反而滿面春風,看起來迫不及待的想要蹦跶到火車上然後嗖嗖奔回水月村。

以前也沒見這二貨對水月村有這麽深厚的感情啊。

祁雲心裏泛起嘀咕,視線在周國安臉上轉了一圈,到底沒有現在就多問,“也不全都是我的,山子他們一人給讓我幫忙帶點東西回去,這不注意就裝了這麽多行李出來,就惦記着你來幫忙呢。”

這會兒還有點時間,凝開芳聽說這周國安是跟自家兒子一起下鄉插隊的,還是校友,之前祁雲寫信保平安的時候也提過周國安,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行了車進站了,你們趕緊上車找好位置,雲雲你多照顧着眉眉,到了那邊記得給我們寫信!”

凝開芳是第二次送走小兒子了,上次還是滿心不舍跟迷茫不安,現在雖然不舍,可也安了心,孩子已經長大了都要成家了,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小家啦。

火車緩緩加速,窗外的人跟物都由慢到快不斷後退消失,回程裏祁雲依舊是買的卧鋪的票,這會兒初四裏就離開懷城的人倒是少得很,一個卧鋪車廂幾乎都是空的。

放好了行囊,祁雲這才有空打量周國安,“老周,你這過年回家還給帶勳章回村兒裏?夠厲害的啊。”

原本都已經忘記自己臉上傷痕的周國安頓時也不趴小桌兒上興致勃勃的看外面了,悻悻然擡手摸臉,“這不是回家跟爸媽說了件事兒嘛,然後就被兩個人聯手給揍了,我都說了打人不打臉,我媽根本就不能理解男人的臉有多重要!”

要是帶着傷回村裏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周國安還是有點兒小腼腆的。

江畫眉這會兒也從水房那邊接了一壺開水回來了,聽周國安這話頓時忍不住一笑,“這麽久沒看見你還能下得去手打你,看來你說的事兒很嚴重啊。你是不知道,祁伯母看見阿雲都抱着哭呢,端個茶水伯母都怕阿雲累着燙着。”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周國安面露哀怨,投給祁雲一個羨慕嫉妒的眼神兒,“我媽要是能像祁伯母這麽溫柔就好了。”

祁雲心想就我媽那樣的性子,還溫柔?祁雲覺得凝開芳碩果僅存的那點溫柔都給一股腦用到祁海茂頭上去了。

祁雲笑着伸手把江畫眉手上的暖水壺接了放到小桌下固定鐵圈裏,又拉着小姑娘坐下。

“到底說了什麽事兒,能把你爸媽氣成這樣?”

周國安收了上身的戲瘾,一張冬天裏好不容易養白一點點的臉此時泛着點兒紅,“那啥,我不就說了我想在村裏處個對象麽。”

像他們這種下鄉的知青要是在鄉下結了婚,每年上面撥下來的回城名額以及一些大學推薦名額都将不再把他們放進考慮範疇,怪不得周家父母能氣得大過年的對好不容易回家的兒子來一場男女混合雙打。

周國安作為他們家裏的老大,周家父母的打算估計還是等過兩年自己退下來讓周國安回去頂班,總歸不可能讓周國安一輩子留在鄉下種地,還要跟家裏人長期分隔兩地。

作者有話要說:

周爸爸:兒子回來啦?頂多再過兩年,要是你還沒拿到回城名額我就退休讓你回來頂班。【抽煙

周媽媽:哎喲我的乖大寶可算是回來了,來來來多吃點,看這瘦得,餓着了吧?【抹淚

周國安:爸媽我決定在村裏處對象,那姑娘可乖啦你們肯定會喜歡的!

周爸爸&周媽媽倏然起身一個捏拳頭一個操擀面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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