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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怎麽突然醒了?”
孟緒初從衣帽間出來,往身上套一件黑色襯衣,孟闊提着外套跟在他身後。
“其實就是稍微恢複了點意識,能出個聲,”孟闊說:“不過另外兩家現在應該都得到消息了,正往醫院趕呢。”
孟緒初一哂:“動作倒是快。”
“能不快嗎,穆庭樾醒了這次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他們可不得抓點緊吶。”
江骞從門外進來,說:“車到了。”
孟緒初點了點頭,系好最後一刻紐扣,彎腰穿鞋,起身時忽然晃了晃,斜着撐在牆壁上。
江骞往他身前攔了一下,他才沒直接栽到地上。
“哎喲!怎麽了這是!”孟闊當即咋呼起來,和江骞一起去扶,碰到他肩背時臉色變了變,“你、你這身體不對吧?”
孟緒初舊傷常犯,有時好一點有時壞一點,好的時候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旦壞起來半邊身體都連綿不絕的僵硬疼痛。
孟闊很清楚,這種程度就是不大好了,他貼了下孟緒初的手背,果然涼冰冰的。
“哥……要不咱還是別去了。”孟闊猶豫道:“外面風可大呢。”
他現在就應該馬上回去,泡熱水澡,上床吃藥,然後睡覺,或者叫江骞給按摩一下,再不然就針灸,反正不該是在外面滿世界亂跑。
“沒事,”孟緒初站直,掙脫掉攙扶,“就是沒站穩,走吧,關鍵時期呢,還是得去看看。”
他推開門,狂風立刻卷進屋內,把他衣服下擺吹得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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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樹枝搖晃,司機彎了彎腰,為他拉開車門,他擡步而出,沖司機客氣地點了點頭,進了後座,步履平穩姿态優美,看不出半點不适。
孟闊憂慮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沖江骞使眼色:“你也不勸勸!”
江骞已經跟上孟緒初的腳步,留下一句:“經驗之談,還是順着比較好。”
孟闊:“…………”
他竟然覺得有道理。
·
亞水市中心醫院。
劉副院早早等在門口,一刻不耽擱将孟緒初等人帶去監護室。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孟緒初問。
劉副院說:“恢複了些意識,能夠簡單交流。”
孟緒初輕輕看了他一眼:“是好轉的現象嗎?我聽說他這種情況,能清醒一次挺不容易的。”
“這……”劉副院扯了扯嘴角,斟酌着用詞:“能夠恢複意識,哪怕時間再短也是好的,醫生肯定希望病人能健康,但是——”他頓了下,聲音壓得更低:“我們一致認為沒有太大希望了。”
“這樣啊,”孟緒初若有所思,“董事長那邊清楚嗎?”
“穆家暫時只收到小穆總恢複意識的消息,都很欣喜,別的……還沒來得及告知。”劉副院觀察着孟緒初眼色,試着問:“要如實告知嗎?”
孟緒初偏頭回視,驀然笑了:“這我怎麽能做主,他們都是庭樾的親人,真問起來,你們也不能不說啊。”
他瞳仁很黑,雖然神态永遠是親和的,卻總讓人莫名覺得冰冷,劉副院額角滲出一層細汗,連連點頭:“是是是,明白明白。”
一直到把孟緒初送了監護室,劉副院才松了口氣,捏起袖子擦汗,感覺後背襯衣都濕了。
江骞遞給他一張紙巾,劉副院感激地接過來:“謝謝小兄弟啊。”
江骞略一颔首,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會兒:“就這麽吓人嗎?”
“啊?”劉副院還沉浸在難以言說的威壓裏,壓着嗓子:“這這這不吓人嗎?”
“算很好脾氣了。”江骞笑着說,“不是一句也沒兇過人嗎。”
“是好脾氣,但這……”劉副院皺着眉,不知道該怎麽給江骞解釋,孟緒初這人脾氣好不好跟他吓不吓人沒有本質聯系。
總有那麽些人,和顏悅色地說着話,也能給人吓出一聲冷汗,他越客氣你越害怕。
劉副院糾結着,不知道琢磨出什麽,表情變了變,看江骞的目光忽然帶上些同情。
江骞:“……?”
劉副院按了按江骞的肩,話裏充滿安慰:“小兄弟你……你平時真的辛苦了。”
江骞:“???”
劉副院看着江骞覺得很是惋惜。
這樣的孟緒初都不能讓他産生絲毫緊張膽怯,可見這人平時在他跟前過的都是些什麽日子。
怕只有刀尖跳舞虎尾拔毛,才能夠練就這樣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劉副院嘆息着搖頭:“不說了,等下哥請你喝酒,都在酒裏,沒事啊。”
江骞是真的傻了。
懷疑自己的中文忽然間退化到學齡前水平,劉副院的話每一個字他都知道,但愣是一句沒聽明白。
他只不過是想讓劉副院知道孟緒初不是那麽可怕的人,再順便低調展示一下他作為“自己人”的不同。
可對方竟然要請他喝酒?
江骞扯了扯嘴角,不動聲色将肩膀從劉副院手下移開,“多謝,但不用了,我等下要陪他回家。”
畢竟孟緒初那個身體,還不知道能撐多久,他要是扔孟緒初一個人出去,孟闊保準問候他八輩祖宗。
江骞眉心隐隐透出憂慮。
劉副院眼睜睜看着江骞眉心漸漸透出憂慮,不由一驚。
竟然管得這麽嚴,連下班時間都要占用?
