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李家喜酒
蘭蝶跟張紅軍的婚禮很平靜, 甚至可以說是冷清, 蘭蝶穿了一身補丁不那麽明顯的衣裳,用紅頭繩把頭發綁成一條辮子,拎了個包袱由幾個好姐妹幫忙端了幾個盆碗桶枕頭之類的,由張紅軍牽着就來了水月村知青點,跟張紅軍睡到了一個屋裏。
事後周慶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答應去,要不然就他一個大男人杵在那兒多尴尬,周慶還跟祁雲納悶兒嘀咕,就這樣蘭蝶還請他去做客, 做啥客?
就跟着坐一會兒喝杯冷開水?
水月村一個村就能成為一個生産大隊,村裏的住戶肯定是不算少的,蘭蝶過來了也沒什麽大響動, 頂多就是一些愛紮堆唠嗑的婦人念叨兩句。
或是說這新媳婦長得弱幹不了活兩個人要餓死,又或者說知青點兩個大男人一個新媳婦之類的帶着點兒暧昧桃色的謠言。
“你放心, 我媽生病了估計要病退, 到時候我寫信回去,今年肯定就能回城頂班, 不會讓你一輩子呆在這裏跟這群無知村婦同處。”
蘭蝶是張紅軍的第一個女人,無論是拉手親嘴兒還是床上的事。
之前還有些嫌棄蘭蝶家裏對他沒有幫助,可新婚過後年輕小夥兒嘗到了女人的滋味兒, 心裏多少添了些柔情。
張紅軍這個人最是在乎外界對他的議論評價,對于村裏人那些八卦閑話幾乎第一時間就能敏銳探查到。
如今聽村裏人都說蘭蝶沒眼光,張紅軍心裏也憋了一股氣,寫信回家争取勸說母親把工作讓給他。
至于家裏其他兄弟姊妹, 他已經在鄉下受罪快三年了,現在又娶了媳婦,不久之後又會有孩子,怎麽說也是母親的孫子,總不能讓孩子就出生在這樣無論是思想還是物資都貧瘠得讓人抑郁的地方。
蘭蝶聽了張紅軍的勸,白淨的小臉上露出一抹含羞帶怯的笑,嗓音細細柔柔,“紅軍哥,無論你在哪裏我都陪着你。”
正是因為張紅軍的保證蘭蝶才忍受了這樣一場婚禮,等她跟着張紅軍回了城,好日子還在後頭。
可惜今年就走的話,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見江畫眉偷男人給祁雲戴綠帽。
江畫眉那人誰都能看得出來不正經,可偏偏祁雲被哪張臉皮給迷住了,蘭蝶恨過氣過之後自我開解,最後反而一心盼着能看好戲,她就等着看祁雲喜歡的人會如何對他。
農村裏的孩子似乎都是分了批次的,跟李曉冬他們差不多一個年齡段的人幾乎陸陸續續的都要相看對象了,無論是嫁出去的還是娶進來的。
趁着這幾年風調雨順家裏生活漸漸好了,修房子準備成家的人一年裏幾乎都要有兩三對。
說來周國安還是最先談好時間要結婚,結果反而是最晚辦事兒的,李曉冬那裏他爺爺奶奶親自帶了媒人去水龍沖那邊找王大梅家爺奶父母提的親事。
水月村大隊長家,這親事簡直跟天上掉了大餡餅似的叫王大梅家驚喜得很,以前還長長拎着王大梅的耳朵罵她耽擱家裏的活兒成天往水月村她堂姐堂姐夫家跑,對待大外甥比對待自家親弟弟都還要好。
可現在瞧着王大梅跑水月村居然把老李家的大隊長都給跑成自家準女婿了,王大梅母親恨不得把王大梅抱進懷裏好好親香親香。
這閨女嫁了個好婆家,以後不得幫襯着娘家兄弟啊?
聽說李曉冬的父母妹子外家舅舅舅娘們可都是城裏人了,那以後閨女過去了讓婆婆小姑子搭把手,說不得他們王家也能把娘家人都給扶持成城裏人呢!
王大梅可不管她媽怎麽在她面前叨叨嫁過去之後要回報娘家,關在房間裏紅着臉想那個人。
可惜李曉冬那邊定的日子緊,這會兒王大梅也不好跑過去找人了。
要是訂婚之後準備一年半載之後再結婚,那中間兩方年輕男女還能時不時見見面培養感情。
不過也不怪老村長那邊定得急,畢竟李曉冬年紀也不小了,以前是李曉冬自己不願意,之後好不容易看中了一個女知青,結果人家就是故意逗弄人的。
現在能娶個在長輩們看來長得端莊賢惠幹活又利落的媳婦,可不得趕緊把姑娘娶回家麽?