他沒忍住問:“你這工作有休假嗎?”
江骞:“我每月休假兩天。”
兩天?居然只有兩天?!這連調休都算不上吧,還得日夜加班,怪不得看上去那麽憂郁。
天吶……
劉副院連連搖頭,最終覺得任何安慰的言語太過蒼白,只能鄭重地拍拍江骞的肩,以示鼓勵。
江骞:“…………”
算了。
滴!
監護室的自動門打開,孟緒初穿着無菌服出來,摘下口罩,看了門口的兩人一眼,唇角牽起來:“聊得挺好?”
劉副院立即恢複專業狀态,兩手交疊在身前,對孟緒初颔了颔首,“随便談了幾句。您這麽快就出來了?”
“嗯。”孟緒初說,“庭樾這樣子也說不了什麽。”
“也對也對,”劉副院應和道,“那我安排間休息室,您去歇會兒?”
“不用麻煩,”孟緒初脫下無菌服,指了指江骞對劉副院說:“給他也拿一套吧。”
“什麽?”
劉副院差點以為孟緒初說錯了,就見他對江骞笑笑,柔聲說:“庭樾說要見你。”
江骞眉心跳了一下。
·
醫院需要保持安靜,病人才能更好地休息,監護室外尤甚。
孟緒初坐在外面,看江骞換上無菌服,在護士的帶領下進入那道厚重的白色大門。
劉副院觀察着他的臉色,小聲問需不需要給他一杯熱水。
孟緒初擺了擺手,說:“你去忙吧。”
劉副院只得悄聲離開。
走廊裏更安靜了,孟緒初靠在椅背上,金屬冰涼的觸感透過衣物從後背傳進心髒。
他輕輕閉上眼,想到了十幾分鐘前的事。
昏暗的監護室內沒有開燈,儀器滴滴答答響着。
孟緒初在病床前坐下,看眼前形同死屍般的人。
床邊其實還站了一位律師,但他只是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仿佛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很快離開了。
于是孟緒初也沒有問。
他其實很久沒跟穆庭樾說過話了,仔細想想沒什麽好說的。
但穆庭樾要說的他都能猜到,無非是“緒初你好不好”“緒初你最近在做什麽”“緒初你恨我嗎”。
孟緒初說:“一切都好。”
然後穆庭樾會咯咯地笑起來,聲音斷斷續續。
他說:“我聽護士說要下雨了,你身上不太痛快吧?”
孟緒初說:“還好。”
穆庭樾說:“你看起來很痛。”
孟緒初說:“還好。”
穆庭樾靜靜盯着他,然後笑容越拉越大、
“我其實很高興。”他說:“每到下雨你就會痛,所以每到下雨你就會想起我,恨我。那樣死了,好像也還活着。”
孟緒初看了眼時鐘。
穆庭樾說:“你還是不願意和我說話超過五分鐘嗎?”
“我該走了。”孟緒初站起身。
“緒初!”穆庭樾叫住他:“最後一句,就一句。”
孟緒初停下腳步。
“再聽我說最後一句,”穆庭樾撐着身體:“你過來一點。”
孟緒初回頭,在陰影裏回望了他一會兒,緩緩走進,彎下腰。
“謝謝。”穆庭樾用氣音說:“能不能,叫他進來。”
孟緒初瞳孔微妙地動了動。
穆庭樾很滿意地笑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你帶來的,外面那個,讓他進來。”
·
監護儀器聲響無限放大,滴答——滴答——,像潛在深水裏,蒙在黑布裏,既震耳欲聾又模糊不清。
孟緒初腦海裏浮現出江骞的臉,英俊、深邃、分明的五官、灰藍的眼睛。
恍惚中有人在叫他,輕拍他的手背。
孟緒初倏而驚醒,眼前的面孔和腦海中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江骞在他身前蹲下,“怎麽了?”
孟緒初胸腔震動,耳邊全是如雷的心跳,他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還是短暫地暈了過去,額前布滿冷汗,而身體動彈不得。
他試着稍微動了動手臂,鑽心地疼。
江骞制止下他的動作,按住他的肩,拉着他的手腕幫他活動了一下,孟緒初只是咬着嘴唇低着頭。
江骞說:“我只去了兩分鐘,怎麽疼成這樣?”
兩分鐘?
孟緒初擡眼,不可思議地看向牆上的挂鐘,從江骞進去到現在,分針的确剛走過第三圈。
這麽短的時間他不可能睡着,所以真的是莫名其妙暈了一會兒。
孟緒初閉了閉眼,咬着牙說:“沒事。”
他其實還很想問江骞進去做了什麽,怎麽這麽快出來,但他現在呼吸都是顫音,只能先閉嘴忍痛。
走廊裏忽然吵雜起來,接連湧出一串醫生護士,個個面色凝重往監護室裏跑。
孟緒初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覺得在他失去意識的兩分鐘裏,有什麽東西忽然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種感覺很不好。
不一會兒,有人來告訴他穆庭樾再度陷入昏迷,像一滴涼水滴在眉心,孟緒初驟然清醒。
他看向江骞,眉心不安地擰起:“你做了什麽?”
“兩分鐘能做什麽。”江骞餘光瞥了眼監護室:“可能是病情加重,也可能是突然惡化。”
他安撫地笑了笑:“都很正常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江(人生目标)(階段性):升官發財氣死老婆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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