這男人女人的都一個樣兒,上了床再下來,沒感情都能處出幾分感情來,那顆心也能安定下來了。
說到底老村長跟張奶奶還是怕回頭那個女知青又跟孫子纏上了,被弄點東西過去也就算了,怕就怕毀了名聲又耽擱了時間。
小夥子也是要有名聲,要不然去好人家姑娘提親人家都不敢答應,就怕跳進了火坑,這會兒可沒人說什麽離婚不離婚的,結了婚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村裏有好幾家都在修房子,李曉冬那邊也請了人把房子修葺一番。
老村長幾個子女是早就分了家的,可林春花李繼國是長子,分家了老人也是跟着長子的,李曉冬就讓人把石頭房上面的瓦撿一撿,該換的換,該調整密集度的調整一下。
“冬子哥,你倒好,提親結婚這麽快,我這兒還要等年尾呢。”
周國安的父母是雪糕廠裏的,天氣變冷之後就會有休假期。
雖然對于兒子居然要留在農村娶本地姑娘而氣憤,可現在婚事都已經定下來了他們當然也只能趕過來看看,怎麽說也不能兒子娶媳婦之前連兒媳一面都不見吧?
李曉冬聽周國安這麽羨慕的嘀咕,當然是笑着毫不謙虛的接受了,畢竟這也确實值得羨慕。
等到六月中旬的時候周國安準備結婚之後要住的老房子才終于有空收拾了,沒辦法,周國安跟祁雲都是不會弄茅草頂的人。
周國安跟唐三兒一起找了村裏編茅草頂最細密耐用的大叔,之前村裏蓋房子的也不少,擠擠挨挨的就排到了這會兒。
祁雲也幫不上什麽忙,頂多就是幫着看一看,邱大爺免費給幫忙弄籬笆,祁雲趁着邱大爺砍竹子用,自己也把家裏的籬笆都給換了一遍。
當初剛來時幫江畫眉從山上挖下來的野薔薇如今已經長得茂盛得很了,要不是每年秋天裏祁雲都要修剪,這會兒怕是都要跟在山上一樣長成占地四五米比一個人還高的一大叢了。
這會兒野薔薇凋謝得也差不多了,祁雲找李曉冬那裏借了副幹活專用的手套,輕輕撇開薔薇藤蔓,把舊的籬笆竹條抽出來,換上新的三指寬的竹條插進去。
“等孩子出生了,咱們這籬笆該是要挖掉了,免得刺到孩子。不如咱們到時候去抱只狗兒回來養吧。”
當初弄這個帶刺的籬笆原本就是為了防止有人随意進出院子,那時候村裏的人多可惡啊,有時候她下工回家辛辛苦苦種下的菜苗,第二天下工回來就被人給故意拔了。
有的拔了沒見了,估計是拿回家當菜吃或者喂雞了,有的拔了直接折斷踩碎扔在一邊。
江畫眉偶爾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當初到底是做了什麽可恨的事能惹來那麽多人持之以恒的來報複她呢?
曾經的她委屈又憤怒,所有的情緒都找不到發洩口,不過現在想想,或許她曾經的原罪只是因為她太弱小了吧?
哪怕她跟人拼命,孤女帶着個幼弟,舅家也只對他們全是算計惡意,所以哪怕是被踩死了也沒人會替她打抱不平。
現在有了祁雲,他們家日子可以說比村裏曾經最富裕的老村長家還要好,祁雲在公社比誰都更有面子,還跟紅袖章頭頭稱兄道弟。
所以他們強了,那些人又全都變成了好人,除了些許不痛不癢出于嫉妒羨慕的閑言碎語,再沒人敢作踐他們了。
“養狗就算了,我不愛那些毛茸茸的東西,這野薔薇多好啊,孩子有人看着也不會怎麽樣。再說了,要是被紮一次還要湊過來紮第二次,我相信咱們孩子不會那麽蠢。到時候我再在外面弄一層密一點的竹篾籬笆,孩子摔不進去就成。”
這話說得,也就祁雲能說出來了,誰家對孩子要是疼愛了,不是恨不得把所有有可能會傷害到孩子的東西全都提前換掉麽?
“大梅他們結婚咱們送什麽東西?”
江畫眉也不跟祁雲念叨這些了,總歸孩子的教育問題還是在祁雲這裏。
祁雲轉身把臉湊過來,江畫眉動作自然的從針線筐裏拿出張疊得整齊的手帕給祁雲擦汗水。
“放心吧,我之前就讓杜山幫我寄了套床褥被罩,這東西可不好弄,送出去怎麽都好看,老周那邊也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城那邊鬥得厲害,像是懷城那樣的南方城市反而影響不大,杜山都能弄上華僑劵了,很多東西都有了門路。
杜山說私底下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了,怕是以後還不等上頭拍板,下面就要搞起私人經濟體系了。
祁雲之前托杜山買的物資也都是有門路的,畢竟那些什麽醫藥品都是管制着的。六月裏祁雲他們這邊頭天才給江河過了個十一歲的生日,第二天李曉冬那邊就忙活起辦喜宴了。
祁雲已經是結了婚的男人了,自然不能跟李曉冬一起去接新娘子,好在水月村兒小夥子不少,唐四兒周國安他們都跟着去了。
大早上的去了水龍沖,中午十二點以前接了一身新嫁娘衣裳的王大梅過來,那新娘衣裳還是當初唐三兒家裏的婆娘王幺妹結婚穿過的。
王幺妹抱着孩子拉着堂妹高興得都哭了,以後她們兩姐妹就能在一個村了,多好啊。
要是王大梅這裏抓緊點,以後兩家的孩子還能手拉手一起上學,到了學校也不怕被別人欺負了。
李曉冬結婚,他父母妹妹自然是要回來的,作為妹夫的鐘隆也過來了,還送了一床棉被,這會兒雖然天氣熱不當用,可就這已經是份重禮了,那棉花雪白雪白的,一看就暖和。
再次正面跟李曉夏見面,祁雲覺得對方似乎變了很多。至少看起來沒以前那麽唯我獨尊了,或許這就是婚後讓姑娘從閨閣走到現實的結果。
祁雲只掃了一眼就沒再多看,回頭去找江畫眉去了。
懷着孩子的婦人是不能進新房的,這邊的風俗說的是那聽聞新人結合的喜訊跑來投胎的童子會鑽錯肚皮。
這風俗讓祁雲很是吐槽,畢竟懷孩子不都是精子跟卵子的工作麽?不過他自己都一睜眼就到了這七十年代,祁雲還是挺尊重這些老風俗的。
不過王大梅跟江畫眉關系不錯,所以這會兒江畫眉趁着新娘才剛行完禮沒進新房,提前找新娘子送祝福去了。
“人太多了,你小心點兒別被撞着。”
祁雲長得高,看過去一片黑壓壓的頭頂,不過在一片頭頂裏祁雲還是很快找到了他家小姑娘,一路同人随意笑着寒暄了幾句擠了過去,伸手将人攬着帶到已經擺好的桌旁先坐下。
“放心吧我有小心的。”
“孩子太多了,跑來跑去都玩瘋了。”
雖然林春花跟李繼國有心把唯一的兒子的婚禮辦得漂漂亮亮讓所有人羨慕,可到底沒祁雲那散錢童子的土豪範兒。
不過比起一般的喜宴還是挺不錯了,有酒有肉,還有雞湯全魚的,也是讓村裏人吃了個滿嘴流油。
李曉冬身為大隊長,結婚當然是要把全村人都照顧到,無論是吳勇還是趙勝利張紅軍他們都來了。
吳勇自從娶了本村姑娘之後就基本沒下地幹活了,聽說成天都在家裏看書,說是以後要參加高考念大學。
要高考的事兒還是祁雲他們當初剛來時随口一說的,雖然那會兒大家都沒當真,可偶爾拿出來當擋箭牌還是挺好使的,要有人追問起消息來源,一句聽人說的就解決了。
用根蘿蔔吊在前面,能管用就用着,不管用了到時候再說。
祁雲對知青點那邊的幾個人印象不大,隐約記得吳勇曾經是個長相端正皮膚黝黑略矮的男人,這會兒一看皮膚有些蒼白粗糙,身材還有點兒發胖了,看起來就知道被養得很好。
趙勝利自從蘇佩佩走了之後就越發陰郁了,整個人邋裏邋遢的頭發都油膩膩變成一縷縷的也不洗,長得遮了眼睛也不剪,幹瘦幹瘦的一點沒了以前抨擊社會指點江山的“熱血豪邁”。
張紅軍端着文化人的架子,時不時慢條斯理的擡一擡眼鏡,身邊自有蘭蝶幫他夾菜碗裏的肉,看起來好像成熟了不少。
蘭蝶對誰都腼腆的笑,可惜大嬸老太太們可不喜歡這樣柔弱得跟風一吹就倒的小姑娘,反而對她越發輕視。
“也就這些小年輕不懂事,要是我家兒子要娶這樣的媳婦過門,我肯定是要打斷他的腿,這病怏怏的模樣一看就生不出兒子。”
“啧,要是在以前,這樣的面相人家都說是克夫!”
可不是麽,臉頰無肉下巴尖尖眉毛也淡,一看就是個沒福氣的。
蘭蝶聽了那些嘀嘀咕咕氣得咬牙,可到底也不敢在這會兒做什麽,只能眼睛水汪汪的去看張紅軍。
張紅軍垂眸當做沒聽見沒看見,認真吃肉,吃的時候還要盡量按捺急切的動作。
今天可是大隊長娶媳婦的日子,要是他們跟賓客鬧起來可不就是不給大隊長面子麽?之前能下來一個回城名額,說不定今年也能下來一個。
要是再好點再來個大學推薦名額,現在跟大隊長關系處好點,到時候再送送禮,可不就能回城了麽?
張紅軍的選擇再明顯不過,蘭蝶只能咬唇垂眸縮着肩膀,可惜這柔弱的模樣根本沒人欣賞,更別說跳出來保護她了。
正如當初江畫眉選擇露出爪牙保護自己一樣,農村裏你越是柔弱人家越覺得你好欺負,還不如潑辣一點兇悍一點,反而誰也不敢輕易招惹你了。
在紅星小學那邊已經轉正的吳麗也來了,請她來的是李曉夏,吳麗也不知抱着怎樣的心态來的,還送了一方手帕給新娘子當禮物。
王大梅也是心大,聽李曉冬保證跟吳麗斷幹淨了,敬酒的時候看見吳麗一點沒介懷,反而謝了吳麗的祝福,“吳老師在學校教書也不容易,今天就別客氣多吃點,畢竟這肉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王大梅這話沒錯,任是其他鄉親誰聽了都要笑着點頭。
可惜在吳麗看來卻有種諷刺炫耀的意思,頓時臉上一僵,無措又屈辱的轉眼去看李曉冬,可惜李曉冬只笑着拉了王大梅的手,“走,咱還要趕緊去給三舅公他們敬酒。”
大外孫結婚,李家的親家自然也來了,這一坐就坐了接近三十桌,老村長家的院子都不夠擺的,直接左右兩家鄰居家的院子都擺上了酒席。
李曉冬看着王大梅的眼神裏全是溫柔,言行舉止間也是滿滿的維護,看着李曉冬單手虛虛的護在王大梅身後避免被人擠到,吳麗眨了眨眼睛重新坐下,捏着筷子卻好一會兒沒動作。
曾經對她那麽好的人轉身就能對別人好,哼,果然都是虛情假意。
吳麗忍着心裏的酸澀夾了一筷子肥肥的肉片塞進嘴裏,既然你這麽得瑟,我就要努力吃,看你能有多少東西讓人敗!
只知道依靠男人過好日子,這種女人以後肯定會過得很慘,李曉冬頂了天了也就是個生産隊隊長,有什麽前途可言?
也就這種鄉下沒文化的村姑會把他當做寶貝。
六月末,水月村裏又有了新鮮事兒可以圍觀,水月村小學那邊迎來了好幾位公社領導,聽說孩子們還要表演節目,三十裏外有放電影都能有人連夜走路去看的農村裏,這可算是大新聞了。
祁雲這個甩手掌櫃這回也甩不了手了,那幾天是真的忙,忙着做彩排忙着給孩子們做心理準備工作,另外五年級要畢業的孩子也不能把功課落下了,畢竟這事兒完了還要上鎮小學參加畢業考試呢。
這會兒要是學生成績考不上,那是想上也上不了初中的。
李曉冬前幾天才剛結完婚這會兒也一樣要跟着忙,中途還借了祁雲的自行車跑了幾趟公社。雖然公社領導在上面官場裏的人看來就是基層小幹部,可對于被管着的生産隊,卻也是大領導了。
大領導要來參觀學校第一屆“畢業典禮”,當然是要忙亂底下人的腿兒。
作者有話要說:
祁雲:果然擔了這校長名頭就不是好事兒!以後一定堅決不兼任何職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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